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月光

作者:太湖与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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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来欺负你的


      1993年,椿禾市的风干爽清凉,等到开学许青怩就初二了。

      许青怩有些郁闷,一觉醒来她就被通知要转学到椿禾念书了,要去新的学校她有点紧张,要是同学们不喜欢她怎么办?

      ……

      她蒙在被子里,鼻尖一酸。

      哭完许青怩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许外婆正要叫她吃饭,她看到餐桌上的香辣排骨,肚子咕噜咕噜的。

      许外婆自然也听见了,笑着说:“馋猫,快下来尝尝外婆做的菜。”

      “好。”

      吃完饭,许青怩下楼扔垃圾,这一年的葵花院并不完善,青石板路旁长满了青苔,坑坑洼洼的地面看着不美观却格外有亲切感。

      八月份过半,许青怩13岁了,穿着棉绸连衣裙,头上是最时髦的小发夹,小脸瓷□□致。
      院里长大的孩子哪儿见过这么精致的女孩子,纷纷围着她玩。

      许青怩从小就很受欢迎,还是个十足的团宠,她别下头上的糖果发夹分给了一个女孩子。

      蘑菇头女孩笑眯眯的说:

      “谢谢你,我叫陆淑薇,你叫什么?”

      “我叫许青怩。”

      “好听!”

      陆淑薇留着蘑菇头短发,穿着旧牛仔背带裤,她小眼神看了看前面又在捡垃圾的男生。

      装模作样的捧腹大笑,她说:“你们看,小野种又在捡垃圾咯。”

      几个嬉戏打闹的小少年跑过去将“小野种”围起来,为首的男生高高的,他叫梁浩,是院里的孩子王。

      他看不惯冷酷的小野种,因为这个小野种真是又拽又可怜,从来不喊他大哥。

      梁浩嘲笑的说:“江彻,你爸呢?”

      “浩哥,人小野种没爹,你这不戳人心眼子呢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浩露出邪恶的眼神,他一边靠近一边低声说:

      “爱捡垃圾的野种,你要是死也挑个远点的地方死,老子嫌你脏。”

      他们口中的小野种高高瘦瘦的,比他们都要高,然而被这样羞辱他一点也不恼,始终冷眼,甚至像个旁观者自顾自的捡垃圾。

      许青怩迷失了几秒,看着男孩手中破旧的尿素口袋,想起拾荒老人的模样,似乎和他没什么区别。

      江彻眉眼冷峻,长着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却从不发脾气,院里的男孩都认为他有病,肆无忌惮的欺负他,女孩子则是见他懦弱又可怜,十分嫌弃他。

      不知是谁带的头,男孩们捡起石子往他身上砸,不远处亭子里的大人不管不顾的聊着天,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下一秒,男生抬眸,看见不远处一个被女生们围起来的女孩儿,她眼眸染上秋波,恬静美好,两人在茫茫中对视,一个身边欢声笑语,一个身边谩骂四起。

      许青怩听见那些男生不友好的话语,身边围着的女孩们也用稚嫩的声音讨论道。

      “江彻就是个小野种,天天捡垃圾脏死了!”

      “那垃圾堆里又脏又臭,他还去捡,我想想就恶心。”

      有人提议:“我们别站在他家门口,一会儿他要经过我们把我们衣服弄脏怎么办!”

      “就是啊,我们去枫树下面玩儿,别站在他家门口。”

      要让他们住手吗?可她才来第一天,如果跟他们翻了脸往后就没有朋友了,许青怩捏着衣角的手心满是汗。

      垃圾箱旁粗嘎笑声传来,有人把垃圾倒在那个男孩身上,里面有厨余垃圾,烂掉的菜叶和黏腻的姜片挂在男孩身上。

      许青怩蹙眉,她受的家庭教育不允许她就这么冷眼旁观。
      她皱眉用稚嫩的声音说:“别说了,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女孩们用错愕的眼神互相对视,就见那个精致漂亮的女孩已经向垃圾箱走去。

      “你们不许欺负人。”

      秋意渐浓,大院里有棵参天枫树,一群孩子在枫树下玩耍,有个捡垃圾的男孩不合群被欺负了。

      江彻看见那个受欢迎的女孩走过来,她似是骄阳,似是施粥的小公主,行善一日就被世人记了一辈子,他心里冒出两个字“虚伪”。
      江彻垂眸没去看她,拖着尿素袋子往家的方向走,袋子里有铁皮重量不低,手臂一用力隐隐显出肌肉线条。

      梁浩大步过来拉着他的手臂,他转头告诫女孩不多管闲事。

      一只白嫩的手上前夺他的手臂,声音软糯带着怒意:

      “我妈妈是警察,我会让她把你们都抓走坐牢的!”

      这个年代的孩子都是害怕警察的,就连年龄稍大些的梁浩都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他们几个眼神对视。

      “我们走,下次再收拾他!”

      “小野种,你给我等着!”

      一旁的女孩们听到警察两个字都害怕的落荒而逃。

      等熊孩子们跑远了,江彻看着手臂上那只白皙的手,冷凝道:“放开。”

      许青怩闻言,下意识听话的放开,她抬头去看,他额头擦破了皮正在渗血,那群熊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石子扔到额头上流血了也不知道收手。

      “你受伤了。”

      江彻没理会,自顾自拉着口袋朝院子里走。

      许青怩看见男孩走进刚刚女孩们身后的院子,她们嫌他脏,都跑远了。
      男孩的肩膀宽阔而消瘦,十二三岁的年纪看上去冷寂又沉默,骄阳肆意洒在他身上,竟显的凄凉可怜。

      许青怩咬唇,朝着家的方向奔去,她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她去拿家里的医药箱,想着简单给他消下毒也好。

      黑棕木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门外空空如也,女孩已经跑远了,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江彻反应过来,自己像条看门狗似的趴在门口看,他自嘲般的叹息,将大门扣上锁回房间去了。

      所有人都一样,嫌弃他厌恶他,哪怕一丝丝善意都显的假惺惺。

      许青怩跑回来,冷冰冰的院门密不透风,她在外面喊:

      “江彻!”她想了想刚刚那群男孩好像都是这么叫他的。

      “喂,我不是来欺负你的!”

      里面没动静,她试着用手拍门,可是娇嫩的手坚持不了多久,实心的木门结实又牢固,拍了两三下手掌都红了

      许青怩放下药箱,劺足力气一巴掌拍上去,木门忽的打开了,那一巴掌稳扎稳打的落在少年的胸膛上,发出清脆的皮肉声,尽管她的力气不算大,可这一巴掌她几乎用了八成力,不疼才怪。

      许青怩看见江彻无语的闭了闭眼,他皱着眉头,眸子里有几分烦躁,冷峻的脸上看不到破绽。

      “你干什么?”

      “对不起。”

      她这一巴掌分毫不差的打在了少年消瘦凸出的肋骨上,给她疼坏了,她手掌红肿,小心翼翼的攥了攥,火辣辣的疼。

      江彻注意到她的微表情和别在身后的手,冷声说:“滚远点。”

      然而女孩身后是无尽的秋色,她眼中有大爱无私的纯净,她说:

      “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想给你消一下毒。”

      江彻眉心微动。
      低头注意到她手里多了一个医药箱,她刚才不是落荒而逃,是回家拿药箱了。
      可她的那一掌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展臂拦在门口:“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

      13岁那年,她脑子一根筋非要对江彻好,非要把全世界最温柔的善意都留给他。
      她弯着腰,从江彻臂下钻进去。

      八月的院子里的野葵花围成一簇,开的肆意张扬。

      “哇,好大的葵花,会结瓜子吗?”

      “出去。”

      “结瓜子了我能吃吗?”

      “不能,你出去。”

      许青怩目测比江彻矮半个头,他不低头她就没办法给他消毒。
      而他现在像个松柏树直立着,许青怩挑眉,带着秋天的暖意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低下头让我给你消毒,我就什么时候走呀。”

      “……”

      秋波荡漾,女孩的眸子湿漉漉的,惹人爱惜。

      他认了,下一秒江彻坐在台阶上,莫名其妙的向一个丫头片子低下了头。
      许青怩蹲在他身旁,慢条斯理的拿出棉球沾了点碘伏,蜻蜓点水似的给他消毒,不太敢触碰他的伤口。

      “你叫江彻吗?他们欺负你,为什么不还手啊?”

      江彻的眼眸又冷又刺,臂膀坚硬,身高也比同龄人高,许青怩实在想不通,有这样好的身体为什么不还手,就这么任人欺负。

      他推开她的手:“跟你没关系。”

      男孩冷漠过头,许青怩的小情绪也上来了,她生气的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噢了一声。

      许青怩注意到身后的房屋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她忍不住话痨:“你家里的大人呢?”

      江彻蹙眉,心情莫名烦躁,他说:“已经消完毒了,你还要留多久?”

      许青怩知道人家不欢迎她,识趣的收拾好医药箱,留下一卷白白的纱布给他,眼睛弯弯的笑:

      “那我走了,我家就在葵花田那边,有事来找我呀。”

      她穿着青色连衣裙,背影轻松快活,世上最灿烂的阳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女孩眉目清秀,还喜欢对着他笑。
      她走后,江彻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残留的碘伏,旁边的那卷白白的纱布似乎还带有女孩的气息,他起身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回到房间继续捣鼓组装的东西,半晌,他忍不住回想女孩被他凶过之后的模样,明明已经生气了却还杏眼弯弯的对着他笑。

      他有些烦闷的低骂了一句:“傻子。”

      因为她的存在,他一下午都坐在桌前翻图纸,愣是一点思绪都没有。

      傍晚,院子里野葵花随风飘动,沙沙的风声又急又乱。

      江彻怎么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呼吸声浅浅的,房间内干净整洁,有淡淡的书香气,靠墙的木书架上多了一卷纱布。

      许青怩把医药箱放到客厅,渴的连喝了两杯茶。

      许外婆听到声音才从房间里出来,她是退休的语文老师,虽然退休了但还是放不下一中的学生们,开学考试的语文卷子她亲自出题,不过人上年纪了效率不高,她这一下午也没挑到合适的文章来出题。

      “怩怩,你拿着医药箱干嘛去了?”

      许青怩没想隐瞒,这个年代的老人家都封建,但她外婆因为受过高等教育格外开明,她大大方方的说:“外婆,我遇到一个捡垃圾的男孩子,他被欺负了也不还手,他受伤了我就拿药箱帮他消毒。”

      许外婆皱眉,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是江彻吧?”

      许青怩点点头,没想到外婆也知道那个男生。

      许外婆有些难堪的说:“怩怩,你以后别管那孩子了,他偏执冷漠,天生就没有心。”

      江彻他们家是半年前搬过来的,那孩子的妈妈常常半夜才衣衫不整的回家。

      不光小孩欺负他,大人也闲言碎语的讨论他母亲。
      院里的孩子还发现他没有爸爸,所以动手动脚的也没个轻重,她常常看见他伤痕累累的。

      她去探望江彻,买了小孩子都爱吃的水果零食,这是她作为一个教书四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同情心,可那孩子恶劣极了,对谁都冷漠,对欺负他的人能做到视若无睹,对善待他的人更是冷眼相待。

      江彻让她滚。

      最后一次去探望江彻是大年初一,她包了一锅饺子盛了一碗给他送去,江彻拦着门,冷眸毫无波动的对老人家说离他远点。
      许外婆当时的心凉透了,这和一条喂不熟的狗、捂不化的冰有什么区别。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去理会江彻的事,一切自有天意。

      或者说,他是因果循环,活该被人欺负。
      那孩子不接受任何人的善意,不反抗欺凌,冷漠寡言,任谁也不会喜欢他。

      许青怩13岁的年纪正处于懵懂时期,她有些不解:“外婆,莫欺少年穷是你教我的呀,我觉得他人不坏,只是太冷漠了……”兴许是自卑缺爱。

      她想起男孩院子里灿烂向阳的野葵花、挂在院子里白净的衣裳和他那带着隐隐光辉的眼眸。

      她想,拯救一个人可比放弃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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