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十二年

作者:w白阁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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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本不该有重逢2


      老王烧烤离得近,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但是八月份的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依然温热,走了一会后背就出汗了。张南枫先到,找了处人少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翻看。空调呼呼吹着,不多一会,就看到身高一米七的任真提着又白又直的长腿走了过来。两人远远相视一笑。极放松的笑容,像是卸掉了周身的包袱。
      任真大大咧咧地拉开张南枫身旁的椅子坐下,也没铺垫,直接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累了,”张南枫直勾勾地盯着任真的脸,继续说:“你怎么皮肤还这么好,能捏出水。我法令纹都出来了。”
      任真沉下目光,细看一眼张南枫,立马出声反驳:“哪有法令纹?明明还是很美。”
      “先点烤串吧。”
      招呼老板点了20串五花肉,20串小肉,20串脆骨,6串鱿鱼,2串烤鸡腿,6串烤馒头和一些烤蔬菜。
      “喝酒不?”张南枫问。
      “拉倒吧你,还喝酒,两杯吐五回。”任真笑着打趣,顿了顿,又说,“我现在酒量也差了,喝点可乐算了。”
      张南枫咧开嘴角,转头故意对着老板喊:“老板,拿两罐可乐,和两罐青岛啤酒。”
      “怎么这么调皮?嗯?”任真无奈。
      “小喝怡情,陪我喝两口。”张南枫接着自语道:“春芜城封城的时候,两个月居家办公,一个人整天面对一个五十平米的小房子。每天除了下楼核酸下楼拿菜,其他时候都不能出门。你也知道我不会做菜,吃了一堆泡面。吃吐了,也快把我憋坏了。”
      任真看了一眼张南枫面无表情的脸,心想这家伙要的也不是安慰,叹口气幽幽道:“反正你也不爱说话,憋不坏的。”
      说话间隙,上了些串和酒水。
      张南枫自顾抿了一小口啤酒:“这么多年不喝,啤酒还是这么难喝啊!”又吃了两口串,才道:“我离职了,春芜城的房子也卖了一套。”
      二十八岁那年,有一天下班去公司附近的商场吃饭。有人把一张卖房广告送到张南枫的手上。广告上大字写着“最低十万首付”很吸引她,鬼使神差的把这个小广告放进了包里。不久后,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偷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出来,用自己的存款首付,在春芜城买了两套商住房。两套都是五十平米,一套用来自住,一套用来出租。这事后来只有任真知道,连父母都瞒着。张南枫本身工资不低,也卖力的接过几年设计私活,所以勉强靠自己能吃下这两套房子。这两套房子虽然是商住房,但是运气好,买房后三四年附近就通了新地铁线,加之春芜城房价一路高涨。卖出的那套,除去贷款和各种手续费,还净赚一百多万。
      任真听着,并不意外张南枫的决定,便说:“看来你是真的想走,那接下来呢,想好去哪了吗?”
      “还没,先休息一段时间。从毕业到现在,十二年没停过......”张南枫顿了顿,思绪拉远了,并没有继续答话。
      “要不你干脆也回青石好了,青石新区这几年发展的还不错,去年还通了火车站。”任真忽然想到什么,注视着张南枫,笑道:“你回来我能还有个伴。”
      “怎么,就你那粘人精老公,你还想天天陪着我。他醋坛子不要打翻了。去年元旦,你陪我去温泉酒店过个夜,他都不肯。”张南枫没好气地说。
      “这,特殊情况......他第二天要出差了......”任真咕哝着,越说越自觉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你运气是真好,想结婚了,就回老家相亲,一相亲就能相到暗恋你十三年的男同学。张淡长情就算了,还事业有成。”说着,张南枫举起杯子,补充道:“关键他还没长残!干一杯,你太幸福了!”
      任真举杯,两人都喝了一大口啤酒。“哪有什么暗恋十三年啊,他又不是一直只喜欢我,他之前谈过两个。”任真淡淡道。
      张南枫酒量很差,捋了捋额头的发丝,似有些许醉意,“至少你是他心底的朱砂痣啊,足够了,还指望谁为谁守身如玉。”说及此,又饮一口,心口微微发酸:“呵,这个世界什么都有,除了永恒和唯一......”
      张南枫又让老板拿来两罐啤酒。也许今夜,需要一点醉才算完整。
      任真看着很久没喝过酒的张南枫,本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张南枫啊,你就是那个会十二年守身如玉,不交男朋友不谈恋爱的唯一吧。
      任真从小酒量就好,大学时候,半瓶二锅头都干不倒。喝点啤酒就是毛毛雨,完全没影响。“罢了,要是醉了,我送你回家。”任真想着,便放任张南枫继续喝,自己也时不时抿两口。
      天渐渐黑了,烧烤店外面车水马龙,近处和远处的霓虹灯交替闪烁。朱方城自疫情以来,一直控制的很好,属于真正的无风险地区。与春芜城人人口罩日日核酸不同,朱方城的街上还是很多人都不带口罩。从春芜城到朱方城,坐高铁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但是新冠病毒似乎绕过了这个南方城市,没有带来冰冷严肃的感染数据,人们和以前一样,并不对这场疫情怀有敬畏,大多数时候,都过的很祥和。

      烧烤店的客人络绎不绝。晚间快九点时,两个颀长高大的身影落在邻座。黑衣男人的身躯在落座后不可察觉的微怔,眼神中暗藏不着痕迹的震惊。黄衣男人一落座便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起桌角的菜单开始点串。店里有女顾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了过来,只因为这两个男人实在是长相出众、气质优越。
      张南枫手托着下巴,垂头喝酒,和任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并没有注意到邻桌换了人。任真只一眼就认出了黑衣男人,鼻腔轻哼一声。眼波流转,起了心思。
      “听说......林北易四年前就回国了。”任真的嘴巴凑到张南枫耳边,细如蚊声。
      由于喝了酒,张南枫觉得任真的声音小到即使凑在耳边听都快要听不清,但是“林北易”这三个字即使听不全张南枫也能轻易的捕捉,她浑身一怔,没想到任真会突然说起这个人。自嘲道:“是么,这城市可真大......”嘴角泛起恨意,“我还以为他死了......”张南枫的声音很轻,像蒲公英一样一吹就能静静散落,然后消失不见。
      可即使很轻很轻,黑衣男人还是听清楚了全部。黑衣男人不太确定张南枫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会不会是自己?思及此,一阵??无力的失落感袭来,男人无意识地捏了下左手虎口处的疤痕。这疤痕斑斑驳驳,摸起来很粗糙,多年的色素沉淀使伤口呈现出黑色月牙状,这是被割伤留下的疤,早就凝固了。
      面对林北易,早该料到张南枫做不到波澜不惊。任真有点后悔刚才挑起的话题。
      这时候,黄衣男人开口询问黑衣男人是否喝酒。黑衣男人从进店到现在,张口说了第一句话:“开车,不喝了。”嗓音低沉略带磁性。
      与此同时,张南枫寻声看了过去。一瞬间,紧张的心绪直冲头顶,随即转头垂目,醉意全部消散,手指发颤,心中千回百转:是他?十二年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面对他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吗?想来时间太过纵容于他,还是那张脸,除了气质更加成熟,竟然没什么变化。可恶啊!他今年也三十五岁了,为何没有变成又老又丑的老男人!
      在张南枫看过来的时候,林北易立马感知到她的目光,眼神迎了上去。张南枫,他眼中的假小子终于长大。及腰的柔顺长发代替了一头倔强飞扬的短发,整个人温婉许多。眼神没有少年时的凌厉,周身散发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淡远寂寞,又似乎要把气息隐藏于人海之中。虽然只一眼,什么都还没看清,但又似乎看到了一种感觉,还是当初那张精致的脸。此刻的林北易,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张南枫不再回头,也不起身,连声音都没了。只安静地喝酒。
      这一切任真都看在眼里,终是命运难逃避。任真微微轻叹,又找老板点了些烤串。随后边吃烤串边和张南枫聊最近发生的趣事。多数都是任真说,张南枫倾听。
      林北易僵着,偶尔吃几口,本来是有点饿的,现在却有些食之无味。张南枫不动,他也不会动。黑夜越来越沉,店里的顾客也越来越少。像是在较劲。谁也没有先和对方说话,谁也没有先起身离开。
      黄衣男人叫王浩然,是林北易同事,也是大学室友。他知道林北易这人平时喜欢呼朋唤友,爱热闹,但今天从进店开始,都安静得有些异常。王浩然能感知到这变化来源于哪里。但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张南枫安静的背影。王浩然搜索脑海,依然想不出这背影在哪见过。
      其实早在大学时期,林北易和张南枫刚确认关系那会儿,林北易就拿着她的照片,兴奋的在男生宿舍招摇过市,很多的人都看过她的脸。但是现在的张南枫,整个人和上学时候大相径庭,最显眼的短发也变成了长发,加上时间久远,所以王浩然根本认不出也想不到会是她。
      手机铃声划破王浩然的思绪。王浩然对着林北易打了个手势,起身出去接电话。
      这会,张南枫已经喝多了,头脑越来越昏沉,思绪越来越清明。她埋头在桌上趴了一会又抬头看向外面。

      夜晚更深,外面的天空已是空明深邃的湛蓝色。八月份的晴天夜晚,天看起来是极高的,上面飘着一些暗幽澄澈的云,孤傲遥远的星光穿透云层踏破铁鞋来相见。苍穹之下,人世之间,无处可藏。
      张南枫忽然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她很想冲过去,问他,拽着他的衣领让他滚出来。可终是不妥,十二年太久,久到张南枫早已不敢面对。十二年能改变的也太多,多到张南枫早已无从去想象。也许他已经结婚,也许他已有孩子。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紧张很可笑也很可悲。
      “差不多结束了。回家吧。”张南枫按下内心的澎湃痛苦,面上平淡的对任真说。
      “好,我扶你走。”任真睥了一眼桌上还有一罐没喝完的啤酒,玩笑道:“虽然喝的不多,不过你酒量太差了,怕你走路掉沟里。”
      张南枫东摇西晃地站起身,揉了揉脑袋,脑子是清楚的,但是身体确实有几分不清醒。朝着任真搂过去,一口酒气喷到任真脸上:“你对我最好了。”
      老王烧烤距离任真的装修公司很近,任真的车还停在公司。于是她决定驾着张南枫往公司的方向走。
      林北易鬼使神差跟了出来。“结束”两个字萦绕在脑海,她说“差不多结束了”。林北易觉得这句话更像是她的决定。
      张南枫已经是半眯着眼,不客气的把身体重量全部给到任真。任真一米七的大个,可终究是女子的力气,搀扶着半醉的人还是很吃力。两人走的不快。任真敏锐的感觉到身后有紧跟的脚步声,朝身后的人睥了一眼,并不管他。咬紧后槽牙,心里鼓气,再过个桥,就到了。
      正当过桥一半的时候,张南枫忽然一愣,急忙转身,面对着河就要作呕。胃部烧心的难受,呕了几声稀里哗啦把吃的烤肉残渣全吐了。顾不得擦嘴,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倒去。眼见任真腰背一沉,疼的龇牙咧嘴,费尽全力揽住张南枫,稳住身形,方才没有摔倒。
      这时候,林北易猛的接近,一把拦腰抱起张南枫,看着她闭着眼睛靠在自己怀里。任真完全反应不及,只觉得身上顿时轻松很多。再听到的就是男人不容拒绝的低声,“我送她回去。”
      “这不太合适吧!”任真虽吃惊,但不惊慌,她瞪着林北易,毫不客气地反驳。
      “你确定你要酒驾?”林北易并没有真的表达疑问或是等待答案,反而玩味一笑。
      任真一下子就听出了猫腻,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开车?”
      林北易没料到任真思维如此敏捷,却又释怀似的反问:“那又怎样?”顿了两秒,低头看了眼如猫般安静睡去的张南枫,“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你放心。”说罢,不再理会任真。长腿一迈,距离任真的反方向走去。
      任真张了张嘴,竟是没有再出声阻止。停在原地,思绪转了又转。“他既然猜到我要开车送张南枫,必定知道我的车在哪,必定知道我的公司在哪。连我的事都知道,既然如此,他不可能回国四年都没有打听过张南枫。可张南枫看起来毫不知情。那他又那为何要拖到今天才露面。心血来潮?偶遇?”任真想不明白。一阵河风吹来,任真对着河边长呼一口气,捋捋长发,掏出手机,报了地址,让老公张淡来接她回家。
      另一边的停车场,林北易将张南枫抱进后排车座,自己也鬼使神差挤了进去。张南枫一直有感觉被人抱着,也知道抱她的人是谁。只是眼睛张不开,身体没力气,只想有个柔软的怀抱沉沉的靠着。喝醉的人容易觉得冷,抱进车里后空气更加暖和,这让张南枫觉得很舒服。她闭着眼,嘴角轻笑。她的笑容似乎把林北易带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那时那个心里眼里都是他的人,终是被他自己搞丢了。他无法拒绝过去的时间,也无法抗拒如山的命运。
      车灯倏然熄灭,车窗外偶有流光划过。星辉透进来,黑暗中却越来越清晰。林北易盯着她安静如猫的脸,长发缱绻,双颊绯红,残留的清冽酒味和女人的淡淡香气在空气中弥散,越来越浓郁。他轻轻为她拭去落在脸颊的一缕发丝,两人的脸面近在咫尺,寻着因放松而微启的朱唇,林北易凸起的喉结重重滚下,嘴唇慢慢凑近,蜻蜓点水般试探着触碰。只见张南枫眉头轻蹙,依旧没有睁开眼。周围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粗粝的呼吸声和砰砰的心跳声,似要打破这沉静和某种渴望,林北易着魔一般,再难自抑。张南枫唇上一凉,怔怔地张开双眼,陡然清醒。双手却使不上力,胡乱的挣扎了几下后手无力的垂下,嘴巴也柔软了,似要被这迫切的吻吞噬。
      十二年了,呵,他还是想怎样就怎样。记忆与现实重叠,却比记忆还要强烈,张南枫悲入心口,如啤酒般苦涩。这算什么?十二年前她就放弃了。刚在烧烤店的瞬间也放弃了。生物冲动吗?找谁不好?张南枫心头聒噪,想来更觉忿恨,当下牙齿突然发力,咬向林北易的唇。林北易没有防备,瞬间吃痛,松开了嘴。
      张南枫顺势一把推开他,半阖着眼眸,故作镇静,冰冷的开口:“林北易,我是醉了,你是疯了吗!”
      林北易咬牙切齿,眼神冷白,口中呼出炙热气息,待她语言熄灭,随后又欺身去堵张南枫的嘴。
      张南枫浑身无力,又气又恼,连抬手抽他都嫌累,呼吸凝重,齿缝中喃喃道:“别这样,唔......别......”手胡乱的拍着,在林北易看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听话......我想你......嗯?”林北易哄着,嗓音蛊惑。鼻息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似要感受这记忆中的真实。无限柔情的双目始终注视着她,暗夜之中更显熠熠,缱绻缠绕,如风裹落叶,缠绵而下。
      男人的气息让张南枫心猿意马,慌慌张张,她嘴唇轻颤,扯了个谎:“林北易......我......有男朋友,你不要强来......”赌他会讲道德。
      “是吗......”话落,林北易停下动作,眼神忽然阴鸷,随即轻笑道:“那他怎么没来接你呢?嗯?这么晚了还让你一个人回家?”
      林北易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四年前回国,他就知道张南枫留在春芜城,也无数次猜测她并未交往男友。只是分开的时间太久,而他又回到朱方城,他们之间也未曾有过像今天这般偶遇的契机。那些年曾经以为她不够重要,待后知后觉时,她已然决绝离去。
      张南枫不擅长说谎,便不回答。她定定心神,口中淡漠道:“我头疼。送我回家。”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冷静,如冰块般一下子浇灭林北易一时而起的冲动。于是林北易松开禁锢着她的手,无言中打开车门,转到前面的驾驶位。
      汽车发动,张南枫打开车窗,让凉风灌进来,吹散满车旖旎暧昧的气息。朦胧的夜色中,城市的街道在流逝。一些住宅高楼不断的平地而起;而另一些河道和桥,却一如二十年前未曾变化。
      “那座桥,你刚吐的那座,我曾经找过你.....”林北易的话淡淡飘来,将张南枫的思绪带到了久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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