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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楼
江宁二十三年,江南一带沿海海寇作乱。
这三年里,林长瞻和段言通过了乡试,成为举人后,课业也变得更加繁重了些。
林长舒也长得愈发出落,性子也变得沉稳了些,颇有高门贵女的风范,江都远近的世家纷纷递下了拜帖,妄图结亲,不过被安阳侯一一拒了。
秋日午后,林长舒闲来无事,于是摆弄着庭院里的那两颗蓝色铃兰,蓝色的铃兰甚是少见,这两株还是今年初春时,段家伯父从黔洲带回的,在林长舒平日悉心照料下,花开得更加艳丽,午后阳光照射,少女亦着浅蓝色纱裙浇水,仿佛珠兰花神转世。
“小姐,切莫忘了夫人让你去给公子送吃食。”夏鸢叮嘱道,生怕她玩得不亦乐乎忘记了。
“好啦,我知道啦。”林长舒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若有所思问道,“今日小厨房做的什么?”
“是佛跳墙,小姐你的那份也在小厨房,用不用...”
还没等夏鸢说完,林长舒便已跑远,朝着夏鸢的方向摆摆手喊着,“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林长舒端着盏碟绕着书房走了一圈,也没看到林长瞻半点踪迹,就知道他在后花园的教练场。
果不其然,曝日下他挽着衣袖,胳膊上一条条青筋暴起,疾速地舞着手中的剑,余光瞥见身后来人,便一脚踢起地上的剑鞘,将剑收回了鞘内。
林长舒盯着他吃完,还不忘记嘱咐道:“你当心别让父亲发现,若是父亲让知晓你不把心思放在科考上,恐有你好果子吃,怕不是要将你腿打折。”
“不会的,我的好妹妹,你不说,我不语,谁人又能知晓。”一说起话,林长瞻便没有了刚才半分威严的将军气魄,俨然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见他心里应是有分寸的,林长舒便也放下心来,起身准备离开,被林长瞻一把抓住,“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我...”林长舒示意让他靠近一点,朝着他的耳朵大声答道:“我才不告诉你!”
段府僻静的一隅里,矗立着一座景致尚好的楼阁,不足三丈高,与其称之为楼,不如称作亭。经年不做修缮,一到阴雨绵延的雨季或者梅雨季节,潮气混杂着氤氲的水汽,楼内就会散发出淡淡的降香味道,仿佛置身于雨后的丛林般。
午后阴云陇在一起,遮住了日光,顷刻间就变了天,淅淅沥沥的雨点敲落在外檐上,因楼阁通体都由实木搭建而成,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林长舒来了有一阵了,段言足有两柱香的功夫才发觉。
“疏儿来了,怎么没知会一声。”段言微微弓着身,轻轻地从身后为她拢上了披风,“雨天凉,切莫受凉了。”
见他眼底微青,神色稍憔悴,便知道他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熬夜看书了,林长舒刚想说什么,便对上那双温和眸子,便又把到嘴边责备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我带了些吃食,还热着。”她同段言对坐着,伸手摸了摸食盒中的温度,便也放下了心。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得大了,层层帘帘的雨幕下,池塘内里锦鲤竟争跃出水面冒着泡,水面上的荇草也随风佛着,高楼上半倚着的窗前,清润模样的公子翻着书卷,对坐的少女望着雨幕发呆,宛若一幅画。
“雨声如曲绕梁上,思绪如烟雾茫茫。”段言有感而叹,清润干净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惆怅。
她亦察觉了他脸上的落寞,也觉此时发问有欠妥当,便对了下阙:“心如止水自清凉,涤荡尘埃亦坦荡。”
段言听后怔了一下,顿了顿道:“长舒这两句诗甚好。”
“此情此景,还有更好的。”林长舒笑笑,圆圆的杏眼折成新月,神秘兮兮道。
“什么?”
段言不解。
只见她伸手蒙住自己眼前,亦如她纤长又柔软的双手,只是轻轻地笼在他眼前,冰冰凉凉的。
“段言哥哥,闭上双眼,用耳听雨,而非用眼赏雨,感触大不相同。”
段言随她凝神闭目,顷刻间仿佛进入另一世界。
雨声,鸟声,树叶沙沙的摩挲声,滴滴答答的撞击声,混杂着幽兰花香,桂树蜜甜和阁楼的沉木味道沁人心脾。
“原来如此,果真大相径庭。”段言笑着缓缓道,原本微蹙三分的眉间消散在烟雨中。
待冰凉的手抽离他的眉间,朦胧间看着她,才发觉眼前的小女孩不再同从前般,已然真正地长大了。
女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仿佛只有开在浅春的花般,明媚灿烂。
“明年重修这座楼阁之时,就用疏儿今日所提,用听雨楼重新命名如何?”段言笑着浅问着。
“听雨楼?”林长舒若有所思,喃喃道:“真是个好名字!”
林长舒从段宅出来后,便直奔林长瞻的院子。
林长瞻本想好好调侃她一番,见她满脸心事重重,便立即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急切地询问道:“舒儿,怎么了?”
“哥,段家...段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近来一年都没见段家大伯?”林长舒心里慌慌的,两句话送到嘴边也打了个趔趄。
像是已经预料她会问道什么似的,林长瞻忽然缄默,一时间不知怎么说。
“哥,你说啊,到底怎么了?”
“段伯父...段伯父没事,只是皇上下令要段伯父去永州替皇家赈灾。”
“永州?”林长舒微微皱眉,“永州不是刚经历了水患和疫病,还尚未彻底消除余灾,再者,永州离江都遥遥千里,为何偏要段家伯父去赈灾?”
林长瞻轻叹一口气,模仿段言平日的温柔语气道:“舒儿,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
“我不小了,别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我!”林长舒抢着反驳道。
见软言温语行不通,只得冷漠说道:“这件事毕竟是人家段家家事,段家人自己会解决,你我爱莫能助。”
听着他淡淡的口气,林长舒央求着:“阿哥,你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见她殷切的眼神,林长瞻还是心软了,良久才开了口。
“段家向皇上进贡的布匹丝绸中,有几匹尽数被毁,染上脏污,偏偏这些绸缎是黄色的,陛下龙颜大怒,将段家所有的制造局查封,暂时交由沈家管理。”
“江州制造局是段家重中之重的产业,段家自然不忍心将这块肥肉拱手相让与他人,段家听说近来永州发难,便上书一封,捐赠了大量物资,又推段伯父去永州运送,皇帝这才熄火,着人调查绸缎一事是否是有心之人加害。”
林长瞻讲完,无奈摊摊手说道:“就是这样,虽说是赈灾,但是灾情过后一直留段伯父在永州,迟迟不肯放人离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林长舒连连念着,怒目圆瞪,愤愤不平,“这不就是欺负段家大房好欺负,任人拿捏惯了,好事几何沦落在段言父子二人身上,坏事总是推在他们身上做替罪羊。”
林长瞻抚慰着:“这也是为何段言非要入朝为官的原因。”
“他自幼时起,便没了选择,他若不从段家的意愿入朝为官,那么受苦的也只能是段伯父,这一次,便也是...”
说起段家早年间只是江南一支普通商号,虽世代经商,但之所以会成为皇商,还要追溯到前前朝,武成帝来江南视察,竟没成想看上了三房的一名姑娘,转月便纳为了妃,由于段氏女十分得宠,武成帝也就爱屋及乌,于是段家商号一跃而上,一直到如今,已然是大周最大的商号了。
而近些年,一则,段氏一族久居江都,势力日渐壮大,皇帝有意削弱,二是沈氏皇后得宠,随之母族势力壮大,已经夺取了小半部分的海贸生意往来,三为宠妃以为旧史,如今宫中无人,局势不明,多有不便。
她听着听着,眼神忽然有些迷离。
以往她只知段言刻苦读书,是因为喜欢文墨以他淡泊的性子,原本以为他的志向是做文人骚客,但他偏出身商贾之家却一心科举,林长舒便认为他志在仕途,夜以继日也只为他自己的满腔抱负而已,没想到原是这样...
不知不觉间,早已红了眼眶。
林长瞻见她情绪不对,俯身看着她红红的眼尾问道:“怎么眼睛还红了?”
“我在想段言哥哥真的太难了,我平日里还总是和他耍小脾气,段伯母早早就过世了,段伯父现如今又去了千里外的永州,他孑然一人,段家那些不肖之辈还变着法地欺压着他。”
说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
“那七日后的扬州祭祖怎么办,段伯父不在,爹爹不说如今扬州海寇尤为猖獗,段言哥哥独自前去岂不是危险万分?”
林长瞻摇摇头说:“应该不会,至少也会拨给段言两个小厮一同前去。”
“阿哥,”林长舒眨了眨大眼睛,对上他的眼神,“要不,我们带阿彪阿武一同前去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阿爹会允准吗。”
此言一出,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心领神会,说的也是。
“不管了,”林长瞻摆摆手,“我们先去准备准备,大不了先斩后奏,想办法逃出去,再告诉阿爹。”
林长舒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两人刚要分开,一道凌厉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这是要去哪儿啊?”
只见林正渊背着手,脸上毫无表情,眉眼中满是庄肃。
林长瞻呐呐地开口道:“爹,我们准备过几日陪段言一同回扬州祭祖。”
“胡闹!”
安阳侯怒斥一声,面前两个人躯体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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