只剩下盛夏

　　那是2017年的秋天。黎娢有些紧张。虽然还是在家乡读书。北芸市也叫甜城，听爷爷说，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儿是很重要的制糖城市。
　　开学了，黎娢穿好校服吃着早饭，黎母开车送她去了学校。
　　黎娢背上书包，之前办手续去过，所以还勉强记得去的路。路边种着枫叶树，街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阳光一点一点装饰在叶上，空气中扑来淡淡的黄果兰香。
　　黎娢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想这里空气会比较好。黎娢的同桌是个男孩子，一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左邻右舍的全混熟了，他叫乔天，黎娢听他向周围的人介绍了个遍。没有抬头看看周围，黎娢只觉得余光有几缕视线对上，她也全避开，坐着看窗外。
　　黎娢看着外向活泼，不过还是会害怕和生人交流，那种感觉像是会被怪兽吃掉一样可怕。徐小小回头打量着这个女孩子，两人对视半分钟，幸好徐小小先开口打断了这个尴尬场面。
　　徐小小梳着双马尾，穿着粉色的短袖，伸出右手，面带微笑，“你好，我叫徐小小。”
　　黎娢显得有些无措，慌忙伸出左手，“嗯嗯，黎娢，我们算朋友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徐小小很自信的答道:“当然。”
　　班主任咳嗽了声，接着道“安静点了，我是你们班的班主任，未来会陪伴你们三年，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你们好好学，往后的日子里，我们愉快相处，老师不太喜欢那种找事的同学……而我也是个新老师，让我们一起成长，续写4班的传奇故事。”眼前这个瘦瘦的男人，肤色偏黑，一脸严肃。
　　全班还在认真听着，只是乔天还和左邻右舍的交谈甚欢，丝毫没有要小声的意思，班主任也没说什么，但眼神一直锁定黎娢的方向。
　　安排了各项事宜以后，他一手扶镜框，抬头看着坐着的学生，大眼瞪小眼。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咳……放学。”全班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赶着出教室。乔天收拾好书包，刚想离开折返回课桌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黎娢。”
　　“梨寒？会怕冷的梨？真有趣。我叫乔天。”女孩子呆呆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孩子。
　　“乔天，抢篮球了！”
　　乔天笑着说跑出去：“明天见！”
　　…………
　　北芸中学外的小吃街，来来往往一中的蓝白校服里还混杂着其他颜色的人——应该称作“社会青年”，披着黄色头发的女生，穿着一声黑色休闲套装，垂在身侧的手捏住烟。她的周围站着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不过她们也涂着鲜艳的唇色。黎娢只是看着路慢慢走过，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江玫和黎诚终日忙着工作，一天就早饭能见上，到了晚上也是加班到凌晨，黎娢每晚都会辗转，等着门被打开，熟悉的声音响起，才疲惫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乔天踩着点来上课，还真是勇敢！第一节课是刘老师的课，不出意料，他被叫到办公室里痛批了一顿。“乔天是吧，我看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上学第一天就迟到……”据说，刘老师直敲桌子，被气得脸通红。而乔天，笑着回教室，跟刘老师截然不同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坐下座位，转头对黎娢说:“早啊，小梨子。”
　　…………
　　“同学，这是发下来的新书，传一下吧。”前排的高马尾女孩子，挺漂亮的。
　　黎娢接过她手中的书往下传着。
　　没有熟悉的人，过于内向也会有朋友的。这就是青春的吸引力吧，稚嫩，美好。
　　“你叫黎娢对吗？”眼前这个女孩子扎着低马尾，很……严肃。
　　黎娢愣住，点了点头。“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女孩很诚恳，也害羞。
　　她呢，叫王溪芮。是陪伴我很久很久的朋友，更像家人。圆圆的脸蛋时常挂着自然的粉色，头发也有些自然卷。是个有些胖的可爱女孩子，当时是这样想的。
　　…………
　　记得第一节音乐课，座位排列了6排，前门放着一架钢琴。黎娢拉着王溪芮坐一列，座位是自由选择的，大家都和熟悉的玩伴坐一起。而乔天坐在黎娢左边。音乐老师的头发微卷，穿着一声墨绿色的连衣裙，配上她好听的普通话，很吸引孩子们目光。教室很快安静下来。“请每一列第一个同学去数够书然后依次往后传。”
　　书本崭新的到了手里，“请各位同学先自己翻阅一下我们的教材。”
　　黎娢翻开了第一页，书上介绍了一个外国人，“乔天，这个人好像你。”
　　“像吗？”乔天拿着书和脸来回对比。
　　黎娢捂着嘴笑，“嗯，很像！”
　　乔天看着黎娢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就跟着笑了。
　　那天的音乐课，让黎娢觉得，他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择日早晨，栀子花香在空气中来回舞动，今天是个好心情！因为学校有朋友了，她期待着。
　　一进教室，就好些目光，黎娢很不适应。见乔天和徐卓成聊着些什么，目光也一直再往自己这边来。一个瘦瘦的男孩子大声说出了这样的原因。“乔天喜欢黎娢！”
　　顿时，女孩子的脸红透了，因为尴尬。
　　男孩子继续起哄道:“黎娢害羞了？脸都红了！”
　　黎娢别过头转向窗户，正准备从抽屉拿出书本，掉落了一封信——真是情书，人生第一次。她只是拒绝了。女孩还是脸红着，瞟见乔天也是，整张脸都涨红了，将情书撕碎丢掉。
　　我，只想和他做好朋友？可是他喜欢我，他和我一样很喜欢音乐。仅此而已。
　　夏天的清晨总是会吹来清风，凉凉爽爽的。女孩子的心思已经开始懵懂，了然的朋友，对喜欢的概念都很模糊。乔天被拒绝后，安静了很多。
　　“你觉得那个王溪芮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那么胖，还不爱说话，上课还那么吼，装什么啊，看她那个装的劲我就讨厌。” 议论声在教室外都听得见。黎娢和王溪芮刚从厕所回来。刚刚还笑着的可爱女孩一下没有了笑容，她的马尾辫也没有了生机一样，只顾着哭。黎娢跟上去，抱了抱王溪芮，安慰道:“她们乱说的，我很喜欢你啊，你是我的好朋友。”
　　朋友间，可以拿真心对真心。那时候，是最纯粹的感情。
　　和王溪芮回家顺路，便一起走着。情绪低落的人先开口了:“我想向你坦白，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黎娢一惊，“什么目的？”
　　“我喜欢了三年的男孩子，一下子喜欢上了叫黎娢的人，我很好奇你到底什么样，所以接近……可是没想到，你却说我是你的朋友，好朋友。”女孩说着就快要哭出来。
　　“我好像很喜欢和你做朋友，黎娢。”
　　黎娢用手慢慢擦去她眼角的眼泪，“嗯！好啊，那就一直一直做好朋友吧！我也真的很喜欢你……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后来，王溪芮陪伴了我。真像承诺的那样 ，只有王溪芮没有食言。
　　承诺，我也没有再多说了。
　　当时还小，以为答应过的就会实现。在别人那失望攒多了，我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不能做到自己承诺的事。也开始对自己失望，过了很久，才发现是常态。
　　…………
　　徐小小成了我的新朋友，我总是跟着她熟悉校园，她说她和她的表妹一起来读书。校宿舍里，徐小小自然将我介绍给张婷，“这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叫黎娢。”
　　黎娢笑着和张婷打招呼。阳光正好的午后，新的开始就此展开，带着期待，冲向未来吧。
　　不知从那一刻开始，黎娢发觉她代替了张婷的位置。
　　也许从这时。
　　操场上的男孩子进行激烈的篮球赛，树叶一片一片的掉落在红色跑道上，黎娢和徐小小坐在椅子上。
　　徐小小握着黎娢的手，说着悄悄话：“其实，有时候我蛮讨厌张婷。”
　　黎娢问道：“你们不是一直关系都很好嘛，怎么会这样？”
　　徐小小抬着头看向操场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有时候那股学习劲，好想她总觉得我成绩不如她，她家家长总把她当宝。”
　　黎娢，不知道这类问题怎么说。她没遇见过这些问题。
　　自那以后，徐小小干什么都拉着黎娢，看见张婷就烦一眼，而后转变脸和黎娢说笑。黎娢只觉得尴尬，脸颊发烫。
　　“黎娢，吃糖吗？顺便给你买了。”
　　徐小小总冲着黎娢笑。
　　期末的家长会如约而至，考得好的学生自然迫不及待告诉家长分数，每名学生自己带领自己的家长到教室，江玫还没到，黎娢在楼下等着，摆弄长袖，不时哼唱小曲儿，两腿细细的被黑色紧身裤包裹犹如筷子。
　　一位阿姨提着手提包，穿着大衣，锁着眉。“同学，你知道初一（四）班怎么走吗？”
　　黎娢笑着点头说：“嗯，我知道，我是四班的。”
　　阿姨的眉心舒展开。
　　“阿姨，您上楼直走，第三个教室就是四班了。”
　　“谢谢你啊。”
　　黎娢正看着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学生，杨欢芸挽着黎娢说：“诶，黎娢，你知道那个阿姨是谁吗？就刚刚你给她指路的阿姨。”
　　黎娢摇摇头。
　　杨欢芸说：“咯，是乔天的妈妈。”
　　黎娢又晃晃悠悠的走着，迎面来的人喊“娢娢，干嘛呢？”
　　江玫拍拍黎娢的肩，手抱着肩膀，一起走上台阶。
　　校广播通知，请所有学生到操场等待。
　　黎娢拉着徐小小跑向操场，在红色跑道上踱步，到时间了，黎娢上楼，江玫正在和班主任说话。
　　“黎娢这孩子很活泼，细心，就是成绩有些不上心，要一直维持着前几名，作为老师和家长，才能放心，你说是吧，黎娢妈妈。”
　　“是，要老师和家长共同努力，孩子才能走上好的路。”
　　班级里的同学都变得熟络起来，只是还不太能叫得全名字。
　　要半期考试了，午后的一节体育课。做完准备活动，黎娢一个人气喘吁吁走回教室，一边擦汗一边自顾自上着楼梯。刚走进教室门，黎娢注意到后门角落里有人在哭——是她，前排的高马尾女孩。
　　大概是真的很难过，女孩哭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有人靠近，黎娢用手拂过汗珠，半眯着眼睛，皱着眉问:“你怎么哭了？”
　　女孩的眼睛是那样好看，即使眼泪汪汪。女孩没有回应黎娢。黎娢坐到女孩跟前，两人对视着。黎娢伸出手擦去女孩的眼泪，“不哭，没事的。有什么和我说。
　　正好，又有四五个同学回到教室，打打闹闹的声音听得见。黎娢把女孩挡在身后，同学A看见了问:“你们在干嘛？”
　　黎娢淡淡的说:“她不舒服，我陪着她。”
　　同学B和同学C拉着同学A揽着肩，“真无聊，走了，打篮球去！”同学A眼睛在发光，“走啊！”一群人闹哄哄的又离开了。
　　教室又只剩黎娢和女孩。
　　几番安慰，女孩也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痕，那样好看，眼睛像弯弯的月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也是甜甜的，哭后还有些抽噎，怔了怔道，“吴歆琳。”
　　“黎娢。”
　　年少时，遇见了很惊艳的人就会记很久，我想这句话是真的，只是一直到四年后的我才会明白。那个夏天，那个他，模糊的记忆里，那年的风微微吹近，会有甜甜的感觉。
　　吴歆琳和我走得越来越近。喜好契合，性格也契合。而徐小小重新和张婷重归于好，看见黎娢和吴歆琳就眼神攻击。黎娢一心扑在新朋友身上，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两人的座位还是刚开学排的。但这并不影响两个活泼的女孩子热烈的心，她们也正如网络上的闺蜜一样，一起玩闹，一起上厕所。这些是属于，女孩子的友谊里的关系好的相处方式，时时刻刻身边有她陪伴。
　　而当年我最爱吴歆琳笑，她真的特别吸引人。
　　那是2018年的4月了，北芸中学外的小吃街，除了那些头发五颜六色，鲜艳的口红，那些就是“社会人”的标志，还有像黎娢这样的吃货。
　　“小琳，要喝什么奶茶？”
　　“小琳，吃炸鸡腿吗？还是吃冒菜？”
　　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她们被高年级的孩子挡着几乎看不见。初中三年时光里，最受欢迎的奶茶店——吸饮你。招牌上还有着珍珠奶茶的卡通图案。
　　黎娢最爱喝珍珠奶茶，又给吴歆琳点了杯，“叔叔，还是一杯珍珠奶茶和椰果奶茶，加冰！”说完，转身坐下，和吴歆琳聊着上课的趣事等待着做好奶茶。
　　奶茶店的叔叔，瘦瘦高高的，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灰色的T恤衫。他熟练得拿起一个新的透明奶茶杯……就聊天的一小会儿，叔叔拿起刚刚封盖的奶茶，倒着摇晃，又拿了两根不一样颜色的条纹吸管插入，“你们的奶茶好了！”
　　黎娢抱着奶茶就开始喝了，“大概这三年我都不会喝腻吸饮你的奶茶！”甜甜的却不腻，恰到好处。
　　午休时间有些长，而校门还没打开，两人只得在校门口等待。那天阳光有些明媚，和平时差不多。
　　两人聊到电视剧，黎娢嘴里刚吸的珍珠还没吞下，就不清不楚的急着发言，“对！我有时候真的会好羡慕电视剧里面的女主，她都有一个宇宙无敌帅气的哥哥宠！哎！真的想想就好幸福！”
　　吴歆琳见状，忍不住笑，眼前的女孩腮帮子鼓鼓的，说话都不清不楚的。“我也很羡慕！毕竟有委屈哥哥会把妹妹护着！”
　　黎娢咽下珍珠，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又聊了些最近的电视剧男主角多帅，黎娢的珍珠奶茶都见底了。吴歆琳抬眼看着黎娢笑，黎娢也笑，“哈哈，我喝完了哦！”
　　吴歆琳也举了举奶茶杯，只剩一个指节高的奶茶，“我也马上喝完了。”
　　“嗯。”
　　还有十分钟开校门了，门口准备进校的学生都越来越多。吴歆琳走向垃圾桶，将奶茶杯扔进去，忽的抬眼和黎娢对视上，“小娢，你真想有个哥哥吗？”
　　“当然啊！”思考了几秒，有些激动，又开始一个人在幻想有哥哥的生活。
　　“那我给你找一个哥哥吧！他是……”话还没说完。
　　“什么？”黎娢的笑得还没合拢，眼睛又瞪着圆溜，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是我的哥哥，我得回去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多一个妹妹！”
　　“真的……吗！小琳，我也快有哥哥了？耶！好开心！不行……我现在真的……好兴奋！”黎娢捏了捏自己脸，确认是真的。
　　下午的数学课愣是半点没听进去。就那样一直到了傍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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