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坠||
　　“杨公子醒了！”
　　一盆水咣当一下从一个侍女的手中脱落，落在地上，一霎便染湿了半片青石地。
　　我有些发怔地看着她几乎失态地小跑出门，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又几乎撞到了另一个侍女。那个将要走进来的侍女手中原本端着的药盅也啪地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我伸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两个侍女几乎同时将脸转了过来。
　　我说：“你们……”
　　其中一个侍女忙道：“杨公子烦请歇息稍许，我们家公子马上就到。”
　　我站起身来，不言不语——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我将目光微微侧移了半分，看见一旁的墙上悬着一个剑鞘，鞘身明蓝雪白，其上花纹雕刻古朴细腻，我凝了半晌，只觉得奇怪那剑身又哪里去了。
　　另一个侍女试探地唤道：“杨公子？”
　　我站起身来：“……公子？”只觉得似乎有哪里奇怪，便淡淡唔了一声。
　　目光忍不住又移到那孤零零的剑鞘上去了，我站起身来，顿觉浑身酸软，似抽了力气一般，猛一起身竟险些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扶住了床角处，才不至于真摔了下去。
　　“杨公子请小心！”
　　虽是这样说的，然而那两个侍女却只是侍在一旁并不上前。我淡淡扫了一眼，并不言说些什么，微微攒了些气，这才稳了些走过去取下那剑鞘。
　　“这剑呢？”我问。
　　最初的那个侍女脸色微微发白，勉强道：“杨公子……这剑……”
　　“退下！”
　　我抬头，指腹处仍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循声望去，半掩的门扉处此时正立了一人。
　　黑紫衣裳。
　　我怔了一下，才将目光移转了开去。
　　“这是谁的剑？”
　　一室寂静。
　　半晌方听到足音轻巧，那人走上前来，声音低沉温柔：“哦，你不记得了？”
　　我道：“从不认得，何来记得？”
　　他长发自一侧垂落，不知何时竟与我近的不到三寸距离，他呼吸绵长清浅，然而我却忽然觉得心下微悸，手指蓦然攒紧握住鞘身。
　　他笑，唇畔三分笑意，眼底玄深：“是你的剑。”
　　得到如此答案却是意外，我不动声色地向头退了退，他却蓦然一把握住我另只手的腕处，他并未用力，然我却失了力气，哪怕是他无意间的扯拉，也再轻易不过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奋起几分力气，猝然将剑鞘横亘在他颈项前，眸色如冰：
　　“放开。”
　　他懒散笑了笑，显是不在意的模样，轻轻巧巧地松了手：“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么？”
　　虽是松了手，然旧是方才形势，他抬眼，便似直视我心底。
　　我道：“大概是不记得了。”
　　他蓦然勾了勾唇角：“那还记得你是何处人么，又或者前尘往事？”
　　我想了想：“都忘了。”
　　他问：“你这……莫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几个字说的格外沉。
　　我自作主张地替他猜想：“大概是伤到了哪里罢，许是……”
　　一碗棕褐色的药被他随手扣在我头上，他面上的表情淡淡竟似微笑，语气中却流出三分凶狠的斩钉截铁，一字一句：“什么都不记得的……混蛋！给我吃药！吃到想起来为止！”
　　药汁并不滚烫，只是顺着额头留下来的时候粘稠的感觉以及苦涩的味道……
　　我眯起眼睛，压抑着怒气之间忽然一怔。
　　与我相距极近的那个人。
　　额间一坠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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