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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乙方的关系
贺泠气结，这人……今晚过来，难不成是来炫耀自己爱情事业双丰收的？
但她抿了抿唇，到底压住了心中的那么一丝不甘，甚至还非常周到地给陆珩倒了一杯温水。
“还没来得及采购茶叶，陆总将就喝杯温水。”
“谢了，”陆珩把一次性水杯摆在一旁，直视贺泠，语气轻快，“都是老同学，叫我陆珩吧。”
贺泠勾了勾嘴角，礼貌拒绝：“一码归一码。既然是甲乙方的关系，我还是称呼您一声陆总吧。”
她声音冷淡，后退半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只是您也看到了，我这里还没开始正式营业，如果是急活的话可能会不太合适；而且我这里的收费标准和沪市总部齐平，费用相对其他江城本地的公司也会高出不少。”
何止是高出“不少”。
贺泠决定回来之前做过市场调研，江城这边的设计师为了业绩，几乎都会无条件地为客户提供“免费设计”。
当然，说是免费，其实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跟9.9包邮一个道理，只是这显而易见的套路，对收割下沉市场却十分奏效。
贺泠自认为在国内顶尖的留白设计呆过，即便现在是自己创业也不想走这种低端路线，然而江城的消费水平远不如被誉为魔都的沪市，这也是她这次创业即将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贺泠面对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显然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私人牵扯，甚至连这个订单能不能谈成都似乎无所谓。
陆珩却并不介意。
“明年十月之前能入住就行，”陆珩淡淡道，“价格你开，我不还价。”
贺泠的心一沉。
看来婚期是在明年的国庆，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只要不是超级大豪宅，工期绰绰有余。
开门做生意，订单都递到手边了，她没有不接的理由。
贺泠自诩在室内设计这块小有建树。
毕业那年，她受邀上了一档名叫《给你梦想的家》的设计竞技类综艺节目，以高级感拉满的法式复古风获得了评委和观众的一致喜爱，还被网友辣评“在北欧风烂大街的时代给我们狠狠洗了洗眼睛”。
从此在设计圈声名大噪。
后来，贺泠便趁着热度，顺利入职了同门师兄沈子言所在的设计公司——留白设计。
公司声名斐然，在沪市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她的设计事业也一度顺风顺水。
但以陆珩如今的身家……
如果他真的想要，全国的顶级设计师还不是任他挑选？
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价格劝退？
“既然这样，那就……合作愉快。”贺泠笑着伸出手，这一次，她终于撩起眼皮，第一次正视陆珩。
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起身。
不知是因为身高差还是过近的距离，比起刚刚坐着同她说话，此时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无形中多了几份压迫感。
贺泠发现，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她似乎从来都不曾读懂过他。
读懂？
她否定地压了下嘴角，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陆珩的视线悠然落在贺泠因为升温而绯红的掌心，他正要伸手握住她的，却落了空。
因为贺泠的电话再次响了，她转身拿起桌面的手机——这次是真的外卖小哥打来的。
而她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上一个打进来的陌生号码，极有可能是陆珩的。
“一楼的大门上锁了？那麻烦你把咖啡放在门口，我马上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感谢外卖小哥给她解围，终于不用和这人没话找话。
她这么想着，抓起桌面上的托特包就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贺泠才转头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陆珩，她不解：“不走吗？”
而后者则替她关掉了电源，这才慢悠悠地迈着大长腿跟上。
贺泠耳根有点红。
她刚刚着急离开，竟然忘了自己现在不但是工作室的老板，更是唯一的员工。
而人走灯灭，是常识。
等两人一同进了电梯，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短短的十几秒，却因为相处空间的突然变狭窄而更加难耐。
贺泠低头假装看手机，却在不经意地抬眸时瞥见电梯镜面里的另一道身影。
而陆珩背对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贺泠竟然敏锐地察觉，他的站姿似乎有些僵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在微微用力，本就清瘦冷白的手背，此刻青筋明显突起。
陆珩这是……在紧张？
贺泠的绘画天赋也为自己带来了高于常人的洞察能力，但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居然会有人因为坐电梯而紧张？
正当她想再仔细观察陆珩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而陆珩也终于转过身来，额角疑似有汗水。
而让贺泠头痛的是，大门被从外面用一把巨大的金属锁给拴着。
印着黄油小熊的纸袋被搁在门外的角落，被雨点打湿了大半。
贺泠皱眉，尝试推了推，大门却只露出了两根手指粗细的门缝。
正常人的身量根本不可能挤出去。
贺泠轻轻蹙眉，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陆珩。
她心道，幸好她提前存了物业的电话，只是不知道现在物业有没有下班，能不能分派出人手来给他们开门。
如果没有……
一楼的声控灯因为这短暂的沉默突然熄灭了，只有淡淡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脸上。
贺泠还在想，如果没人来，她岂不是要和面前这人被困在一个屋檐下不知多久。
就在贺泠想说点什么时，陆珩突然上前一步。
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她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得往后退了半步，单薄的背抵在冰凉的玻璃门上，无处可逃。
男人俯身，认真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的那把拇指粗的门锁，轻轻挑眉：“好像真出不去了。”
“稍等，我联系物业。”贺泠耳根一热，立马去摸手机。
因为陆珩俯身的动作，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清冽好闻。
陆珩突然嗤笑一声，伸手捂住了她正在拨号的手机屏幕，冷白修长的手指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贺泠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忍不住抬头看他。
星光就这么明晃晃地落在男人的眼睛里，像碎钻洒落在黑色绸缎上，有些耀眼。
“不用，”陆珩看贺泠确实一脸懵的样子，指了指身后的电梯，“直接去负一层，车停在下面，车库大门总不会上锁。”
贺泠有点尴尬。
她虽然早早地考了驾照，却还没真正上过路。
难得的，陆珩丰神俊朗的面容泛出一丝诧异。
但他没多说什么，直起身子和她拉开了距离，轻微上挑的眼尾隐约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他在……笑话她？！
有车了不起吗？她明天就去买！
贺泠暗下决心。
然后在陆珩背后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
.
“上车。”
车主发话，贺泠便毫不客气地坐上了面前这台一看就价格昂贵的宾利。
既然对方愿意当免费司机，她也没必要假客气。
只是她刚上车就被副驾驶前面的一个车载摆件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串粉白色的泡沫气球，旁边还有一只会摇头的小柯基摆件。
可爱。
贺泠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这过分女性化的摆件显然不是他的审美。
陆珩瞥了一眼还没系安全带的贺泠，手指动了动，欲言又止。
贺泠反倒被他这一瞥会错了意，以为他在暗示副驾驶是别人的专属座位，赶忙开了车门走到后排：“我坐后面。”
落座后，那种被雪松的香气随时随刻包裹的感觉骤而消散，贺泠的神情也显然放松了许多。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陆珩甚至没来得及出言阻止。
等他转过头，却只能看到她的小半个瓷白的侧脸，冷淡的、没有情绪的。
于是陆珩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从中控扶手箱摸出两粒口香糖扔进嘴里。
车子缓缓开动，贺泠侧脸看向窗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没想到回江城创业的赚的第一桶金竟然来自陆珩。
坐陌生人的车，她从不敢合眼。
但或许是今天亲力亲为地收拾办公室，耗尽了她最后一格电量，又或许是陆珩的车子开得很稳，只有小幅度的晃动，她竟然像是被放在婴儿车里哄睡的幼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贺泠睡眠很浅，哪怕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她脸上。
贺泠觉得那是幻觉，因为她竟然又梦到了七年前那个潮湿的雨夜。
梦里，十七岁的贺泠撑着一把透明伞，手里拿着一张素描纸，悄悄靠近在学校绿化带附近喂流浪猫的少年。
她红着脸走近，将伞微微倾斜，豆大的雨点落在她的肩头，打湿了她身上蓝白色的校服，那张素描纸和少年的头发却被雨伞完好地保护着。
雨还在继续，少年身上却不再新添被雨点沁润的痕迹，他缓缓抬头，盯着贺泠看了数秒，眼神意味不明，然后伸手，利落地抽走她手中的画纸。
贺泠心跳得飞快，以为这代表她即将得到想要的答案。
却不料，陆珩低头嗤笑一声。
只听见纸张撕碎的细碎声响，紧接着那修长的手指一扬，画纸顷刻成了碎片，随着纷纷扬扬的雨点一同落在她脚边。
被撕碎的，还有十七岁的少女心事。
贺泠透过漫天飞扬的纸屑，却只看见陆珩那双比雨夜还湿冷阴沉的眼。
他给出了答案，却不是她想要的。
直到听见保安大叔和外卖员争执时熟悉的声音，贺泠终于清醒。
一睁眼，冷不防对上后视镜里陆珩那双深邃的眼眸，竟然有种梦境和现实交错的恍惚感。
陆珩下意识地去摸副驾驶放着的长柄伞，却发现雨已经停了。
“多谢。”贺泠起身下车，语气礼貌却疏离。
临走前她又想起什么，回头敲了敲车窗，弯下腰看着陆珩：“收到定金后择日量房，之后我会给出三种不同风格的方案示意图给您做参考，有您中意的风格，再进行下一步。”
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陆珩单手扶在在方向盘上，侧身正对着她，平和地点了点头。
房子装修是大事，先前林舒书在电话里对她说过，陆珩找她设计的有可能是婚房。
根据贺泠以前与客户打交道的经验，婚房的设计通常都会遵从女主人的意见，为这个吵崩甚至闹离婚的不在少数。
不知道陆珩跟他未婚妻商量过具体细节没有？
要是两个甲方意见不统一，到最后遭罪的还是她这个乙方。
“那装修风格呢？你全权做主是吗？”本着职业素养，贺泠追问道。
陆珩沉吟片刻：“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我相信你的品味。”
行！
给钱的说了算！
回头把设计风格相关的委托条款加进合同里。
贺泠心中有成算，公事公办地点点头：“明白了。”
陆珩没接话，车子却依然停靠在路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贺泠确认自己没有东西落在车上，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陆珩却转过头看她，自然而然地说道：“等你进去。”
又来了。
贺泠一时语塞，当初她就是被陆珩这样突如其来的妥帖击中，所以才会在十七岁那年的春夜为他驻足。
“走了，微信联系。”贺泠把手踹在大衣兜里，转身就走。
.
陆珩刚开到下一个红绿灯，好兄弟兼合伙人顾逸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我花篮都订好了，明天一起给老同学庆祝开业？”顾逸似乎心情大好，声音轻快。
“去过了。”陆珩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卧槽这么快？”顾逸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拔高了音量，“你下午不是还在京市出差，都不带歇的？”
“嗯。”陆珩盯着红灯倒数的数字，微微出神。
他眼里的红血丝明显，嘴里的口香糖早就嚼没了味，此刻眼皮的确有点沉。
“我听说……贺泠突然回江城，是跟沈子言掰了。”
顾逸继续八卦道：“就我那大学室友，妥妥的京圈太子爷，几年前看过贺泠上的那个综艺节目，对她的设计风格一直念念不忘，好不容易求老爷子全款买了房，一打听，才知道她离职了，跟我念叨这事的时候，语气那个遗憾啊……而且我听说，贺泠还是主动提的辞职！百万年薪，说辞就辞，这魄力——还是我当年认识那个柔柔弱弱的女神级校花吗？”
陆珩沉吟片刻，转移话题：“你的女神不是林舒书？”
顾逸一下拔高了音量，语气夸张：“林舒书算哪门子女神，就一女的。”
浴室里花洒的水声戛然而止。
裹着白色浴袍的女人从玻璃门缝里伸出小腿，白皙纤细的脚尖还滴着水，整个人却像被施了时间魔法似的，就那么定格住了。
“黄历上说今日宜独处，你先滚吧。”林舒书盯着正窝在沙发里打电话的顾逸，看似平静的话声里，杀机汹涌。
“什么？”顾逸难以置信，刚才不还好好的，这姑奶奶怎么洗个澡就变脸了？
没等他想明白，一道白色抛物线自半空中落下。
在林舒书愠怒的眼神中，顾逸把甩在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东西摘下，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电话那头，陆珩只听见“啪”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顾逸各种谄媚和讨好。
此时绿灯亮起，他眉峰一挑，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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