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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之霁(修)
是夜,杜鹃苑,灯火通明。
谢夫人铁青着脸看着桌上的婚书,一旁的谢侯爷也是紧皱眉头,一脸郁气。
“侯爷莫不是糊涂了,这份婚约明明是那个女人给他儿子谢之霁订的,凭什么要英才娶她?”谢夫人沉声道。
谢侯爷一脸疲惫,长叹了口气:“燕家罪臣之后,我又何尝想与她结亲?”
“你前几日为何不将她赶走?今日她在逸王面前这么一闹,婚约的事情明日便会满朝皆知,如今我忠勇侯府已经被架在火堆上烤了!”
认也不行,不认更不行。
谢夫人委屈地望着谢侯爷:“妾身只当她是个疯子,谁知道你们当年竟真的订了婚书……”
谢侯爷:“婚书上清楚写着,侯府嫡长子与燕氏长女,除非你让英才放弃世子之位。”
谢夫人脸一沉:“绝不可能!英才可是咱们唯一的儿子!”
她凌厉的眼珠转了转,语气森然:“不过一份婚书而已,她一个小小县令之女,还能反了天不成?!”
谢侯爷眉头紧皱,正色道:“不可胡来。”
“早都和你说过了,近日安分些,你怎么还当耳旁风?如今正值官员考核期,我苦心经营多日,甚至还冒险去灭匪,就是为了此次考核。”
若是婚约的事处理不好,便是给政敌递刀子。
谢家先祖以行伍起家,封侯之后,便想着让后代走文官仕途,但奈何后辈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材料。到了谢侯爷这一代,考取功名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可再有执念,没有能力也是考不中的,谢侯爷只好另辟蹊径,常在朝中游走,承担一些杂事,也能有个一官半职。
此次官员考核乃是四年一次的大考,以实绩为考核标准,他为此精心筹划了大半年,以他的年纪,若是此时不能更上一步,仕途便再无机会!
“而且……你可知圣上让谁来主持此次考核?”说到这里,谢侯爷脸色更沉了,声音染着一抹肃杀之气。
谢夫人一愣,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侯爷是说,谢之霁?”
谢侯爷:“不错,他是吏部尚书,又深得圣上和公主的器重,自然这官员考核之事就落到了他手上,此次考核结果,全在他一句话。”
这下子,连谢夫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可凭什么这个牺牲品要他儿子来做?
谢夫人不甘,试探道:“侯爷会不会太忌惮他了,您毕竟是他的父亲,本朝推崇孝道,他如今身居高位,不可能真的会针对您。”
侯爷默了默,没说话。
自从谢之霁十岁入宫侍太子伴读,他就几乎再也没和这个儿子说过话了,而后谢之霁参加科举进入仕途,便平步青云一路高升。他虽有个侯爷的爵位,但毫无实权,在朝中更是说不上话。
这些年来,谢之霁虽然没明着针对他,可当年他母亲的事情,谢之霁心中必是有恨,他又怎能不担心?
这几年,他看着谢之霁如怪物一般在朝堂成长起来,却毫无办法。
一提起谢之霁,谢侯爷就不由自主地头疼,他疲倦地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婚事的事情就先这么定了,给英才写信,让他这几个月就在西山书院待着,别回家。”
“只要熬过这几个月,风头过去了,那婚事想怎么做,还不是看我们的意思。”言语之间,尽是狠辣之色。
听了这话,谢夫人松了口气,“都听侯爷的。”
“对了,今日谢之霁回来了,不过听下人说,只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谢侯爷头又开始疼了,但不由地坐正了身子:“他回来做什么?”
谢夫人伸手抚了抚谢侯爷的眉头,眼神含妩媚之色,“侯爷怎么总为他伤神?不过是个不孝子罢了。”
“一年未归,回来也不来拜见你我,也太没有礼数了,侯爷若是以不孝之名参他一笔,再说服一些朝中不喜他的官员,我看他未必坐得稳吏部尚书的位置。”
“还有这婚约,届时再推到他身上,他就算再能耐,娶了一个罪臣县令之女,这辈子他也翻不了身。”
谢侯爷沉默了,他微阖双眼睛,眼前浮现出每日上朝时的情景。曾几何时,他就只能在金銮殿里遥望谢之霁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往最高处走。
直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备纸笔。”谢侯爷思虑良久后,沉声道。
……
燕婉儿沉沉睡了一觉,方才感觉精神了些。
淼淼端着盥洗盆进来,笑着松了口气:“可算是退了热,小姐都睡了一天了。”
婉儿四下看了看,之前身体不适,她来到这小院时几乎没什么意识,也没细看,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间极为简约的小屋子。
简单,但整洁有序。
见婉儿四处打量,淼淼道:“这个小院儿一共三间房,我睡西屋,东屋我没细看,像是个书房。”
“屋里很干净,应该有人定期打扫,被褥旧是旧了些,但闻起来也没什么异味儿,比咱们前几日住的那客栈还要好上一些呢。”
“就是……”她看了看婉儿身上盖的锦被,眼神有些不解:“感觉这主卧里,什么都小了些。”
婉儿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身上的棉被,只能勉强盖住身子。
不仅被子小,连木床也比她在长宁县的床还小。
“这里这么偏僻,以前应该是刚入府的小丫鬟住的地方吧。”婉儿推测道,听着窗外似乎已经没有雨声了,她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说起时辰,淼淼不高兴地耷拉下脸,闷闷道:“都这个时辰了,他们也不派个人来让我们去吃饭。”
婉儿心里叹了口气,今晨逼着谢侯爷把她们带进府里,怕是已经惹恼了他。
所幸是有了住处,她掂了掂自己的荷包,道:“那我们出去买东西吃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有了动静,大门开着,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慢悠悠地进了屋。
“阿若姐姐让我给你们送的晚膳。”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但那冷漠倨傲的神情却和阿若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连个称呼也没有。
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摆,接着道:“阿若姐姐说了,这几日前院事情多,所以就不往这边儿送早膳了,午膳和晚膳也会晚些。我们忠勇侯府家大业大,不养闲人,每个人都忙的紧,还请姑娘多担待。”
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淼淼气得想起身,被婉儿一个眼神制止了。
“多谢姑娘来给我们送餐,日后不必麻烦姑娘特意来送餐了,我们自己去厨房取就行。”婉儿神色淡淡,也不恼她说的话,取出两枚铜板递给淼淼,吩咐道:“淼淼,快去道谢。”
婉儿虽出身小门小户,一家不过三口人,没学过这些所谓的“规矩”,也没听过各种阴阳怪气,但不代表她不懂。
淼淼咬着牙把钱给那丫鬟,谁知那丫鬟见只有两枚铜板,竟面露嫌弃,不情不愿地捻了起来。
出了门,还旁若无人地道了声“果真是乡下人,一身穷酸”!
淼淼狠狠咬着牙,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家小姐哪儿受过这种气?老爷夫人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最是宠爱。生活虽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算富足。
可自从一个多月前老爷病逝后,一切都变了。
老爷生前心慈仁厚,所有俸禄、甚至是给小姐积攒的嫁妆,都用来赈济灾民、收养孤儿、开办学堂,直到老爷离世之后,小姐才发现家里连给夫人抓药治病的钱都没了。
树倒猢狲散,之前县里那些巴结他们的有钱富户,此时也都翻脸不认人,一个个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只想用钱把小姐买回家。
小姐把家里都翻遍了,只翻出一张与忠勇侯府的婚约。这份婚约,如今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淼淼忍住哭腔:“小姐,我看这忠勇侯府也不是良善人家,您真的要嫁?”
婉儿左右看了看,轻声道:“自然不是。”
淼淼一愣:“小姐不是在家给秋婶儿说来嫁人,然后寄钱回去吗?”
秋婶儿是燕母的陪嫁丫鬟。
婉儿笑了笑:“那都是给秋婶儿乱说的,实际上……我是来退婚的。”
高门士族的联姻,不过是为了壮大家族利益,婉儿父亲从十几年前就一路被贬,忠勇侯府自然不可能再遵守婚约,婉儿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忠勇侯府颇有名望,如果因为燕家落魄了就悔婚,虽然上京人都心知肚明,但终究显得过于刻薄和无情,落了他人口实,面子上过不去。
婉儿:“但如果是我自己提出退婚,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对外说,是我燕家自己觉得高攀不上,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样既不损声名也不影响日后世子婚配之事。”
如此,她就有了可乘之机。借用退婚之事,让对方出点血。
侯府要名,她就要利。
只要有了钱,母亲就有救了。
婉儿打开窗,雨后微凉的空气透了进来,心里悬了一个月的石头落地后,她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雨后的天空分外澄澈,婉儿靠着窗户,遥望天边的明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今晨湖边阁楼上的那个人。
实际上,她是记得这个人的。
当年离京时,她都快五岁了。当一月前看见婚书的时候,记忆深处突然浮现出一位少年,心里也流过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隐约记得自己唤那人为哥哥。
秋婶儿说,当初燕谢两家关系极好,她儿时很喜欢跟在那个哥哥的身后。但是自从燕父被贬后,他们就没打算再让她嫁去上京,所以从未告诉过她有婚约。
婉儿从胸口取出一枚玉佩,这块玉佩原本和婚书放在一起,当初被父母一起收起来了。
她盯着玉佩上那个“谢”字,看了许久,不由叹了声气。
她得尽快见到侯府世子,退婚的事情,必须尽快当面和他说才行。
深夜,上元巷。
一个男子踏步如飞地冲进屋子里,声音气得发抖:“子瞻,现在上京城里到处都传遍了,你那未过门的小媳妇儿拿着婚书来了上京,在侯府门口大闹了一通!”
“只不过……她好像要嫁的,不是你。”
桌案上,谢之霁笔尖一顿,晕湿了墨染。
“派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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