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前

　　谢执给江颂时请了一位Beta护工，下午就回公司处理那个十八线小艺人和贺非城的丑闻了。
　　小腹还是有些痛，江颂时靠在床上眯着眼睛，明显地感觉到腺体的热度也比平常高了一点，脑子也没有前两天清醒了。
　　信息素紊乱不是每个Omega产后都会有的，Omega生育完后都会本能地分泌比平时更多的信息素来安抚自己的宝宝，江颂时的腺体太优质了以至于分泌得要比寻常Omega要多很多，然而孩子是早产，对腺体的损伤直接导致了信息素分泌紊乱。
　　护工刚把病房打扫完就听见一阵敲门声，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假寐的Omega，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先悄悄去开了门。
　　“你好，我来看看颂时。”门外穿着一身正派的西装身量高大的Alpha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提着个精致的果篮，同来开门的Beta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护工显然有些看呆了，顾虑到江颂时可能睡着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是在休息吗？”Alpha见护工的反应问道。
　　“没有，让他进来吧。”江颂时的话从里面传来，似乎是竭力才把声音提高，细细听着还能察觉出一丝颤抖。原本Alpha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只是还是被病房里精神紧绷的Omega听了个完全。
　　“小文，去帮忙买两张抑制贴。”护工领着Alpha一进来就听江颂时有些着急地说道。
　　他想说医生叮嘱不可以用抑制贴，一旁的Alpha显然反应比他更快：“不用，我贴了。”
　　江颂时的反应能力仿佛被削弱了很多，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跟小文说去把窗户打开。
　　“没关系，你别吹风。”向同裴阻拦道。
　　江颂时有点不敢看向同裴，只快速地看了眼他颈后的抑制贴，又跟小文说：“开一点儿吧，我也想透透气。”
　　向同裴也没再拦着，将手里的果篮和鲜花找了合适的地方放着，又环顾了一番病房的环境才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只是不是心理原因，江颂时感觉窗户打开之后就没那么闷了，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听到向同裴讲话时也下意识抬眼看向他。

　　时隔五年，Alpha的气质也更加成熟稳重了，曾经还有些柔软的面部轮廓到现在倒变得十分硬挺深刻，江颂时曾经无数次想着两人重逢的场景，他想到了Alpha会变得多好，却没想到自己会有多么狼狈不堪。
　　然而江颂时以为的看在一旁的小文眼里简直是直勾勾地盯着，于是他十分有眼色地收拾好病房出去了。
　　“感觉怎么样？”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向同裴的声音落在江颂时的耳朵里也仿佛变得清晰起来。
　　江颂时像是将Alpha的问题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说道：“还好。”
　　“那就好，为什么是护工？贺家的人呢？”
　　江颂时双手不自觉攥着洁白的被子，他并不太想跟向同裴讲这些，但又明白如果向同裴真想知道的话也可以不来问他。
　　“常来看孩子，我就不必了，就算来了我也巴不得他们赶紧走。”江颂时的面色还有些苍白，说话时让人觉得有气无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没有想到向同裴会来看望他。
　　江颂时记忆中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在这家医院的VIP病房，时隔五年还是在这家医院的VIP病房，只是病床上的人和病床旁边的人调了位置而已。
　　这次轮到向同裴沉默了，其实婚姻不该是两人刻意回避的话题，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与江颂时聊起他和别人的婚姻。
　　“如果受了什么委屈，记得跟我说。”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周末回来的，不打算再回去了。”
　　向同裴在五年前江颂时出国留学不久后也出国接手了向氏在海外的公司，现在他的Omega父亲打算退位也想让向同裴趁机回来彻底掌权向氏。
　　江颂时仍是盯着向同裴，那双眉眼哪怕只看一秒钟都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曾经以为的远隔重洋终于结束了，然而很多问题是只有真正有机会靠近彼此的时候才会被发现的。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向同裴起身去开门，江颂时看见秦行言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这是同意书，您签一下就可以用药，这期间也可以别人来探望，贴好阻隔贴就不会有影响。”秦行言说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向同裴。
　　“什么同意书？”
　　江颂时刚要接过秦行言递过来的文件，却没想到秦行言听到向同裴的话后又将文件夹收了回去作势要给向同裴看。
　　经过秦行言一番绘声绘色的解释之后，江颂时的脸色越来越沉，向同裴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虽然两人上午的时候都刚刚听健谈又八卦的秦医生讲过。
　　房间里不知怎的陷入了沉默，一股寒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江颂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看着向同裴赶忙前去关窗户而江颂时想阻止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情形，秦行言心里直摇头，只能佩服他表哥关心人献殷勤的能力了。
　　窗户啪的一声合上，随着屋子里温度升高的还有不知到底从何而来的沉默。这场面秦行言实在是受不了了。
　　“药还吃吗？”秦行言疑惑地看向向同裴。
　　向同裴顿时想上去把眼前多嘴的Alpha踹出病房，但还是赶在江颂时提出疑问之前开口道：“后遗症不是小事，你要不要再想想。”
　　江颂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或许是有些心虚，只低头看着被子并没有要讲话的意思。向同裴见状看了秦行言一眼，秦行言很识相地做了个OK的手势，对江颂时说建议再考虑考虑就关门出去了。
　　“为什么想要吃药？”向同裴站在窗边问。
　　江颂时下意识抬头看他，天光倾泻进来洒在Alpha的四周，他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除非不得不，这样的事冲动不得，后遗症甚至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向同裴又说。他看着江颂时乌黑的发顶，想起自己以前很少会摸他的脑袋，因为觉得这样的举止太亲密，凡事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克制。而今Omega从十八岁变成了二十三岁，虽然看不出身高但他能感觉到曾经的孩子已经变成了大人，连那双淡色的眼睛都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是会变得不一样吗？向同裴心里想。
　　不知过了多久，江颂时感觉头顶的头发被揉了揉，而后听到Alpha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再想想好吗？听护士说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孩子，我不知道你之后是什么打算，但如果因为这次吃药而留下了后遗症，那即便你和贺非城离婚了，它也会成为一个烙印。”
　　产前产后的Omega情绪总是容易被影响，江颂时在之后对自己这天的行为是这样解释的。
　　“我没有Alpha……也不想忍受发情热……”江颂时低头说话时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又十分要强的孩子。
　　向同裴忍不住伸手抚着江颂时的脸颊使他的脑袋抬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睛说道：“你不需要Alpha，再坚持几天就好了，我一直都在。”

　　江颂时被转移到了专门的隔离病房，谢执知道这件事之后立马从公司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向同裴在门外的椅子上坐着，膝上还放这个电脑，俨然一副将这里当作办公场所的样子。
　　“向总。”谢执打了声招呼，他其实早就知道向同裴回国了，只是不认为他会过来看江颂时。
　　向同裴闻声扭头看向谢执，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谢执的身份来，“颂时在睡觉。”
　　“怎么样了？”谢执还是忍不住问。
　　“紊乱期的正常反应，可能有些难熬。”
　　谢执闻言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想着回家给江颂时做点东西带过来，紊乱期也十分消耗能量。
　　“那个Beta护工呢？”谢执正打算走人的时候恰巧看见拿着文件夹过来的秦行言。
　　“家里有事请假走了。”向同裴又关切地问：“怎么了？”
　　秦行言有些犯难了，“有个产妇正生着就信息素紊乱了，Beta护士都被叫过去了，原来半年不一定有一例信息素紊乱的，现在一个月出俩，也不知道到底咋了——欸！你是Beta啊！”
　　谢执察觉到秦行言毫无遮拦地看了一眼他的后颈，本想狠狠回怼这不尊敬人的做法但想到他是江颂时的主治医生便忍了下去，语气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帮我进去记录一下数据，就病床旁边那台机子，显示屏很容易看懂。”秦行言说着就将手里的文件夹塞给了谢执。
　　谢执头一次觉得面对这么无礼的人他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他的朋友还在里面躺着。
　　“顺便观察一下Omega的脸色，试试温度。”秦行言补充道。
　　而回应他的则是一扇咔哒一声关上的病房门。
　　“你怎么来了？”江颂时躺在床上看着托着个文件夹进来的谢执。
　　谢执边走向病床旁的仪器查看数据边说：“公司的事给钟妤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钟妤是当时江颂时和谢执刚成立公司时聘请来的经纪人，是毕业于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虽然年轻但办事还算雷厉，这两年下来她在公司也仅次于谢执和江颂时了。
　　“我还好，就是辛苦你们了。”江颂时有些愧疚地说。
　　谢执记录完了数据，又坐到病床旁边伸手用手背碰了一下江颂时绯红的脸，说道：“我们不辛苦，我受大夫的委托已经检查完毕了，您看晚上想吃点什么，谢某会的都亲手做了给您送过来。”
　　江颂时闻言笑了笑说：“没毒就行。”
　　“这就是你狭隘了，前段时间我妈来了逼着我给她做饭，说是Beta学会做饭了才更有魅力，我的厨艺今非昔比。”
　　“你妈是开始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我总劝她省省吧，只要我父亲不逼我回去就能世界和平——晚上想吃什么？”
　　“清淡一点就好。”
　　“行！”
　　江颂时犹豫了一下又问：“门外有人吗现在？”
　　谢执知道江颂时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说了，“向同裴在外面，像是一直在这儿的。”
　　江颂时听了便没再说什么，他不敢随便相信向同裴的话，当你给一件事情或一个人倾注过多期待的时候反而容易受到更深的伤害，更何况向同裴刚回国，五年里人的变化是想象不出来的。

　　谢执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关好后一转身就对上几乎能贴上来的秦行言，惊得他下意识靠紧了身后的房间门。
　　“你知不知道医生的时间是很宝贵的……”秦行言幽怨地说。
　　这家医院是VIP制的，秦行言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对象就是江颂时，谢执也知道这一点，“颂时是我朋友又不是我的病人，我进去是看朋友又不是例行检查。”
　　秦行言接过谢执递来的文件夹翻开看了看，还是不服气地说道：“我跟向总都能在外面下一盘棋了……”
　　之前每次谢执过来遇到秦行言都是直接询问江颂时的情况，却没想到这二吊子医生话多起来让人如此不爽，只可惜当下不能说什么。
　　“字挺好看哈。”秦行言又嘻嘻哈哈不正经了起来。
　　“……几个数字你能看出来个毛啊。”
　　“夸你还不愿意啊？”
　　“不愿意。”
　　秦行言彻底熄火了，他就是看着眼前假正经的Beta就想要皮一皮，说不过就溜呗，无伤大雅。
　　“颂时怎么样？”
　　谢执还看着秦行言离开的背影，被向同裴的话拉回了思绪，说：“挺好的，精神状态也不错。”
　　“好。”

　　原以为前两日好好的，却不曾想到了第三日就严重了起来，检查完出来的Beta护士都皱着眉，饶是腺体近似于无也无法完全不受影响，秦行言打算下次护士进去的时候给她个阻隔贴。
　　屋里砰得一声不知什么什么东西倒了，接着又传来一声吃痛的呜咽，向同裴上前想要开门进去却被秦行言拦住了，“你进去肯定被迫易感，别添乱了哥。”
　　护士听见秦行言叫这位衣冠楚楚的向总哥哥，心里有些惊讶，最后还是职业素养使她把注意力有转移到病人身上，抢在向同裴身前进门查看情况。
　　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两个Alpha被堵在冷硬的门外直挺挺地站着，只能等进去的Beta出来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护士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染了些红，说话倒还正常：“病人是想下床，把椅子给带倒了，可能牵动了腹部所以才疼痛难忍，信息素浓度居高不下，腺体一直在肿。”
　　“精神状态呢？”不等秦行言开口，向同裴就抢先问道。
　　护士愣了一下，想了想说：“看起来有些着急，他只说是很晕。”
　　秦行言心里了然便让护士先回去调整调整，不要受信息素的影响，自己则盯着这两天的数据记录发呆。向同裴也不催，只等着秦行言说话。
　　“最好还是Alpha，不然的话明天可能比今天还要严重。”秦行言语气严肃，不再像平常说话一样漫不经心。
　　向同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去，里面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昏暗的光线里隐约能看见病床的一角，被子都被堆在那里，他甚至能想到江颂时一个人蜷缩在床头独自忍受着信息素紊乱的折磨。

　　这种类似于发情期却更甚于发情期的症状不仅影响着人的身体，对人的精神也是一种考验，待在四方的房间里忍受着整个世界都要颠倒的错觉，思绪能够辨别外界就谢天谢地了。如果脑子不清醒还没有人在一旁看着，有甚者自残的行为都做得出来，当然这也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向同裴拿出手机打电话，讲话时眉宇间都透着戾气，让秦行言感觉他不是在找人而是在买凶。
　　“贺非城回来了吗？”向同裴问。
　　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向同裴的脸色看起来更加不虞，“派人直接去贺家接他，如果他不来，就找贺家老爷子。”
　　电话挂断之后半小时左右的时候贺非城行色匆匆地来了，身后跟着他的助理和向同裴的助理。
　　“向叔叔管得挺宽啊。”贺非城看样子还是刚从飞机上下来的装扮，一身墨蓝色的西装再是高定此时也没了版型，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在向同裴面前矮人一头，凭什么他的合法伴侣生病了要让另一个不相干的Alpha派人来通知他。
　　“你本分一点我就不会在这儿。”向同裴心里也憋着气。
　　贺非城还想说什么，却被秦行言拦住了，“快进去吧，只放信息素安抚，不能有过分亲密的举动，Omega早产剖腹的伤口很容易牵连到，你注意着点。”
　　被标记了的Omega信息素不会把自己的伴侣Alpha拉入易感期，也很少会出现发情期而且不会受到标记之外Alpha信息素的影响。这种特殊的连结仿佛注定了一对AO可以一辈子相濡以沫的生物本能，然而如果一对伴侣已经离了心，多大的生物本能也不可能在将两人拉回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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