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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交错闪烁的灯光如同浓稠颜料泼洒在视网膜上，口腔中腥甜的滋味弥漫开来，此刻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了五彩斑斓的糖浆里。
黎舒涩滞的技法迎合了裴毅寒对情感关系里的权力掌控欲，而黎舒以秒为单位的进步与成长又令裴毅寒很快便抗拒、挣扎起来。
“停下……”裴毅寒推了推黎舒，力道不足，没推开，只能自己后退一步。
他含糊警告道：“不要越线，我不准……”
黎舒：“什么线？”
“我要，对你负责。结婚前不行，设立边界有必要。”裴毅寒将额头抵在黎舒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复又抬起了头。
说退一步的是他，要进一步的也是他。
要怪就怪这个吻太甜了。
它既是被精心调制的诱饵，又是陷阱本身，它仅需被静置在原地，便足以让饥饿的野兽趋之若鹜。
越是进食，便越是享受；越是享受，便越是沉溺。
直到骨头被过量的糖分渗透软化，失去奔跑能力的野兽沦为待宰的羔羊。
裴毅寒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内剧烈碰撞的声音，但这并非悸动，而是恐慌——密密麻麻的贪婪目光化作一只只蠢蠢欲动的手臂朝他攀附而来，在他的弱点被发现之前，被他被抓住撕碎之前，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怀中的珍宝藏好。
强烈的求生欲突破酒精的簇拥，让裴毅寒跌跌撞撞地行动起来，攥着黎舒手腕的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着惨白。
“快走……”
“去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昏暗的宴会厅角落，裴毅寒在地上摔了一次又一次，仿佛搁浅的鱼不断在歧路上甩尾吐腮，那身熨帖的高定黑西装被随意放置的杂物划破，扎进西裤的衬衫下摆不安分地松散开来，勾勒出遒劲的腰部线条。
黎舒眼神晦暗了一瞬，状似无意地挡住了裴毅寒若隐若现的肌肉，然后搭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往远离宴会厅的三楼卧室。
嘈杂的人声渐渐远离。
裴毅寒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缓，安心地将大半重量倚靠在身边的“电线杆”上。
不多时，天空下了一场太阳雨，溶解了限制他自由行动的束缚。
他倒进一片棉花地里，怀抱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小猫顽皮又任性，在他的身上到处蹦跶，落下道道细碎的猫爪印，搅乱他的睡眠。
对此，裴毅寒并未恼怒，只是沉沉地笑了笑，顺毛安抚小猫的情绪。
“乖，别闹，我们睡觉。”
乍然听到裴毅寒这么说，黎舒略微怔神，定定地看向他。
只见青年卸下了精英男性冷酷又世故的社交外壳，露出了毫无防备的底色，一贯凌厉威严的眉眼舒展开来，琥珀色的瞳仁映出柔软的蜂蜜色，总是紧抿的嘴角漾开一道柔和的弧度，有慵懒醉意的醇厚嗓音从喉间缓缓滑出，带着一丝天真的孩子气。
黎舒感到心尖停栖了一只蝴蝶，但不等他再多看一眼，蝴蝶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只在原地留下星星点点的鳞粉，提醒他错过了一道美好的风景。
心底忽地升起一阵烦躁。
“睡觉是么？”黎舒危险地眯起眼睛，“行啊，裴总，我都听你的。”
怀里的小猫摇身一变成了食人虎，一口咬下去，裴毅寒痛得冷嘶一声。
尔后，这头猛虎叼着他回了巢穴，又狠狠咬了他几口，却并没有选择吃他的肉，似乎是要将他养起来过冬吃。
对方还好心地衔来一大块鲜肉喂给他吃。
只是……喂错了地方。
“唔！”
裴毅寒听到了身上被揍了一拳的闷响，紧接着，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
这阵剧痛唤醒了他的理智，让他的目光穿过小猫和食人虎的幻影，看到了一个戴着白猫面具的青年。
青年的面容被遮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双被长睫遮住的眼睛在灯光下隐约搅动起深邃的漩涡。
“你是谁？”
裴毅寒下意识问出声，但经过最初的惊吓后，他又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瞳孔微微扩散。
他居然因为饮酒，将一个男人错认成了温茉茉，并且跟对方做了直达内心的口头交流！
他还是被揍受伤的那个！
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裴毅寒浑身肌肉因用力而紧绷，额角青筋暴起，眸底好似有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但黎舒一时间管不了这么多，他见自己被裴毅寒拿捏住无法动弹，遂扬起了巴掌。
“噼啪”一声清脆鼓响传来，伴随着轻微的麻痹感，裴毅寒整个人僵化，下意识地往身后瞧了瞧。
白色的墙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淡红的手掌印。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从没有人这么拍过他！
他童年时期并非没有接受过更加残酷的惩罚：他被罚跪过宗族祠堂，膝盖肿痛几天不能正常走路；也被戒尺抽打手心直至手心出血，无法正常生活；更是被罚饿着肚子练军姿，直至中暑昏迷……
对比以前那些刁钻刻薄的“管教”，眼下这一拍完全不痛不痒，但是……却透着一股更加莫名的味道。
既是被支配，又是被宠溺，仿佛他是一个任性的宠物，给主人添了点可控的小麻烦。
“裴总，你居然问我是谁？”黎舒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朝裴毅寒凑近几分，两人鼻尖贴着鼻尖，能互相嗅到对方身上迷醉的酒气和慑人的血腥气。
“我是你捡回家的小猫啊。”黎舒歪了歪头，促狭道，“小猫的花语是手慢无，这不，你当时第一个冲上来把我抓住，说什么都要带我到没人的地方，我实在没法拒绝呢……喵呜？”
一声故意做作的男猫叫令裴毅寒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脸色漆黑一片，心底更是蹿出一股杀意。
“滚出去！”
黎舒真诚反问：“从哪里？”
下一秒，裴毅寒的拳头便直勾勾地朝黎舒的面门挥了过来。
黎舒单手一握，便拿捏住了裴毅寒的拳头，饶是裴毅寒用上了浑身的力气，拳头也再难以寸进一分。
该死！裴毅寒在心里暗骂一声。
浑身的疼痛告诉他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噩梦，但比噩梦恐怖得多，就像是日常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90度的悬崖，他一脚迈入，霎时一切都脱离了原定的轨迹，坠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感受着裴毅寒拳头上软绵绵的力道，黎舒嘲讽地挑了挑眉。
“别人好歹是上岸后才剑斩意中人，我们裴总竟是创业未半便中道崩阻，莫非……比起活生生的人，您更喜欢死的？”
裴毅寒不语，蓄势抬起长腿，用力往黎舒的脑袋横扫而去。
只听得“嘭咚”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黎舒用手臂格挡住了裴毅寒的侧踢。
“话说裴总，你见过鬼吗？”
说着，黎舒带着裴毅寒一个翻身，便将其摁在下位，令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有些鬼很凶的，能够妨害活人的感知，遇到了必须躲。但绝大多数留存于世的鬼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只记得生前最深的执念。”
黎舒飘忽的语气夹杂着讽刺的悲哀：“它们会一直在死去的地方碎碎念，要说它们是求助吧，那也没有。它们仅仅是在念叨，无论谁上去询问都不会得到答复，直到它们的能量维系不了自身存在，它们也就消失了。”
裴毅寒听不懂黎舒突然说这些是做什么，也不想听，只凶狠地将脑袋向后仰着，像是一头暂时居于下风但随时准备撕咬猎物要害的凶兽。
突然，黎舒举起拳头往前捶了过去，正中裴毅寒腹部。
“唔！”裴毅寒呼吸一滞，试图咽下一声痛呼，鼻尖颤抖的吐息却又泄露了他的孱弱。
莫大的屈辱感如潮水般淹没而来，冥冥之中，他听到一道声音在说：“你过去为了强大所作的努力毫无意义，你就是这种会被人轻易碾压的弱者。”
裴毅寒的瞳孔反复失焦又聚拢，被疼痛拉扯的神经在这一刻竟忽然敏锐起来，他仿佛透过面具下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到了黎舒正漫不经心地笑着。
这一认知令裴毅寒彻底崩溃，连带着他那矜贵持重的上位者姿态也终于破碎。
“我一定会杀了你！”
裴毅寒的眼球遍布血丝，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沿着凌厉的下颚线落在男性气概十足的宽阔肩膀上。
这份杀意是货真价实的，是雄性生物互相争夺首领地位的野性，只有用另一方的死亡才能平息。
“看来裴总只是将我当成一个随手可取又随手可抛的玩意儿罢了。”黎舒拍了拍裴毅寒的脸，裴毅寒神情僵硬。
喉间涌现一股腥甜，原来是鼻血倒灌进了喉咙里。
“其实我是第一次跟另一个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黎舒给裴毅寒留下了一份名为纯洁的礼物，“但是啊，裴总，你在杀我之前，至少要先找到我，可不要伤及无辜了呢。”
黎舒从后方掐住裴毅寒的脖颈，轻轻舐去停挂在他肩上的泪珠。
“比起当个玩意儿，我更希望能成为你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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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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