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孀

作者:时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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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


      礼官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响彻整个皇宫。

      魏惜捧起天子冠冕,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个已比她高出一头的皇帝魏慎。

      眼前浮现起十几年前,她初次见魏慎的情形。

      “惜儿,选个中意的,做你弟弟。”

      先帝魏定坐在御花园的龙椅上,底下站着一众皇室子弟。

      九岁的魏惜看着一排排伸直了脖子想做太子的宗室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惜儿,记住你选的是弟弟,他先是你的皇弟,再是大魏太子。”

      以后,也是先保护她的皇帝,再守护整个大魏天子。

      “父皇,我选他。”魏惜指着队伍最末尾怯生生望着她的男孩说,“我选他做皇弟。”

      参加评选嗣子的宗室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挺直了背挤破了头都是来做太子的,只有角落里的男孩,眼神躲闪怯懦,让魏惜生出了保护之心。

      九岁的她想做皇姐,保护皇弟。

      “皇姐。”魏慎出声提醒发愣的魏惜。

      原来面前的早已不是她的皇弟,而是大魏的皇帝了。

      魏惜回过神来,仰着头,盯着魏慎,郑重开口,“受天之庆,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魏慎端起双臂,声音严肃,“承天领命,朕躬之幸。”

      魏惜顺利将冠冕戴在了魏慎的挽好的发髻上,接着说,“当年,皇考选嗣,本宫以‘慎’字赠名,今日,本宫再送陛下一字,望陛下成人之道。”

      魏慎眼神闪了闪,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请长公主赐字。”

      “慎终承始,慎身修永,本宫以皇姐之名,赠皇帝字——‘承修’,望陛下,克己慎行,方成百姓之幸。”

      她这是在点他。

      魏慎当即变了脸色,面露不悦又不便发作,只得拱手向她轻飘飘行了一礼,“谢皇姐赐字。”

      高台底下臣子也注意到台上的气氛不对,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长公主这是何意?作为女子给陛下加冠已是僭越了,怎么还真托起谱来给陛下选了这个字?”吏部侍郎司徒朗不满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长公主乃是先帝嫡出,又对陛下有教养之恩,于情于理自然是长公主帮陛下加冠赠字了,难不成让许尚书去吗?”左谏议大夫秦释出声反驳,说着不忘看了一眼站在队伍前面的吏部尚书许之忌。

      “你、你这是妄议陛下。”司徒朗被点破心思,急的脸红脖子粗。

      “我怎么是妄议了,许尚书不是自称陛下亲舅舅吗,那加冠也说得过去,就怕嘉定侯知道了,到时候要带兵回来观礼了。”秦释不屑的笑了笑。

      嘉定侯卢家是先皇后母家,嘉定侯才是真正的国舅。魏慎承嗣皇位,亲父仍封安王,亲母只做安王妃,更别论亲舅舅了。

      魏慎漠视台下动静,走到冠礼台香案前,拜了三拜。

      执鞭太监又甩响三声长鞭,声音嘹亮,“天子冠礼,成,众臣拜。”

      顿时,台下安静下来,百官齐齐跪下,异口同声,“吾皇万安。”

      魏惜也从高台上走下,站在百官之首,微微屈下身子,眼底思绪暗涌,附和众人道,“吾皇万安。”

      冠礼毕,魏慎走到魏惜身边,亲昵地开口,“今日风大,劳累皇姐给朕加冠了。”

      魏惜笑着回,“这叫什么话,给自己弟弟加冠,做姐姐的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还累着呢。”

      “朕这不是心疼皇姐,自从驸马离世,皇姐就闭门养病,今日是皇姐三年里头一回在百官面前露面吧……”魏慎一副关心的样子。

      这哪里是关心她露不露面,是怕她露面。

      寒风吹起魏惜的衣角,刺骨的寒意从指尖传到心底。

      “是吗,皇弟成人,皇姐心里高兴,就是再重的病也不能缺席冠礼啊。”魏惜滴水不漏的笑着答道。

      太监总管小吕子上前禀报,“陛下,公主,北漠太子来贺,已在会春园等待已久,是否移驾会春园?”

      魏慎转头看向魏惜,“皇姐今日吹了许久冷风,就留在宫中歇息吧。”

      魏惜拢了拢衣袖,鼻头被冷风吹得微红,声音依然清亮,“是有些冷,那我便更衣后再去会春园吧。”

      魏慎有些诧异,“皇姐要去会春园?”

      “今日是陛下的大日子,又逢北漠来贺,我自然也要去凑个热闹。”魏惜笑的一脸温柔。

      “看来皇姐身子是大好了,精神十足,瞧着日后也可上朝了。”魏慎和魏惜一起走出冠礼台,面前落着两台仪驾。

      魏惜站在原地目视魏慎坐上仪驾,缓缓说道,“上朝的事不急,今日只是,孝期满了而已。”

      仪驾刚好抬起,魏慎闻言坐在座位上的身子微动,从上而下审视着魏惜,半响笑道,“还是皇姐多情。”

      说完,小吕子唱道,“陛下起驾。”

      魏慎带着众人离开后,魏惜才收了脸上的笑容。身后的朝颜上前问道,“公主,我们去长宁宫吗?”

      “去长乐宫。”

      朝颜闻言和夕颜对视了一眼,自觉地什么都没问,魏惜坐上仪驾往长乐宫去。

      北风猎猎,杂草丛生,宫阙褴褛,废墟里露出烧得焦黑的炭土。

      整个皇宫,只有这里最荒凉。

      长乐宫是魏惜出嫁前居住的宫殿,也是驸马葬身的宫殿。当年火灾后,魏惜就再未踏足此处,魏慎也怕她睹物伤情,另赐了

      长宁宫做她新住所。

      魏惜坐在仪驾上,目光穿过被烧得只剩半扇的宫门,望向废墟一片的宫室。

      她没有落轿,眼神似有幽怨,似有愁绪,就这样远远望了一会,重新吩咐道,“去会春园。”

      *
      魏惜踏进会春园正殿时,便瞧见礼乐奏鸣,歌舞升平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正殿之上,魏慎换了一身金龙戏珠常服,笑吟吟地和台下的安王妃交谈。百官整齐落座在正殿两侧,杯觥交盏,光影错落。

      魏惜走到魏慎左下角的座位上落座,正对面的安王妃许氏瞧见她来了,站起身子向魏惜行礼,“见过长公主。”

      魏惜仿佛才注意到许氏,托着朝颜的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回了一礼,“安王妃有礼了。”

      魏慎见状也笑着说,“皇姐来了。”

      魏惜点点头,就自顾自坐下,笑着对许氏说,“今日陛下加冠,王妃进宫可要多住些日子。”

      许氏年过五旬,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听了魏惜的话,不免得意起来,“得蒙陛下孝心,臣妇已在宫中住了许久。”

      魏惜眼睛闪过一丝犀利,接着道,“王妃与陛下分别多年,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魏慎端着酒杯打量着她们二人对话,见魏惜没有不满之意,便放松了下来。

      “只是不知,王妃现今住在哪宫?”魏惜也端起酒杯虚敬许氏,顺势开口问道。

      许氏连忙回敬,“臣妇借住在长寿宫。”

      魏惜放下酒杯望向魏慎,还没开口,魏慎就先发制人,“是长寿宫偏殿。”

      长寿宫乃是大魏太后居所,安王妃作为魏慎亲母,如今偷偷摸摸住了进去。

      到底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宗室子,她悉心教养了他八年,终究是抵不过舐犊之情。

      魏惜笑了笑,“王妃难得进宫,自然是要住的好些。”

      三年闭府养性,让她脾气都变好了些,要换成她未出嫁时的性子,怕是直接要将这安王妃轰出宫去。

      “皇姐不生气?”魏慎有些疑惑。以往魏惜是最反感他与许氏有联系的,毕竟承了皇嗣,那么先帝皇后才是他的父皇母后。

      “陛下说什么呢,只是接王妃进宫小住,我为什么要生气,再说了,陛下已经成人了,往后要接哪家臣女进宫为妃,我还要过问不成?”

      “这皇宫是陛下的皇宫,一切皆由陛下自己做主。”

      三年的她忍过来了,又怎么会在一个虚名上计较。

      她现在大度得很,她想看看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皇帝,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魏慎舒了一口气,往皇位上一靠,“皇姐说的是。”

      座下的许氏看着魏慎谨慎的样子,讪讪笑笑,魏惜松下眼皮不再理睬他母子二人。

      宴席已过半,不甚酒力的官员已醉眼惺忪,魏惜看魏慎似乎没有接见北漠太子的样子,悄悄向魏慎身边的小吕子招手示意。

      小吕子立马上前,“公主有何吩咐?”

      魏惜拿起帕子掩面,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不是说北漠太子来贺,是已经见过了吗?”

      小吕子见她提起,直接哎呦一声,“哪里这么快就接见了呢,是陛下没宣呢。”

      “没宣?”魏惜皱了皱眉头。

      “可不是嘛,这北漠太子半个月前就到了驿站,陛下一直推脱冠礼在即,没空宣见,今日冠礼结束,北漠太子就带着使臣前来拜见了,陛下也还没宣见呢。”

      “胡闹!”魏惜敛起神色训道,“北漠太子亲自觐见,陛下还推三阻四,是嫌我卢家军死的不够多吗!”

      小吕子被训连连应道,“奴才也劝了陛下,陛下没理睬奴才啊。”

      魏惜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大魏北接北漠,西临西楚,南边还有个南萧偶有摩擦。大魏与北漠之间,数十年之间战火未断,唯有嘉定侯所率的卢家军可与之抗衡。

      虽说两国都想吞并彼此,这仗打了数十年,但势均力敌,谁也胜不了谁,再打下去,受苦的只有两国的百姓。

      如今北漠派太子前来觐见,大有停战结盟之意,也不知魏慎是不是年轻气盛,气他北漠多年来犯,故意晾上一晾,但人家已
      在殿前,再不宣见,恐生祸端。

      “陛下,怎么不见北漠使者?”魏惜环顾四周后,装作不经意问道。

      魏慎放下酒杯,恍然道,“瞧朕喝多了,差点忘了北漠太子还在殿外。”

      “宣北漠太子。”

      小吕子得令,扯着嗓子喊道,“宣北漠太子进殿。”

      殿内一时间百官噤声,齐齐望向门外。

      魏惜见魏慎终于宣见了北漠太子,松懈下来,口渴端起酒盏,作势欲饮。

      殿内传来环佩碰撞的叮当声响,靠近门口的国子监录事何辽一身酒气,醉眼朦胧,最先瞧见来人模样,竟站起来大喊道,“莫长恩!你是莫长恩!”

      魏惜听见许久没听到的名字,心脏像被针刺了一般,下意识抬起头来,大殿外阳光刺眼,只看清殿下男子一身华服背光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异域使者。

      待男子走近后,魏惜终于看清了他的打扮——一身玄青大氅下露出墨染长袍,银冠束着微卷长发,额前系着黑色抹额,抹额上覆着银质图腾环坠,腰上坠着相同图腾的银铛。

      魏惜死死盯着他的脸,剑眉入鬓,一双眼睛漆黑不见底,棱角分明的脸沾染着北境的风霜,身姿挺拔,隽朗丰秀。

      魏惜睁大双目,颤抖的瞳孔倒映出一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当——”魏惜手中的金盏再也握不住,跌落在地,发出脆响之声。

      像他,眉眼神态宛若一人。

      又不像他,她的驸马,总是一袭白衣,飘飘欲仙,彷如仙人遗世,面前的人却像是沙漠里的野鹰,桀骜不训,还似草原上的孤狼,肃穆凛然。

      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执念,化作眼前之人,魏惜眼眶发热,心跳如鼓雷鸣,耳畔有个声音叫嚣着,“是他!真的是他吗?”

      魏惜停滞在半空的双手还是放了下来,低下头不再看眼前之人。

      莫长恩是她亲手所葬,她比谁都清楚,眼前之人,不会是她的驸马。

      “莫泽,见过大魏皇帝。”为首的男子微俯下身,右手贴在胸前,行礼道。

      高位上的魏慎也被莫泽的相貌震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

      喝醉的何辽从座位上踉踉跄跄走到莫泽身旁,上前就要拉他的衣袖,被莫泽身后的两个使者拦住。

      何辽挣扎着说道,“莫长恩,莫长恩,我是你的同僚何辽啊!”

      两个使者用着生硬的汉话说道,“这是我们北漠的太子!”

      魏慎缓过神来,开口,“何辽!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殿外的侍卫上前要拉走的何辽,何辽向莫泽伸出手嘶吼道,“莫长恩,你忘了吗,我们曾一起在翰林院修书……”

      说着何辽突然注意到坐在上位的魏惜,对她喊道,“公主,他是莫长恩,他是驸马莫长恩啊……”

      魏惜早在莫泽说话时已恢复了如常神态,只淡淡说了句,“何监事喝多了,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见笑。”说着她微颦眉头示意,侍卫得令拉着何辽离开。

      莫泽挑了挑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早闻大魏长公主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殿下谬赞了,殿下龙凤之姿,才叫本宫望尘莫及。”

      “呵。”莫泽似乎并不满意魏惜的回答,向她走近了两步。

      “不知驸马身在何处,在下想见见驸马,看看驸马是不是真的和在下相貌相似,以至于都让,那位何监事认错了人。”

      “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

      魏惜盯着莫泽的脸继续说道,“本宫的驸马,已经死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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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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