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城

　　说起平城四大世家——南城斐家，北城姚家，西城连家，东城段家，在这个仅次于北平的平城，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甚至在市井小儿之间还流传着一首颇具意境的打油诗，“日照斐城映玉门，云起姚台见月生，雨打连池浮萍落，烟笼段桥何处寻。”足以见得，这四大世家各有千秋，各具风格。

　　而之所以斐家能列于四大世家之首，原是因为斐家老爷子斐北平之前在中华民国政府孙先生底下任过要职，本人又颇善经商之道，为人谦逊，正直热心，人脉广达，人品贵重是有口皆碑的。后来，政府被袁贼私占，见大势已去，他也就顺势离开了政府，举家搬到了平城。

　　而斐宅的风格，在这四大世家里也堪称一绝，且绝就绝在这个“门”上。斐宅从里到外大大小小的门，有正好七七四十九扇。每一扇门都用着不同的木料，不同的工艺，不同的雕刻手法，不同的花纹图案，细细看下来，竟没有一扇是重样的，每一扇门都仿佛是一件工艺品。尤为要提一提的是这斐宅的大门，它的门环乃是两枚透着月白色的和田玉雕刻而成，玉质温润，触手生凉，是一对不可多得的宝贝。檐下挂着的斐宅二字也大有来头，确是孙先生当年还在任时亲自题予斐老爷子的，自然是贵不可言。

　　斐宅型似四合院，却比四合院高了两层，三方主楼并不直接互通，而仅仅只在二楼做了空中木桥，很是精巧，内围庭中有一方流水假山，潺潺作响，倒是平添了一分淡雅幽静。外围植了郁郁葱葱的楠竹，配着白兰、红梅，做成一个个精致的小景，颇有“曲径通幽处”之感。

　　整个斐宅占地均用五尺左右的围墙圈起来，甚是宏大，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独立的城，所以又被人们称作斐城。

　　斐家老爷子去年冬月里突然生了一场急病，没想到这病情来势汹汹，最后老爷子没能挨过，临走时，他当着五个儿子的面，亲手将族谱和传家的一枚玉扳指交予了小儿子，几个大的虽有些不服气，但碍于老爷子还吊着一口气，不敢发作只得点头应了。

　　因此，如今当家的是斐家五爷，斐渊明，他是五个兄弟里唯一念过洋学校的，老爷子一直很信任也很看中他，之前经营的一些产业老爷子年岁逐渐大了以后也都是他在打理。五夫人跟五爷在私塾相识算是自由恋爱，因了五爷在老爷子跟前受宠，虽然五夫人书读的不多，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是个知书达礼的闺阁小姐，所以这门亲事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俩。

　　大哥斐齐明是个粗人，性格耿直又豪爽，但凡稍微有点头脸的乡绅都喜欢与他攀关系，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斐宅里的事，借着朋友的关系从他身上揩点儿油，他也不觉得吃了亏，倒是很享受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而大嫂便是赫赫有名的段家二小姐段俏儿，为人倒是与她丈夫恰恰相反，八面玲珑，精打细算，眼里总带着笑，确是个妙人。想当初，斐家初来乍到，虽家底殷实，背景也甚是庞大，但比起站稳了脚跟的平城另外三大世家，确实也是势弱些的。有道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故此斐老爷子一番考虑，亲自上门与段家交好，并与段家结了这门当户对的亲事，虽说目的是为了跻身四大世家之一的地位，但两大世家结亲一时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二哥斐佑明和四哥斐思明是两个“仙人”，一个参道如痴，一个参儒如痴。痴到什么地步？茶饭不思，废寝忘食。斐二爷在这个民主资本家的父亲眼里很是不堪，都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了仍是光棍一条，老爷子多次想将他撵出斐宅，可次次都被小儿子给劝住了，最后竟都不许他住在主宅里，只单单给他在南阁楼的西面角落里给他另置了一处屋子，叫他自生自灭，莫再去烦老子。斐四爷虽胆小懦弱，可是到底遵的是孔孟大家之道，比装神弄鬼的二爷又好了许多，他还在城中辟了个学堂，时不时还会给读不起书的孩子讲讲课，教他们识字。

　　三哥斐秋明倒是个奇人，书读的不多，可是黑白通吃极有手段，来平城没多久便当上了巡捕房的一把手，地头蛇都纷纷对他点头哈腰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在他上任之后安生了不少。三嫂与三爷是在老爷子还在任职的时候就结了亲的，据说还是奉子成婚，后来三嫂娘家在战乱里罹难，还没来得及办丧事，就随斐家搬到了平城。

　　来平城的头几年生意倒是还做得风生水起，虽然前线战乱可是近处却是十分安全的，可是战争越接近收尾，却越是不安稳了。好不容易赶走了小日本鬼子，老蒋和□□却又窝里斗了起来，国军节节败退，□□步步紧逼，只眼看着什么时候，走在街上，一个不留神就身首异处了。

　　平头百姓全没了干营生的心思，只默默的掰着手指头估摸着还有多少日，□□就要占领平城了，到时候谁会遭殃？谁会上位？不得而知。他们焦躁不安地徘徊在街头巷尾，小声交换着各自的担忧和惊惧，盼着□□快点儿打过来，又盼着国军还能再多撑些时日。

　　斐家一是为了避免战乱来临，损失过多的财产，二是为了近几年不断缩水的进账，只得将产业一减再减，能兑了银票和黄金的悉数都换了，只待枪声一响随时离开。

　　如今老爷子去了，几个兄弟也不似往日那般亲厚了，人情世故难免都开始敷衍了些。这不，刚过了腊月，大哥斐齐明便带着几个兄长前来，逼着五弟斐渊明尽快分家，五夫人想帮着劝和劝和，刚费力挺着肚子要起身，却觉得腹中一动，隐隐地痛起来，便给挪到了西阁楼里，叫日前早早安顿在府上的医生给她接生。

　　这孩子也是十足的磨人，生了足足得有两个半时辰，才舍得从他娘肚子里出来，五爷给他取名斐毅杰，算起三哥屋里的大小姐，大哥屋里的二公子、三小姐，加上五夫人之前为他添的四公子，小毅杰竟是跟他父亲一般，又实打实的排上了老五的位置。

　　只是，这孩子才出生，几个兄弟姊妹还未说上话，便已经在拿他的百日当做分家的日子了，到底也是大人们作的孽。斐渊明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甚是无奈，只得寥寥宽慰了夫人几句，待她歇下，默默地去书房处理生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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