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祭品们

　　当然，魔仙堡这个名字也起源于魔女的恶趣味。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该建筑的款式更像一座摩天大楼。
　　没有人知道魔女活了多久，也没有人记得魔女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只知道，魔女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刀枪不入的同时似乎还杀人如麻。
　　但这些才艺展示里并不包含救火。
　　“生态和谐人人创～森林火灾人人防～”
　　魔女在大门门口她自己的雕像头顶上坐着，哼着小曲，指挥着劳动力们灭火。
　　“大白你睁眼看看，水都浇到王二头上去了，等等，王二？你都这样了，就躺着歇着啊——真是的，虽说也好久没下雨了，但这大铁门到底是怎么烧着的啊！”
　　“魔女大人，恕我直言，我们这里刚做过安全隐患排查，而在这里，最爱乱扔烟头的就是您了。”
　　魔女心虚的挠了挠脸。
　　“好吧，你们先忙，在这里等我一会。”
　　魔女转身钻入了火海。
　　丛先生心领神会，拧上了消防栓的开关。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下，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火势逐渐被控制住了，起火的大门吱呀吱呀的响，等到还有最后一点火星负隅顽抗的时候，魔女出来了。
　　“啪。”
　　魔女一脚踢开了破败不堪的大门，拎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玩火是会尿床的，你们这里也有这种说法吧。”
　　孩子在魔女手上咳嗽了一会，变得一动不动，没有挣扎，没有惶恐，反而是一脸安详。
　　“反正我也不会再有做梦的机会了，拜托，动手痛快点，我怕疼。”
　　魔女皱着眉盯着孩子，虽然身上破破烂烂，但眉清目秀眼睛圆圆，依稀能看出是个长相精致的小女孩，声音里还带着稚嫩，却透露出了一些和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
　　“你是怎么跑上来的，为什么要放火？”
　　“我是明年的祭品。”
　　小女孩闷声闷气地说。
　　“一想到要在怜悯和同情中度过自己的余生，还不如就在今天和你做个了结。”
　　魔女哑口无言。
　　“那你身体还挺好的，跑的比你们今年的祭品快多了。”
　　小女孩没回答，冷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你有什么擅长的吗，或许我可以免你一死哦。”
　　魔女把小姑娘放回了地上，自己也蹲了下去。
　　“我是不会为你卖命的。”
　　小姑娘往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的身后是悬崖。
　　小小的身体一声不吭的从高空坠落，像树叶一样轻轻落下。
　　失重感比她想象的可怕多了，短暂的窒息让她喉头一紧，但她没喊出口。
　　她的身体突然触碰到了地面，是温暖柔软的地面，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们这个村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的精神病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一惊一乍的。”
　　魔女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而一个男人抱着她的腿艰难的挂在空中，微笑着盯着她们。
　　小女孩眨了眨眼，呼吸突然间有点颤抖，她看到了魔女的翅膀。
　　漆黑，无毛，像是什么动物，或者是人类的皮。
　　“这个人是干嘛的？”
　　小女孩问。
　　“配重，怕你在掉在地上前先被树杈捅个对穿。”
　　魔女无情的回答。
　　“好过分。”
　　配重紧紧抱着魔女的腿，但他看上去其实乐意至极。
　　“这是你的翅膀吗？”
　　“是哦，还是可拆卸的呢，下次有机会借你玩玩。”
　　小女孩眨了眨眼。
　　“下次？”
　　“有一个惊心动魄的工作很适合你，你不是胆子很大吗，留下来给我打工吧。”
　　“哼。”
　　小女孩没答应。
　　“我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只要你不跑到山下到处乱说，我也不会为难你。”
　　“我本来也没想再下山。”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魔女不想和十分钟自杀两次的小孩较真。还在空中，小孩一挣扎，她可保不准滑翔翼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不会被摔死，但腿上的配重可能会。
　　“你叫什么？”
　　“我爹姓张，我没有名字。”
　　“那就叫你小火吧，一来就放火。”
　　“魔女大人，这样会显得您很没有文化的样子。”
　　腿上的挂件倒是很想彰显他的存在感。
　　魔女挑着眉，低头看看腿上的丛先生，对方从那黑里透红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些许危机。
　　“魔女大人，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懂点医疗常识的人，您不能让我摔死在这里吧。”
　　“嘁。”
　　魔女撇了撇嘴。
　　“噗。”
　　小火不知为何出了一声气音，然后，她咯咯的在魔女怀里乐，也不知在笑什么。
　　“啊，肩膀好酸痛。”
　　魔女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张小火，这里就是你以后的的办公室了。”
　　“我叫小火，不是张小火。”
　　“你爹不是姓张？”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一个姓？”
　　小火皱着眉，给那光滑细嫩但暂时并不白皙的脸蛋上添了一道不太和谐的皱纹。
　　丛先生一愣，绕过了这个话题。
　　“小火，你会生火吗。”
　　小火神情古怪的看着丛先生。
　　一边的魔女给了他一拳。
　　“你也不看看大门是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你就给于师傅打下手吧。”
　　“这很惊心动魄吗。”
　　“惊心动魄。”
　　魔女肯定的说。
　　小火看着面前的房间，和刚刚把他们带上来的大铁块不一样，这个房间处处都很光滑，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泛着晶莹的光，锅碗瓢盆很齐全，案板上还有一大块鲜红的肉，但唯独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灶台下闻言钻出了个灰头土脸的矮个子男人。
　　“稍等片刻，火马上起来，一定让你们吃上晚饭。”
　　“其实，我更想先吃午饭。”
　　魔女盯着那依旧黑黢黢的无烟碳，闭上了眼睛。
　　小火沉默的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中年男人，他左袖子里空荡荡的，站起来时也有点费劲。
　　“我来帮你。”
　　小火犹豫了一下，掏出了兜里的打火石。
　　她看着那分外陌生的黑煤球，陷入了沉默。
　　“啊，要不要用火柴，这个容易着。”
　　魔女开始出主意。
　　“我想要一些干草或者碎柴。”
　　魔女的手肘顶了顶丛先生。
　　丛先生脸上的微笑有点僵硬。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难怪你们生不着火。”
　　小火撇着嘴，从兜里掏出来了几根干巴巴的树枝，往灶下一放，握着火石的手腕一抖，瞬间火星点点，无烟碳里冒出了烟。
　　“你一直把这东西揣在兜里吗？”
　　“要是你们其实是要把我做成蛊虫怎么办，我会把炼丹炉点着，让你们什么也拿不到。”
　　“什么炼丹炉，真的存在那种东西吗，都说了不会害你啦！”
　　魔女开始想为小火的想象力鼓掌，她扶了扶额，掏了根烟出来，想了半天，还是没点着。
　　魔女选择去安慰一旁单手叉腰凝视着她和她手里的烟的中年男子。
　　“等我再攒攒法力，就给你安装天然气。”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于师傅开始处理案板上的肉。
　　“也该上暖气了，最近几天挺冷，这里快到冬天了。”
　　“是啊，要冬天了，希望能在这里玩到雪，还有，要来点薯条吗？”
　　于师傅扭过了头，魔女手里抱着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的全家桶，里面没有鸡块没有汉堡，有的是满满当当的炸薯条，带皮粗薯。
　　“魔女大人，您真的有在攒法力吗？”
　　于师傅发自肺腑的提问。
　　“当然，可以把番茄酱递给我吗？”
　　于师傅无奈的打开了橱柜，翻找了一通，把不知什么时候积攒的袋装番茄酱递给魔女，然后揉了揉小火的头。
　　“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啊。”
　　小火眨了眨眼。
　　“我也有成为魔女的机会吗？”
　　“没有哦。”
　　魔女喝了一口刚拧开的瓶装可乐，又叼回没点燃的烟。
　　“你真的是魔女吗，和我过去听说的都不一样呢。”
　　小火学着魔女的手法，伸出两指，从魔女怀里抽出来一根薯条，叼在了嘴里。
　　“你看，已经在教坏孩子了吧。”
　　于师傅叹了口气，又拿起了刀。
　　“我也想成为魔女。”
　　丛先生笑眯眯的看着魔女。
　　“于师傅除了做饭之外擅长的就是阉割，你要试试吗？”
　　“你们俩给我出去。”
　　于师傅放下了刀，捂住了小火的耳朵，虽然只能覆盖其中的一只，但聊胜于无。

　　村子里的气氛却不太宁静。
　　在秋收的季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此时此刻，村落里便就此争执不休。
　　“显然，魔女对我们的祭品并不满意。”
　　“该死的，我就说吧，王二那小子，一生下来就脸色青紫，早该埋在地里当肥料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要是我弟弟不去，今年该是你女儿去死！”
　　“草，那死丫头片子不知什么时候趁乱跑了，我家还有刚出生的儿子要养啊，没了我或者孩子他妈都不行啊！”
　　“我看你只是不想自己牺牲吧！”
　　“与其在这吵架，还不如赶快去把自家的粮食收了。”
　　“刚下完雨，谷子都潮了，现在打下来，没等到冬天就都烂了。”
　　“现在不打，过几天也自己掉下来了，老天爷不公啊，偏偏在这时候下雨。”
　　“哼，什么老天，我看是那祸害干的好事。”
　　“是啊，既然魔女不能带给我们她该给的庇护，我们为什么还要向她献上祭品？”
　　“说什么呢，魔女可是教会了我们种植，才让我们免于狩猎的颠沛流离。”
　　“瞧瞧你说的什么屁话，要不是魔女屠杀了所有猎物和牲畜，我们的祖先也不至于陷入这样的处境，人不能忘本啊！”
　　“没错，什么帮助，我看是控制。要不是她的诅咒，让我们永远在相同的一片土地上生活，我们不需要每年都经历妻离子散！”
　　“安静。”
　　年迈的村长敲了敲手杖。
　　“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但那是魔女，她无所不能，如果我们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又有几个人能活着离开？”
　　“与其在未来的饥寒交迫里死去，不如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此句一出，噪杂的人声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们这些没胆的家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光知道把别人家的女儿推出去送死。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屁话不说一句！”
　　男人情绪甚是激动，但人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激动。
　　“唉，小张，我是看着你姑娘长大的。”
　　村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我们会帮你找你的姑娘，如果没找到，下一次的祭品是我自己。”
　　村民们一时间说不出话。
　　村长颤颤巍巍的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为了祈求魔女的庇护，我们在春天再举办一次祭礼。”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人群很快散了，仍在窃窃私语，又默契的避开了村长所经之路。
　　村长叹了口气，压下了蓑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