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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讨
“行行好啊，美女……诶诶帅哥帅哥，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就当喂个猫儿狗儿吧……嘿你这人真没同情心啊，小心打伞看不着路被车撞死啊屌丝！”
一个穿着破洞夹克的男人大骂，他瘫坐在天桥下的破纸板上，拿着一根歪斜的木棍敲着面前的一个铁盆。
铁盆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盆身漆黑，坑坑洼洼，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泥点，靠近盆底的地方还夹杂着几根细小的叶片，盆内略显干净些，但也布满了灰尘，零落散着的几张绿色蓝色的纸币，挡住了下面亮晶晶的硬币。
“吴厌，今儿个收获咋样啊？”
一个同样浑身脏乱的男人走过来问道，边问边伸手拨弄吴厌面前的那个铁盆。
“张贵，别他、妈翻老子的东西！”吴厌拿着木棍推了推那只不安分的手。
“他、妈的一群小白脸，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装他妈的什么高贵。”
“我说吴厌，我今天可是走运了，”说着，张贵从他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子的大衣里面摸出一个过分干净的皮包。
皮包上印着一个扭曲的金色标志，吴厌和张贵从来没见过，他们不知道这牌子名不名贵，但只看它的材质，纹路清晰，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好东西。
“你要卖了它？”吴厌狐疑地问。
张贵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打开包，翻出里头的一面，然后慢慢拉开拉链：“卖它干嘛，你看，这里面的钱，比咱俩在这三个月要的都多！”
“真的假的！给我看看……”
吴厌刚想上手，张贵就把钱包收了回去。
“吴厌，我可清楚你是什么人……给你花可以，但这钱，得我拿着！”
张贵上下打量着吴厌，眼里满是不屑。
“张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咱现在……”吴厌扔了木棍，利索地将铁盆里的零碎都装进了口袋，靠在张贵身边，用拇指拨了拨嘴巴，然后不住地搓手。
“走呗，先吃饭。”
“咱去哪儿啊？张哥！”
“那什么天桥对面那家自助店，好像还挺便宜，你能吃回本不？”
“笑话，真当这三天是白饿着呢！”
张贵转过身子背对着吴厌，笑笑没说话。
“不过，你这钱哪来的？”
“你猜呗！”张贵阔步走在前面，想要把脊背挺得板直，但或许是讨钱讨惯了，身后总带着一副窝囊气，他背着手，左手勉强将右手手指包裹住，摆出一副他自认为的高雅闲适的模样。
但整个人，包括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破烂的，因此那副勉强装出来的清雅模样总是透出一股小丑般的滑稽与可悲，这份可笑，在今天的细雨里越发丑陋。
吴厌缩着脖子，尽量不让雨水滴进脖子里，然后亦趋地跟在张贵的身后，他的大脑充满着疑惑，连同他的手指一样，在破旧的夹克口袋里打着圈儿。
他想，张贵是遇到贵人了么？怎么我没遇见这么个有钱的蠢货，竟然就这样连同皮包一起送给了张贵这个窝囊货。但他没这么说，起码在张贵面前不能这么说，那些咒骂的、嫉妒的、无力的话停在了他的嘴边，像他的手指一样打转儿。
“还用猜么？这肯定是谁被你的气质折服，送给你的！”吴厌谄媚着。
“吴厌，哈哈哈哈……就算你不是打心底的，这话我也爱听，”张贵摆了摆头，甩出几点带着白屑的雨水，将手从口袋中掏出来直挺挺举过脑袋，然后在雨雾底下张开五指。
雨雾穿过手指的缝隙打在张贵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湿润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又化作一道黑色的雾，落在了他的左胸。
“这是我从一个女人包里捡的！”张贵略带得意地说。
“哈哈哈哈哈，捡的！捡的——你这个贼！”吴厌脱了之前那件谄媚的皮，他疾走到张贵面前，露出了藏在眼底深处的贪婪。
“我告诉你，张贵！四千！我要四千！剩下的就当你的辛苦费……天桥街对面……你看清楚——那是派出所！”
“你！我说是你偷的！”张贵被吴厌的卑鄙震惊，他心中满是愤怒与羞耻，但所有的话仿佛堵在了喉咙，急得他反而说不出来。
“好啊！那你把我的钱还给我啊！”
“哐啷”一声，张贵将吴厌的铁盆狠狠摔在地上，铁盆碰上了一个石柱，直直被砸出一个大坑来，吴厌也没后退，抬起胳膊紧赶着就给了张贵一拳。
两个人的体型相差无几，同样是瘦得皮包骨头，扭打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像两根竹竿子相互纠缠，谁也压不住谁。
张贵挺在地面，死死掐着压在他身上的吴厌的脖子，或许是深在骨子里的贪婪觉醒了，吴厌抬手够着一块带着雨水的脏臭的石头，恶狠狠地砸向了张贵的脑袋。
石头在撞到脑袋的瞬间就砸出了鲜血，四射的血滴冲到吴厌的眼睛里，很快将整个眼睛染成了红色，仿佛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叫嚣着对鲜血的渴望。
吴厌一次次抬手，石头一寸寸深入，额头左侧一个肉眼可见的六边形缺口越来越大，鲜血模糊了张贵的面孔，他的瞳孔在乱颤过后急剧放大，死死掐着吴厌脖子的手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张贵死了，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吴厌的眼睛，褐色的眼珠映出了吴厌疯狂的动作，从激烈到惶恐，又慢慢变成平静。眼珠里的吴厌很小很小，小到尽管没有意识指挥它转动，也能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照出吴厌的动作——他在尽快平静过后，拿走了张贵藏在大衣里面的皮包，以及皮包里那红色的五千元，然后用破旧的报纸和纸板，遮盖住了死去的张贵。
吴厌逃走了，地上留下了那个破旧的铁盆，和躺在纸板下血泊里的没了气息的张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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