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溯时照壁
潘氏一族的族长是人尽皆知的长寿者,已有127岁高龄。潘老枯坐在房中背阴处,静默半晌,叹了口气。
这几日因为潘将窑的事已经来了好几波仙师,可皆是满面春风而来,仓皇失措而逃。出事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
族中小辈匆匆跑进院里。
“老族长!外面又来了个仙师,不,仙姑!”
潘老已经对仙师的到来麻木,不如最初那般眼含期盼。
潘老开口,声音苍老而无力:“你让人招待了便是,何苦来扰我。”
小辈面露难色,“可那仙姑只瞧了我一眼便说让族长前来。还说是您的故人。一百多年她随师父来潘将窑,见了您一面。”
“一百多年前?”潘老喃喃,“那位仙姑长什么模样?”
小辈手忙脚乱的比划,“蓝眼睛,一身白,就带了把剑。”
“莫非是......”潘老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一拍手,招呼婆子快拿拐杖过来。
“快快有请,哎呀,我潘氏一族有救了,老天有眼啊!......”
蓝澈被潘氏族人迎进大堂,在门口仔细瞧了瞧潘老,笑道:“族长,我们今日又见了,可还认得我不曾?”
潘老热泪盈眶,“蓝姑娘容颜未改,老朽岂会不认识。”
蓝澈拱手行礼,便在一旁落座。
“族长身体康健,此番得见故人,也是蓝澈之幸。近来不太平?”
潘老拿过手绢擦去眼泪,喝了口茶才顺过气。
“蓝姑娘听山脚下的人说了吧,就是那样。之前那些仙师都中看不中用,我还是想念一百多年前,荣儿刚出生,不哭不闹,痴痴傻傻的,都说是三魂七魄不全,求了多少仙师都说没救,可仙尊一来,只是看我面相就知晓家中发生何事,一晚上就找回了我儿子的魂魄。那才是真仙人啊,我记了多少年,这次发生这怪事,我就想着要是仙尊能来就好了。不知尊师可还安好?”
潘老目光急切,言语间似要跪下磕头,蓝澈淡笑摇头。
“我百年前就离开空山了,这些年来也未曾见过师父他老人家。”
潘老缩回手,“如此......”
蓝澈正襟危坐。
“我的本事或许比不过师父,但如今这个局面,不妨让我试试?最早中邪的人是谁?”
潘老咬咬牙,“是我的曾孙,潘家庆。”
潘老拄着龙头拐杖,带着婆子在前面引路,蓝澈跟在后面,兜兜转转进了一间厢房。未见其人,却听得期期艾艾的哭声。
“桂珍,有仙姑来了,让她看看家庆。”
床边那夫人便起了身,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红彤彤的,她看着蓝澈,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蓝澈伸手把人扶正。
“夫人莫急,待我先看看。”
床上躺的那人消瘦的只剩皮包骨,眼下青黑,眉宇间凝着浓浓死气,俨然命不久矣。蓝澈伸手去摸他的脉象。
潘家庆倏忽睁开了眼,瞳孔扩散,大的吓人。他死死盯着蓝澈,咧开嘴角。
“又来一个,没用的,来多少仙师都没用,本将军要复活,没人能拦住……”
蓝澈冷冷的看着他,掌心泛起红光,一巴掌拍在潘家庆脑门正中。潘家庆两眼一翻,倒回了床上。
廖桂珍这些天快哭瞎了眼,只瞧见潘家庆被蓝澈狠狠一巴掌拍回去再没了动静,急的大呼小叫。
“仙姑啊,你怎的下这般重手,家庆被你拍死了啊!我的老天爷……”
婆子死死抱住廖桂珍,“他媳妇,家庆活着,在喘气呢。”
蓝澈仔细擦擦手,起身就往外走。潘老连忙追了两步。
“蓝姑娘,可看出什么了?家庆,家庆还有救么?”
蓝澈在门口站定。
“养魂复生,有点麻烦。若是你家老祖宗不愿走,我只能让他灰飞烟灭,否则你这一族的小辈都得折在这儿。”
“夫人,且看着你丈夫,我晚些再来。”
夜色渐深,窗外又下了一场雨,寒意便一阵阵涌了上来,沁入骨髓,冷得人打哆嗦。梆声也像被冻住了似的,远远的听不大真切。廖桂珍拿着巾帕,仔细给潘家庆擦拭,蓝澈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静静的看着。
廖桂珍把巾帕扔回木盆里,凝视着床上的丈夫,末了哀叹一声。
“蓝姑娘,家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同我细说么?”
蓝澈垂眸,“死前遭受了极大痛苦的人灵魂会受到影响,你家老祖宗的魂魄被战场戾气击碎,有人打开了馆室,告诉他当年的事另有隐情,激发碎魂的怨气,之后将碎片投放到潘氏子弟身上,近亲血脉会让碎魂更好吸收养分,尤其是你的丈夫,他是嫡系后代。碎魂吸收足够的养分后重新完整,就能让人死而复生。不过这法子,与其说活过来的是人,不如说是一只恶鬼。”
廖桂珍瑟缩着,“那,你有没有办法把那魂魄从家庆身体里拿出来?拿出来是不是就好了?”
“不行。”蓝澈摇头,“如果是刚被寄生的人我可以强行取出来,但是潘家庆已经被寄生太久,那碎魂生了根,他要被吃空了。”
廖桂珍低下头,无声啜泣。蓝澈仔细看她,发现宽大衣袍下,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你有身孕?”
廖桂珍下意识摸了摸小腹,“是啊,大夫说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大,却要成为遗腹子了。
蓝澈伸手覆盖住廖桂珍冰凉的手指,宽慰道:“会好的。”
廖桂珍喃喃,“真的会好起来么......”
床上晕死的潘家庆猛地坐起身,浑身戾气一瞬并发,蓝澈眼疾手快,护着廖桂珍退到屋子角落,免被戾气所伤。
“奇怪,子时未到,他缘何醒了?”
潘家庆目眦欲裂,一蹦三尺高,从窗户跳了出去。蓝澈立马就要追,廖桂珍脸色惨白,抓住蓝澈的袖子。
“蓝姑娘,我知道你也为难,但是,我想把家庆葬在潘家祖坟里。”
蓝澈郑重的点头。
“好。活见人死见尸,我答应你。”
陵道旁亮起一簇簇绿色鬼火,枯树的枝桠像织机上的棉线相互缠绕,缝隙间有乌鸦瞪着浑圆的眼珠窥视。潘将窑在沉睡中惊醒,一扇扇门被撞开,嘈杂的哭声便奔涌而出,回荡在山谷里。
越来越多的人同潘家庆一起,浩浩荡荡地向陵墓走去。他们像是被谁指挥着,排成一列,毫无争抢,井然有序。蓝澈紧随其后,跟着他们向深处走,那些人垂着手,摇摇晃晃,身影越来越不真切,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极为漫长,路边景色也一模一样。蓝澈停下来,抽出佩剑,对着陵道一划。
剑气劈在地上,眼前的景象便裂开了一道口子,轰然破碎。
山重水复,低级迷阵,能困住一般修士,让他们兜兜转转回到原点,找不到出口。
破开山重水复后,出现在蓝澈面前地却是掩映在郁郁青葱下的一座破庙。可陵墓附近如何会有这东西?
蓝澈收剑,抬步走近,拂去蛛网,仔细地打量。这两扇木门腐朽得长出蘑菇,随手一推,吱呀作响。屋里得灰尘积得很厚,伴着门推开带来得风,飘得满屋子都是。蓝澈掩着口鼻,待灰尘降得差不多了,这才走进去。
庙里供的不知是那尊佛,佛像金漆脱落得干干净净,面目模糊看不出原来的五官。整间庙荒无人烟。蓝澈简单扫了两眼,双手合十拜了一拜,也不跪,转身就朝佛像背后走。
除了曾经的盘古上神,凤使蓝澈不跪任何神佛。
佛像背后的墙倒是整间庙里最完整的东西,侧边开了个小门,门内泛着莹莹绿光。蓝澈警惕的靠近,抬眼便看见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向她这边走来。
?!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屋子四面墙壁都是如冰一般通透,又如翡翠般的色泽。每一面墙壁都倒映着一个她自己。蓝澈走到一面墙跟前,伸手触摸,一片冰凉。墙中的倒影忽然扭曲起来,其他几面亦同。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扭曲的倒影在墙壁上快速旋转,将她包裹其中。
旋转渐渐慢下来,四面墙再次恢复澄清。须臾,第一面墙缓缓浮现出一个画面。蓝澈征了征,随后又恢复平静,淡淡看着里面那个女人亲手挖出躺在地上的男人的眼珠;第二面墙上,小男孩嚎啕着冲进燃着大火的屋子,随即惨叫一声被吞没;第三面墙,她自己跪在雷池祭坛上,忍受天雷劈过全身钻心的疼痛;而第四面墙里的,是阎秋。
阎秋脸色白得吓人,露出的手臂上血咒纹路密布,狰狞可怖,并且那纹路还在不断蔓延,爬上他如玉的面庞,他的皮肤被一点点剥落。蓝澈贴近那面墙,伸手拂过那人的脸。
一百年了,她从未在除了梦里之外的地方见过这张脸。
“溯时壁,你不用给我看这些,我都记得。”蓝澈收回手,左手红光变换长弓,右手凤羽化箭,搭上弓弦。
“这一百年来,令我魂牵梦萦的,是真实的他。”
蓝澈挽弓瞄准溯时壁正中。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裹挟着凤凰真火的箭矢击碎了那面溯时壁,强光一闪,她仍站在潘将陵的路上。子夜寒风吹过,她的手心沁着冷汗。
蓝澈收弓,那队被寄生的人早就没了影子。前面草木深处隐隐有人声传来,她趋步走向那处,拨开树枝,几个人影围着什么晃动。
“既然如此,咱们......”
“谁在那儿?!”
两边几乎是同一时间喝道。
黑灯瞎火看不清面容,只听对面铮的一声,紧接着一道剑风直冲面中而来。
插入书签
食用愉快!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出自《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意思是过去了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未来的还来得及。
关于蓝澈为什么会有师父,这是她在人间的故事,前世篇会一口气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