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

　　家教没过几日就来了，是个男大学生，戴着银框眼镜，套了个短款黑色羽绒服，文质彬彬的，与他那韩流的发型气质毫不相干。
　　日子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我又整日无所事事，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腿都被风吹得冰凉，几乎是毫无知觉了之后才缓缓起身回到屋内。
　　很快就下雪了，这个地方本来就人少，现在更是空荡，平时的鸟雀此刻也不肯逗留。树枝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身，几乎要垂到地上，令我喘不过气，天上也总是灰色，堵住了太阳。我就再也没有去阳台坐过了。
　　12月中旬，家教离开了这里，夏沁要求的。
　　"怎么了？他教的不好吗？"后来我询问她。
　　"我觉得他坐我旁边的时候总是看着我，膈应。"她低头翻书，内心烦躁的一看就没读几个字，"有天半夜我出来，看见他在你门口站着，也很吓人。"
　　我倒是一点都没有察觉，细想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睡觉时房门也一向是锁好几道。
　　她还在不停地翻书，哗哗声在沉默中格外扰人，我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走吧，别翻了，出去玩玩。"
　　她摘下来我给她买的黑框眼镜，问："去哪？"
　　我望了望窗外，大雪连着下了好些天，这会算是停了，阳光映在雪上，亮闪闪的一片。

　　我给她套了一件很厚实的羽绒服，因为露着脖子又系上了一条白色围巾。
　　她的脖子纤细得很，我生怕她冻着，脆弱的仿佛下一秒都能被凛冽寒风吹折。她穿好衣服后走了出来，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好看，裹得严实，显得也可爱。我还是忍不住蹙眉："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感觉还是没把你喂胖。"
　　她歪头看我，有些无奈道："你又不是在养孩子，再说我胖瘦我自己清楚。"
　　也是，我和她本身就没差多少岁。
　　我心里头这么想着，还是又俯身给她扣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她比我还矮半个头呢。
　　"逛逛商场吧。"

　　我开车跟她去了城里最大的商场，只是距离有些远，刚下完雪路也不好走，到地方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今晚大概是不会再下雪了，小吃街的人也变多了起来，一瞬间街上又是一片灯红酒绿。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还未被黑暗吞噬，为城市点燃了最后一丝光亮。我拉着她的袖口一步步踩在灰黑色的雪印上，鞋上沾了不少泥泞，脚步却轻快的很。
　　"要不要先吃点什么？"我回头见她四处张望着两旁的小吃摊，也确实一个下午没吃东西了。
　　夏沁点了点头，哈出一口热气，手从兜里拿出来搓了几下。
　　我掏出几张纸币走到卖糖葫芦和卖火腿肠的摊位前买了几串，热气顺着冷风扑向掌心，双手瞬间就得到温暖，也用不着揣兜里了。
　　就这样我们咬着手里的串，一边散漫地走在人流中，几乎是随波逐流，人群将我俩挤到哪就算哪。
　　零下的温度里，脚底下的雪因人来人往都成了脏污污的样子，毫无初生时的洁白，踩上去都打滑。
　　"走吧，商场里有饭馆。"快挤到商场大门时，我拉上她的手，穿过人群跑向入口。
　　"你慢点，脚底下滑！"
　　"再慢就真的没位置了！"

　　我们在一家很普通的家常菜馆里落座，商场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一路跑过来更是热得我将大衣脱下放在了椅背上。
　　"看看菜单，想吃什么就点。"我将菜单推到她面前，手撑着脑袋看她。
　　许是暖气让我浑身都放松下来了，头顶上的圆形吊灯的灯光笼罩住了我们，意外温馨。我将大衣披到身上，竟然就保持着瞧她的这个姿势，头抵着墙几乎是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服务员上菜时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我。
　　我睡的脑子有点发懵，抬眸被天花板上的灯晃了几眼，耳边嘈杂一片，不禁扶额皱起了眉。
　　服务员也是个小姑娘，见状低头小声道了歉，随后匆匆离去。
　　"刚才看你睡得太香了，就没叫醒你。"夏沁往我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块肉，"我吃不下辣菜，就没点。"
　　我靠在墙上愣了一会，完全清醒后摆手道："没事，我也不爱吃辣。"
　　临近过年，店里的气氛热闹得很，喜庆的音乐炸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只是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吃的正香，我并不打算发牢骚。
　　这样的生活，她定是非常向往的。
　　既然来之不易，那就让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吧。
　　临近晚上11点，我和她才回到家中。从喧闹的市中心回到偏僻的郊外时，眼前的一片都是恍惚的，一瞬间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明明一个小时前，我的眼前都是繁华。
　　靠在我身上浑身热乎的人哼哼两声，才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我有些愧疚，后来商场的气氛达到高潮，欢愉声令人心情极好，我实在忍不住要了一瓶度数不低的酒，她也灌下去了两小杯。
　　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我就知道该回家了。
　　后来我让管家接我们回去，一路上她的头都靠在我肩上，像没骨头似的。

　　很快就过年了，因为她在这里，这栋房子总算是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几对春联。看起来也讨人喜欢了。
　　不过这地比较偏，一个个都是大户人家，架子摆很大，平时见着面连招呼都不打，更别说串门了。
　　院子里的积雪又厚了一层，我套上了厚外套，穿着棉拖棉裤走进了常年无人打理的院子里。
　　令人厌烦的杂草都被压下去了，我抄手盯着这雪沉默了一会，随后问坐在客厅背书的夏沁："来不来堆雪人？这雪太厚了。"
　　"好啊。"她立即放下了书，穿上白羽绒服跑了过来。我拿过两幅棉手套，其中一幅给了她。
　　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不怎么会扎头发，这几日索性不扎了，凌乱地披在后面，像个疯丫头。此时更是用皮筋简单套了两圈就不管了。
　　我和她在院子里滚着大大小小的雪球，手中是凉了，心是热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冬天只有冰冷的雪花和悲鸣的鸟雀，与完全无法温暖人心的阳光————倒不如说是嘲讽。
　　很快雪人就有了身子，夏沁轻快的很，踩着树下的岩石往高处蹦就折下来两根树杈，插在了身子两旁。她把头上的黑色针织帽放到了雪人头上，也不觉得冷，眼中闪烁着异动的光芒，脸颊都是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冻的。
　　一阵冷风吹来，吹走了我大半激动的心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她的羽绒服帽子扣上。"那顶帽子就放上面好了，你要是舍不得的话再摘下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还夹带着方才的喜悦，仿佛永远沉沦其中："就这样，挺好看的。"
　　我点头应允。两人站在院子里，谁也没有说话。
　　又是一片片细薄的雪花从天上落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雪格外多，她也很喜欢，目光一直放在它们身上，一些于无声中掉落在她并未裹在帽子里的发尾上，犹如点点星光。
　　我的视线不知何时就放在了她的头发上："你似乎不怎么会扎头发？"
　　"是啊，之前一直都是短发。"她伸手在发尾上捋了一把，塞回帽子里。细碎的星光顷刻间泯灭。
　　"你想剪吗？"
　　"想，扎起来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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