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风月

作者:见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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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意


      “你……”

      卫溪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愣了一愣,见她满身狼狈,便说道:“……你先上车。”

      女子被雨水打湿的俏脸上闪过几分挣扎,最终咬了咬唇,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谁曾想下一刻,金尊玉贵的世子竟然赶走车夫,自己坐到外面驾起车来。

      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李洛水绞着衣袖坐在车内,有些不知所措。这和她原先设想的好像不太一样,羡春楼里那些姑娘惯会用这招来搏男人怜惜,怎么到她这就不管用了?

      这人不是出了名的小霸王?难道不好这一口?

      正说着,车帘突然被掀开,卫溪舟从外面钻了进来,还没等她眼底升起亮光,那人飞快地扔了件衣服给她,转身又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见车内半天没有动静,卫溪舟干巴巴解释道:“这里也没有女人的衣裳,你先披着。”

      攥着那件靛青色锦袍,李洛水低声:“多谢。”

      此后一路无话,两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再也没有别的交流。

      到了客栈,卫溪舟率先跳下马车,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也不看她,径直往楼上走。

      李洛水有些尴尬,那点所剩不多的自尊在心底叫嚣着,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哟,这不是洛水姑娘吗,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啊?”

      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站在不远处,正拿猥琐下流的目光打量着她。

      来得正好。

      她低着头,佯装没听见,正要快步离开,胳膊却被一把拽住。

      “跟你说话呢,你跑什么?”

      那汉子看着她,目光中的垂涎不加掩饰:“你娘还欠着我三百两,我看不如,就拿你抵了吧。”

      “离我远点。”

      她推开那人,冷声说道。

      “嗬,你装什么贞节烈女?不让我碰,还不是穿着男人的衣裳?”

      汉子当众被推开,顿时火起,一把擒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娘是婊子,女儿倒立起牌坊来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儿个要么还钱,要么,就跟我……”

      话未说完,脸上就横空挨了一拳,卫溪舟将女子护在身后,冷眼去看倒地的大汉:“狗嘴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岂有此理,你敢打我?”汉子顿觉颜面尽失,大声怒道:“说又怎么了?她们母女俩,就是一对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明晃晃的压在了他脖子上,卫溪舟执剑的手腕青筋突起,忍着怒意,眸光森冷:“找死。”

      意识到他是真的起了杀意,李洛水心中一惊,骂的分明是她,这人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闹出人命引来官府并非她所想,于是她颤着声音劝道:“世子殿下,算了……”

      “世子?什么世子?”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难道是那位镇北王的世子?”

      不知谁说了一句,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以卫溪舟和汉子为中心,围观的人都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倒不是他小霸王的名头从京城传到了北地,这群百姓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卫溪舟的父亲,当今的镇北王,卫靖。

      谁不知道镇北王卫靖战功赫赫,铁血弯刀不知割下过多少北戎人的头颅,手下三十六黑骑更是个个以一敌百,满手血腥。

      镇北王这几个字,在北境堪比活阎王一般的存在,不只是北戎人,连北地的百姓听了都闻风丧胆。

      那汉子也吓得双腿直颤,连声告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知错了,世子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卫溪舟这才收剑回鞘,看了一眼身旁呆立不动的李洛水,丢下一句:“跟我来。”

      人群作鸟兽散,到了二楼,他一指对面的屏风,“我让人备了一身干净衣物,你换了就赶紧离开。”

      李洛水没动,“世子为何急着赶我走?”

      卫溪舟转过身,眉宇间戾气未消,倒把她吓了一跳,只听他恶狠狠威胁道:“再不走,我就将你沈二小姐杀人潜逃的身份公之于众。”

      她这才有些慌了,实在摸不准眼前这人,方才分明出手相救,这会儿却又对她冷言冷语的。

      到底是吃这套,还是不吃这套?

      见她不动,锦衣世子不耐烦道:“还不走?”

      李洛水低下头:“我,我手冻僵了,动不了……”

      这话倒是没错,在冰冷秋雨里站了一下午,她的四肢早就冷得没了知觉,眨眼功夫,一枚滚烫的手炉被塞到手中。

      僵冷的掌心乍一触碰到滚烫的温度,不慎脱了手,暖炉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李洛水下意识用手去接,没想到卫溪舟也伸了手。

      那只手炉就这样以一个即将落地的奇怪姿势,被二人一同捂在了手心,指尖交叠,冰凉指尖被裹在宽厚温热的掌心,两人皆是一愣。

      反应过来时,又齐齐收回了手。

      可怜的手炉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房间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两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卫溪舟先开的口,语气缓和了些:“你走吧,今日我只当没见过你。”

      当没见过?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可我见殿下,却无法当成视而不见。”

      卫溪舟一怔:“你什么意思?”

      李洛水咬唇,鼓起勇气道:“三年前,我与幼弟在北望山荆棘丛里偷看过一场皇家围猎。”

      那场皇家围猎,沈廷带着嫡出的沈清蕖盛装出席,留她和十二岁的幼弟在家中。

      沈清彦和她一母同胞,同是庶出,不受父亲待见,母亲病故后,姐弟二人在沈府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相依为命的长大,于她而言,沈清彦就是世间唯一的亲人。

      就连后来替长姐顶罪,也是沈廷以沈清彦作要挟,她才答应的。

      皇家围猎声势浩大,三年才举办一次,沈清彦吵着嚷着要去看,她拗不过,只得带着他去了城郊的北望山。

      那里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接通向围猎场外,姐弟二人躲在半人高的荆棘丛里,偷偷望向围猎场内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们。

      卫溪舟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她当年的注意全部都在一袭蟒袍的太子身上,她想看看那位被沈清蕖时常挂在嘴边的太子哥哥,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一看之下,不过尔尔,连只鹿都射不中。倒是身旁的卫溪舟,端坐在马上微微昂起头,眉宇间尽是少年人的桀骜。只见他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林间奔跑的小鹿应声倒地。

      又准又狠。

      从回忆里抽神,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世子风姿卓然,那日一见,自此再不敢忘。”

      闻言,卫溪舟好看的眉毛一挑,倒显出几分兴味来。

      “既不敢忘,你倒是说说,我那日一共射中了几只鹿?”

      “……”

      李洛水咬牙,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她哪里记得射了几只鹿?本就是冲着太子去看的,能记得他这个人就算不错了。

      见她不说话,卫溪舟弯身靠近,女子乌发下一截细白的颈肉就在眼前,他眸色渐深,倏地一笑:“我劝你别费这些功夫在我身上,我不喜欢你。”

      “既是戴罪之身,就该藏好了,成天晃悠在人前,若是换了别人,可不见得有我这般好说话。”

      毕竟,偌大的红叶县,知晓她身份的,可并不只有他一个。

      话说得毫不留情,那所剩无几的自尊也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李洛水不想再装,她抬起眼,看向对方。

      “那便多谢世子提醒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卫溪舟站在原地,女子临走前清冷又倔强的一双眼在他脑海中久久回荡。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什么柔弱小白花,还口口声声倾慕他许久?

      当年射了几只鹿,他其实自己都不记得了,随口一问,倒叫她现了原形。

      摇摇头,弯腰将地上的手炉捡起来捂在掌心。

      嗬,还真烫。

      十六从门外进来,见自家主子一脸恍惚,迟疑道:“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个手炉被扔过来,十六下意识接过,烫得险些脱了手,就听他家世子说道:“你找来的玩意,自己留着用。”

      手炉捧在手里,撒手也不是,不撒手也不是,十六委屈道:“不是您说的,那位姑娘淋了雨,找个手炉过来暖暖……”

      接到卫溪舟一记眼刀,他又立马止了声,“世子,我错了。”

      “行了,知道错了就去收拾东西。”卫溪舟顿了顿,“我们也该上路了。”

      *
      从客栈出来,李洛水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卫溪舟那件墨绿长袍,一气之下脱了就要往外扔,手刚甩出去又被收了回来。

      下过雨的深秋冷得刺骨,她又只穿了一件单衣,这长袍多少还能挡些寒风。

      都被那人这样羞辱了,拿他件衣裳御御寒也不算过分。

      路过酒楼时被人从身后叫住,转身见是酒楼的黄老板,她愣了愣:“您有事吗?”

      黄老板堆起笑脸,从袖中取出几两碎银递给她,“上个月你挂在我店里的画,又被客人买走啦,说好的五五分,这是你的那份。”

      李洛水伸手接过,“多谢您了。”

      说来也怪,她那些虫鸟图,摆画摊几个月都卖不出一幅,挂在黄老板的酒楼里却被一抢而空。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偏偏那买家还神秘得紧,从不露面,想感谢,都不知该向谁。

      见她满身狼狈,黄老板并未多问,只笑呵呵道:“对了,这个月的画,姑娘什么时候送来?”

      “有劳您,我明日就送过去。”

      告别了黄老板,李洛水回到家中,屋子里还亮着灯,秋娘坐在桌旁,捧着个木匣正喜滋滋的数着什么。

      见了她,秋娘手上的动作一停,飞快地将匣子收好。

      “回,回来啦。”

      垂眼应了声,秋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年滚落山崖,身受重伤,是路过的秋娘救了她,将她带到红叶县。

      没有秋娘,她活不到今天。

      她们在红叶县租了间一进院落,门前种了两棵柿子树,对外都说是一对母女逃难至此。

      日子本可以平安顺遂的过,可秋娘是个矜贵性子,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凡是能往身上招呼的她一样都不会落下。

      家里的钱花完了,就四处去赊账,欠下外债无数,这些年无论她如何努力赚银子,都填补不了这个窟窿。

      李洛水觉得累,将手里的银子往桌上一放,“这个月酒楼卖画的银子,你拿去还账。”

      秋娘站起身,平日里见了银钱两眼放光的人,今日却破天荒的没拿这几两碎银。

      “那个,还债的事你不用管了,这钱……你自己留着以后用。”

      见秋娘死活不肯收,李洛水虽然奇怪,却也没往心里去,她淋了雨又受了风,脑子昏昏沉沉的,回房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下过雨的夜晚连半点月色也无,秋娘贴着墙根听了半晌,确定屋里没动静了,便走到院子里招呼道:

      “行了,都出来吧。”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草棚里钻出来,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为首的从怀中拿出张字据递给秋娘:

      “白纸黑字,钱货两清。”

      秋娘接过字据看了一眼,喜笑颜开,连连称是。

      为首那人看了眼屋内,一挥手:“人我们就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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