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证明不是本人可以开吗

　　罗琼生着闷气在前面冲冲的走，秦华在后面叫他的声音被他当做耳旁风一样忽视。
　　于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展开了滑稽的“追逐战”。
　　其实罗琼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没来由的感到气愤，嫉妒秦华比他更有魅力？还是......不，不能继续瞎想了。
　　“等会儿你师父，诶！罗琼！”
　　秦华在后面无奈的追赶着罗琼的脚步，不料前面那人突然顿住脚步，如同一棵松柏扎根在了医院的瓷砖地面上，幸好他脚刹灵敏，不然非要撞上罗琼不可。
　　秦华疑惑地顺着罗琼的目光看向前方。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跪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颓废的垂着头，旁边散落的那个公文包昭显其主人的身份，刚刚出差归来的男人此刻痛苦的双头抱头泄愤般抓扯自己的头发，他面容扭曲着，大滴大滴的泪砸在地上。
　　罗琼不忍地走上前去，以一种极为平和的姿态尝试同他交谈。
　　“您是刘先生？”
　　男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没有听见罗琼说话。
　　秦华也走到罗琼身边观察起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刑警队长高大的身影因着灯光的缘故投向地面一大片不算浓的阴影，罗琼抬头看见是他没说什么，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便了然了。
　　“刘先生？我们是刑警队的，您未婚妻是叫平茹吧？”罗琼谨慎开口。
　　男人红着眼眶从悲痛中暂离，恍惚的应了一声。
　　“这个是她的证明，您节哀。”罗琼语气惋惜道，将手里刚办好的死亡证明递到他手里。
　　那男人颤抖着手去接，在看见证明上的名字之后差点儿将那张纸扔飞，他不敢置信的大口呼吸着。
　　秦华见多了这种情景，虽早已麻木，但此刻心里也并不好受，他突然就想起了早早离开他的家人，他想起来当时年仅十五岁的他看见家人的尸体好像和这个人是差不多的反应。
　　显然，像罗琼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年轻更是心软得很。
　　“刘先生，您别太过伤心了，您未婚妻在天上看见你这样会伤心的。”
　　那男人似是缓过神了，不好意思的朝两人投去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谢谢你们。”
　　“我叫罗琼，是市局的刑警，”罗琼说着朝身后指了一下，“他是我们队长，姓秦，我们两个负责您未婚妻的案子，有什么问题可以等您有需要的时候找我们。”罗琼好心道，伸手扶了一下撑着身体努力站起的男人。
　　“多谢警察同志了，我想先去看看小茹，之后的事情我需要平复好情绪再向两位咨询，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小茹的案子有什么进展的话可以用这个找我。”男人撑着墙壁勉强站稳，面色苍白着道谢。
　　两个人回以温和的充满了正义感的笑容。
　　男人点点头脚步虚浮的离开了。
　　罗琼之前强撑的温和面容出现了裂缝，他盯着名片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刘钊云，金云集团CEO，电话：131****3568。
　　“怎么了？”秦华将目光从前方离开的落寞背影收回，接着就注意到了突然又沉默下来的罗琼。
　　他心中的不解越来越多，比如说平时没事儿都要找他说两句话的罗小同志自从办这个案子就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这么个世界未解之谜。
　　“没什么，回市局吧。”罗琼压下心里莫名的不安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刘钊云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秦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想开口询问，但在看见他望向自己的那双恢复了清澈的眼睛时便止住了话头，心想：这孩子年纪还小，不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是正常的，还是让他自己慢慢调整心态吧，太多的干涉并不是真的帮助。
　　罗琼小同志并不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看自己的秦华在想什么，只疑惑了一瞬就大踏步地朝外面走去。
　　车上，秦华专心致志的操控车子向警局的方向行驶，完全没有注意到副驾驶上的小罗同学的精彩表情，说他是川剧变脸大师也不为过。
　　内心极其纠结的罗琼憋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
　　“秦队，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难过啊？”
　　“难过什么？”秦华目视前方不解的回问道。
　　“就······这个案子啊。”罗琼傻白甜一般回他。
　　“习惯了，我都工作七八年了，也不能每个案子都要伤心吧，那我不得抑郁症啦。”秦华嘴角噙着笑，眉眼柔和的舒展开来，看的罗琼心头一荡。
　　“咳，也是。”罗琼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的红了耳尖，刚把头转向车窗就又转了回来，充满好奇的视线又落到了秦华脸上。
　　“秦队，我来队里快两个月了，怎么一直没见你接过除了工作之外的电话啊？”
　　“你问这个干嘛？一天天年纪不大操心的事情倒是挺多的。”秦华冷下脸，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到了一起。
　　“我······好奇嘛······秦队你这么优秀，我以为你追求者很多呢······”罗琼见人表情不对立刻找补。
　　“我不接受追求，也没人敢跟我死缠烂打，你以为······呵呵呵”秦华偏头睨了副驾上的小年轻一眼，冷笑了几声。
　　这话倒是把罗琼给噎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干笑几声。
　　接着就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和沉默。
　　半晌，秦华挑起了话头，表情淡然，但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你很好奇我的私生活吗？”
　　“啊？”罗琼愣住，理解到秦华话里的意思后紧张的摆摆手，并表示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没有没有，秦队我只是——”罗琼试图打断施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提出的问题有多么冒犯，不过秦华并没有给他那个机会。
　　“没事儿，你只是好奇而已，又没犯法，怕什么？”他和善的冲罗琼笑了一下。
　　“这么跟你说吧，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那个勇气让别人知道，但现在我不想继续憋在心里了。”
　　秦华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将自己的心结一股脑的挖出来，血淋淋的过往在他口里如同寻常小事一般。
　　“我十五岁的时候，一家八口除了我都死了，那天是我生日。”
　　一句话直接让罗琼大脑宕机，他试图在面前这个坚毅且温和的男人脸上找到一丝属于悲痛的裂隙，但他失败了。秦华就那么平静的撕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罗琼此刻内心十分纠结，他既觉得悲伤又觉得庆幸，悲伤于秦华的身世，庆兴于——秦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
　　“他们很难聚在一起，那天因为是我的生日，也是我中考的最后一天，本来是想一家人团聚给我一个特别的回忆。挺讽刺的，我一回家就看见他们躺在房子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身上都是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我都吓傻了。”
　　罗琼听着心里难受的紧。
　　“我当时没敢往屋里走，我跑到邻居家借电话报警，然后就在我家门口蹲着，当时年纪小，我除了害怕之外没有别的感受了，直到我看见我爸我妈被装进裹尸袋里我才反应过来。”秦华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
　　“我姐，她当时刚刚高考结束如果不是因为我过生日，她应该会在外地旅游的。”
　　“我永远忘不了看见她的那一幕，她就躺在我卧室门口，血和蛋糕上的奶油混在一起糊了她一身，写着我名字的插牌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死不瞑目。”说到这里，秦华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那天，我一个人办了全家人的死亡证明，接着又去销户，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还挺牛的，哈哈。”秦华一脸无所谓的笑着说，但微红的眼眶出卖了此刻他内心的汹涌。
　　“后来呢？”罗琼问道。
　　“后来，隔了大概半年才抓到凶手，是一个流窜的入室抢劫团伙，全部死刑，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想当警察的。”秦华耐心回道。
　　“可是当了警察之后我才明白，做一个好警察有多难，也明白了当年我家人的那个案子结局能够那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有多少案子要被积压好多年才能抓到凶手，又有多少被害人能得到一个公正的满意的审判结果，又有多少人能够等到希望的到来。”
　　“唉呀，又说多了，你别往心里去啊。”秦华又笑起来，这次的笑掺杂了释然和解脱。
　　罗琼的心里却十分的难受，想要开口安慰眼前这个总是一幅强大的如同避风港摸样的男人，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嘴唇蠕动了几下，喉咙干涩到让他几乎发不出声响。
　　他早就发现了，他的秦队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强大果敢，但他没想到，促使秦华伪装自己的原因竟然是他一家人的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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