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见秋

　　秋季白昼消得快，外面天空层次叠加各种深蓝暗下去，很远很远的天边唯有剩下一点橙红。

　　第一秋走在前，周长鸮跟在他身后朝着一楼的方向走，到门口看第一秋停在那，他也停了。

　　“怎么了？”

　　隔着玻璃看过去，今天报到来了不少人。

　　“他们有说去几楼吗？”

　　第一秋凑近玻璃，始终不转过来说话。

　　耳朵上的红还没有饶过他，他现在回想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特殊反应，一些变化什么的。

　　他想不起来了，横竖都是尴尬，走过来的时候差点顺拐。

　　周长鸮还盯着他那不乖顺的头发，连带一点视线到他白净脚踝，心思也在神游。

　　那么点时间，该看的也看到了。

　　双腿纤长，想忘都难。

　　“不知道，一楼看看吧。”

　　“行。”

　　第一秋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两个舍友一直盯着门口，第一秋和周长鸮一进来他们就看见了，站起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一个还好，就是单纯招手，另一个大嗓门已经喊起来了。

　　“哎！这儿！”

　　吃饭的排队的一股脑全看过去了。

　　原本坐他对面的舍友腾地就坐下，扒拉两口饭，装作拼桌的。

　　第一秋站在原地，一时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挑了个窗口随便先站过去了，也不管窗口卖的是什么。

　　周长鸮冲热情的舍友挥了挥手，心里扶额叹息。

　　他之前听过这么一个说法，到一个新地方你总会认识和从前相似的人。

　　现在周女士不在身边了，生活果然奖励他一个比周女士还能让他猝不及防的人。

　　周长鸮看过去第一秋，他站在水煮肉片的队伍里。

　　“不是不能吃辣吗？”

　　“啊？”

　　周长鸮指了指前面放在餐盘的水煮肥牛。

　　“多少要放点辣椒的。”

　　“啊，那这，我都买了……”

　　声音越说越低下去，周长鸮和窗口的阿姨对视，后面还有不少人排着队。

　　水煮肉片窗口有一个大锅冒着热汽，买了单的菜品都已经放进去了，现在退也不现实。

　　“卡给你，你拿我的去买其他的，这个我帮你吃了。”

　　“你能……”

　　“可以吃辣。”

　　第一秋接过校园卡，往后退了几步。

　　从最右边上的窗口，依次是小馄饨、面条、酱香饼、水煮肉片、锡纸饭、香锅。

　　最左边上是快餐，一些家常菜式。

　　一块五的土豆丝，一块五的红烧豆腐，三块五的水芹炒肉丝，三块五的红烧肉，四块的番茄鸡肉，还有豆芽青菜等等说的上名说不上名的。

　　第一秋想了想，挑了锡纸饭。

　　卡放到读卡机上是正面朝上，付钱的时候看了好几眼。

　　校园卡是开学发的，学校来不及组织一起拍照，用的是高考报名照片。

　　照片上周长鸮穿着深蓝色校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见过的周长鸮大都是带着笑的，站在人群里，这样沉默着的周长鸮在高中时期很少见。

　　小时候他见过的周长鸮，都是这样的表情对着他，有时候表情还会更愤怒更狠厉。

　　第一秋抬头看着窗口的广告发呆，想着也许，他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他把校园卡攥在手心放进口袋里，端着锡纸饭往回走。

　　周遭都是人群，食堂面积大，排了一会儿队都忘记座位在哪了。

　　可偏偏，他就是一眼看到了站在那，冲他挥手的周长鸮。

　　算了。

　　第一秋又一次默默对自己说。

　　他走过去把餐盘放下，偏开头去找放筷子的地方。

　　“给。”

　　周长鸮左手递过来一双没用过的。

　　“哎，那边有两个女生一直看过来。”

　　舍友突然开口。

　　第一秋还没来得及高兴，听了这话接过筷子闷闷说了一句谢谢。

　　“校园卡。”

　　他原本是想过会儿再还的。

　　两人各持卡的两端，周长鸮看着第一秋，第一秋在用右手把锡纸打开。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没有加一个，上了大学就应该来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周长鸮把卡塞回手机壳后面。

　　“没有看得上的？我给你推。”

　　周长鸮看了一眼他，“等会儿菜冷了，快吃吧。”

　　“没准备……”

　　周长鸮说着停顿了两秒，看了一眼认真拿着勺子埋头干饭的第一秋。

　　“没准备谈恋爱。”

　　第一秋没看过去参与话题。

　　只是他嘴里塞了一口饭，听完周长鸮这句，突然之间忘记咀嚼动作，直接吞咽在喉咙口。

　　旁边三个人插科打诨，他不动声色刮嗓下咽，愣是吞下去了。

　　其实感觉过了也就过了，就是口渴得很。

　　至少他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不是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把饭吃完，其余三人碗里还有半碗。

　　等所有人都吃完了，四个人一起走出食堂，这会儿天已经全暗下来了，走道的灯也都亮起。

　　四个人两人在前，两人在后。

　　第一秋走到宿舍墙边，旁边的树影落在墙壁上，摇晃的树影和天边的月亮让他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至少还有四年，这已经是他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哦，对了，我们忘记去拿书了。”

　　显眼包舍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掏出来手机，指着群消息。

　　“说了让七点去图书馆顶楼拿书，时间快到了。”

　　“走走走。”

　　两个人急冲冲走在前，周长鸮和第一秋慢悠悠走在后面。

　　秋天的早晚温差大，有风的天气格外明显。

　　第一秋缩了缩脖子。

　　“冷吗？”

　　他摇了摇头，缩在袖口的手悄悄伸出来。

　　周长鸮看他动作，想起了小学时候的第一秋，带着白色围巾，大半张脸缩在里面，天不怕地不怕冲着他喊，“我讨厌你！”

　　结果一脚被周长鸮踹翻在地，眼泪鼻涕直往下掉，一点哭声都没有。

　　围巾沾了泥，脏兮兮的尾部在他眼前。

　　周长鸮冷哼了一声，“就你这样的还想打过我？”

　　“小三的孩子就是恶心！”

　　第一秋眼泪不断往下流，大吼着，“我妈不是小三！你爸才是小三！”

　　大人的闹剧，小孩在做正义的化身。

　　这事一眨眼过去小半生，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只有泛酸的滋味。

　　周长鸮侧头看了看第一秋。

　　长大了，脱离小孩的幼态，眼里逐渐有了他看不明白的一些东西。

　　比起从前，他反而束手束脚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了。

　　“怎么了？”

　　第一秋疑惑。

　　“没事。”

　　最起码还能说说话，一起吃饭，这样也可以。

　　周长鸮对自己说。

　　拿完书，两舍友又准备跑去操场看打球。

　　“走吗，一起去？”

　　第一秋摆了摆手，难得开了口，“你们去吧，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个包裹没拆，早上的快递。”

　　“周长鸮呢？”

　　“我被套还没弄好，先不去了，改天一起打一场。”

　　转身跟了上去。

　　第一秋回宿舍把包裹从书桌底下拖了出来，满满一箱子也不知道里面是啥。

　　他从抽屉里拿出小裁刀，看着回来就在那折腾床架子的周长鸮。

　　眼睛转了转。

　　“阿姨给你的快递寄到我这了。”

　　周长鸮端着个二郎腿。

　　“不是说一人一半吗？”

　　第一秋推箱子的手缩了回来。

　　行吧，一人一半就一人一半。

　　第一秋划开胶带，打开纸箱，把里面两满袋零食拎了出来，两箱牛奶拎了出来。

　　接着探进去一看，傻眼了。

　　他当着在一边看热闹的周长鸮的面，把款式一致，颜色区别的毛绒拖鞋拿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毛毯拿了出来，一白一红的围巾拿了出来。

　　两顶一样的鸭舌帽，一红一蓝的保温杯，两件一样的黑色外套，一样的白色短袖，两双一模一样的球鞋。

　　周长鸮有点心理准备，但很明显不够用。

　　第一秋蹲在地上看剩下的东西，又抬头看周长鸮，满脸不可置信。

　　这么个一人一半啊。

　　“我妈肯定也把你当儿子了。”

　　周长鸮看着摆在面前的东西，怎么解释都有点别扭，努力补救。

　　第一秋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一点被说服了。

　　周长鸮仔细研究他的表情，拿出手机疯狂轰炸自个儿亲妈。

　　怎么回事啊周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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