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为徒gl

　　她好像看见昏暗中有一束光，穿过密密麻麻的前半生见到的人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风中残烛。每当模糊的人脸变得清晰时，都会朝她看过来，并且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但是每一句都扎入心里，让她伤痕累累。于是在嘈杂的人声中她跟着那束光奔跑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大肆流淌的鲜血已教她无力思考。

　　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叶小柒也终于明白，她与神仙师父的约定怕是不能履行了。

　　“把这玉佩带回去，看清城派如何向整个武林交代。”

　　“可惜师叔已经封剑不知所踪。”

　　“如果他知道，战败是因为魔教，一定会回来的。”

　　魔教……玉佩……是什么意思……

　　叶小柒隐隐约约感觉，某个真相即将呼之欲出，但是她的眼皮确实太过沉重，在挣扎了几次后终于昏迷过去。

　　神仙师父……

　　***

　　“傻子。”

　　千钧一发之际，萧如风找到了叶小柒。

　　习惯了她每每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在见了那张脸失去鲜活后，竟一时令萧如风感到惊慌失措。

　　“魔、魔教。”江湖人大多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有人喜欢美酒佳肴，金钱万贯，或者仗剑天涯，潇洒一生，又或者取魔教教主萧如风的首级，扬名四海。

　　但是当他们有机会与之面对时，才发现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虚张声势罢了。

　　“教主。”

　　在萧如风之后，赶到现场的护法们便看见他们的教主拥着一个倒在地上的陌生女子。

　　而那怀中女子，已经奄奄一息。

　　猜不透她们之间有着何种千丝万缕，却也足以从教主渐渐收敛的气息、愈加冰冷的眼神里明白，那些人再也回不去恒山了。

　　护法中有个身形突出的人，排行第四。他最是喜欢这般盛宴，鼻腔嗅见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舔了舔嘴唇，请示他的教主。

　　“落叶归根，我送他们一程。”

　　不出意外，得到了萧如风的默许。

　　而她必须马上带着叶小柒赶赴江南。

　　***

　　江南，杭州。

　　西子湖畔，密林深处，有一间小筑。小筑里住着一位年轻女子，痴迷医药。

　　从那回来的人总是赞不绝口，女大夫不仅医术超群，更人美心善。

　　但偶尔能听人感叹一句，那女大夫形单影薄，只有一只兔子作伴，未免落寞了些。

　　有时又从别的病人口中听闻，女大夫其实还有个妹妹，活泼可爱，与她形影不离。

　　萧如风如愿找到了医女。

　　“她身上好香。”医女身边那位带着毛茸茸发饰的女孩，动作像兔子一般闻了闻叶小柒的脸。

　　医女温柔地看着她，随后注意到叶小柒腰间别着香囊。

　　她拿起来端详了一阵，眉头紧锁。

　　是幽兰草的味道。

　　经过几日调养，叶小柒总算恢复健康，又有了生机勃勃的样子，此刻她坐在檐廊边缘，一边摇晃着双腿，一边欣赏萧如风在院子里舞剑。满目喜悦，哪里看得出死里逃生的惊险。

　　叶小柒忘了自己是怎么受的伤，萧如风也没有再提及。

　　“这里风大，听话进屋多休息一会儿。”萧如风停了下来，除下自己的外衣给叶小柒披着。

　　“神仙师父，你真好看。”叶小柒握住萧如风的手，贴近她身前。

　　萧如风突然晃了神。感受到近在咫尺温热的吐息，她发觉潜藏于内心最深处的悸动，仿佛被撩拨了一下。

　　于是就静静地睁着双眼，看着叶小柒。萧如风想找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

　　“不如现在就教我练剑吧。”

　　叶小柒打破沉默。那丝悸动也随之悄悄溜走，萧如风摇了摇头。

　　“伤才刚好，就敢折腾了？瞧你的手这么冰冷。”

　　“那多抱抱神仙师父吧。”叶小柒也不客气，一把环住萧如风，“神仙师父的身体总是暖暖的。”

　　暗中护卫的老三忍不住戳了戳二护法。

　　“你说那女子是谁？”

　　“清城派的，叫叶小柒。”

　　虽然已再三求证那名女子的身份，在教主带来别院后，看着她衣不解带，悉心照顾，至今仍是惊讶不止。

　　“教主若能放下，终归是件好事。”大护法略显欣慰地看着院中二人。

　　六护法撇撇嘴：“白道有什么好人，莫让教主再被他们欺负了去。”

　　***

　　“今天是花灯节，晚上我带你出去逛逛。”

　　“太好了！”仿佛期待了许久，叶小柒一整天都处于兴奋中，“和神仙师父一起，一定会很高兴的。”

　　直到夜市开了，花灯一盏盏亮起，人们逐渐涌上街头。

　　美景如画，奇趣热闹。此刻萧如风的目光里却只看见叶小柒欢欣雀跃地拉着自己穿行于市，她不禁微微勾勒起嘴角。

　　等萧如风回过神，叶小柒已经带着她到了许愿河边。

　　“给你。”

　　河灯？萧如风一愣，花灯上画着两个小人，一眼便认出了是她和叶小柒。

　　“你做的？”

　　“听说在这里放自己亲手做的河灯，愿望就会实现。”叶小柒不好意思地挠头，“但是我太笨了，只会做这种简单的河灯。”

　　萧如风理了理叶小柒耳边的碎发。

　　“我们放河灯吧。”

　　“你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

　　在花灯节上，她们买到了一对玉佩，听说心意相通的人拿着它们便能够永不分离。

　　这两个月对叶小柒来讲绝对是值得怀念的时光，如果没有师门一纸书信召回叶小柒的话。

　　“看来我又去不成蜀州了。”

　　叶小柒张了张口，终究没有把话说出来。

　　“神仙师父，后会有期。”

　　“好。”

　　想一直一直做你的徒弟，和你在一起。叶小柒走出了别院，忍不住回望那里面的人。

　　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

　　“谢谢大师兄，说服师父让我一起跟来。这次剿灭魔教我一定好好表现，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叶小柒高兴地跟在队伍中，环顾身边，多是平时不曾有些许交流的师兄师姐。今日难得有机会，自己总算能为师门出一份薄力了。

　　一路上，叶小柒谨小慎微。有时间便避开众人视线，回忆着神仙师父的教导，在无人路过的星夜下悄悄练习，一遍一遍，定要杀得魔教片甲不留。

　　叶小柒本以为，除魔卫道，是绝对正义的事情。成功了，便是皆大欢喜。

　　“师兄，你们是不是有误会？”

　　“赶紧杀了她，小柒。前面站着的人就是魔教教主！”

　　“怎么会……”

　　叶小柒声线遮掩不住地颤抖，双眼无助地望着眼前。

　　她，萧如风，是魔教教主。

　　也是她的……神仙师父啊。

　　叶小柒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玉佩，“风”，“萧如风”……早应该察觉的——只是不敢去想……身上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仿佛又裂开了一般，隐隐作痛。

　　“师……”

　　萧如风明白叶小柒的彷徨，但她不能给叶小柒出口的机会。于是当叶小柒仍处在犹豫之中时，便挺身朝向她的剑尖，鲜血瞬间染红了萧如风的衣襟，也堵住了叶小柒嘴边的话语。

　　“傻……”

　　她道她的傻，不知祸从口出。

　　她道自己傻，堂堂魔教教主，心甘情愿不顾性命。

　　叶小柒强大的“神仙师父”倒下了，倒在了她的肩上。明明已身负重伤，看见了叶小柒有危险，仍会选择第一时间将她揽入怀中保护着。

　　终于，叶小柒留在嘴边的话语，化成了眼泪。

　　不应该是这样的，叶小柒摇着头，虽然此行人多，但是凭神仙师父的武功，不至于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为什么不出手？”叶小柒扶着萧如风逃进密林深处。

　　“她现在内力尽失，等我抓住了这个女魔头，我会跟师父说，你立了大功。”

　　“是这个香囊……”

　　“你这次倒是不笨了。”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什么脸面自诩正道人士？”

　　仿佛被戳到痛处，那清城派的大师兄脸色一变，失了调侃的心情，他提起配剑，带着心中恨意向萧如风而来。

　　原先还狼狈地伏在叶小柒身上的萧如风突然变了个样，她挡在叶小柒身前，使出了本以为消失的内力。

　　“不可能。”他瞪圆了双眼，倒在地上，突然想到什么，又朝叶小柒看去。“你、你们，早就知道了？”

　　萧如风也看了看叶小柒。

　　“念在你是叶小柒的师兄，我可以放你一马，下次不会再留情面了。”

　　***

　　“神仙师父……”

　　纵使功力深厚，叶小柒的剑也的的确确刺入了萧如风的身体，待危机解除后，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再难坚持住，如风吹柳枝，轻易便倒了。

　　叶小柒在房里独自照料着受伤的萧如风。她坐在床沿守望，劫后余生有更多的时间让人回想细节，她才意识到神仙师父虽然总是冷冷冰冰的样子，却原来一直为她考虑着。

　　“你知道香囊有毒，却不跟我说起，是不想坏了大师兄在我心中的形象，对不对？”

　　“自作聪明。”

　　萧如风被叶小柒说中心思，一向冷静自持的魔教教主红了耳根。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了从容，忧虑却爬上眉间。

　　“他终究是令你失望了。伤心吗？”

　　叶小柒低眸不语。

　　萧如风心生怜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着。

　　***

　　叶小柒端着药碗匆匆逃出房门，她不禁怀疑着，若继续待下去，一定会窒息吧。

　　“对不起……”

　　叶小柒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却被自己干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不想回师门，也不想神仙师父再为自己受伤。无论是清城派，亦或神仙师父，她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弟子，无论怎么努力，到最后也只会迎来更加失望的结局。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像一道孤魂野鬼，不知去哪里，只要越远越好。

　　想着想着叶小柒竟走进了雨里，充满寒意的雨水打在脸上也未发觉。她这般走了一段路，直到萧如风持伞接她。

　　叶小柒回过头，望见神仙师父那似乎能包容她一切的双眼，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在萧如风的怀里，叶小柒的泪和今夜的雨化作了一体。

　　萧如风抱紧手臂，叹了一声。

　　“你若是跟我走了，江湖正派便容不得你，清城派也回不去，你可想好了。”

　　你果真是个温柔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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