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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怏怏
王耀自己也想不明白,在经历了收拾好满地阿尔弗雷德的照片后,他是怎么还有心情闭眼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日晚七点王耀准时登上北京飞往纽约的航班,临行前王嘉龙用带着依恋、哀怜、郁闷和一两分怨念的复杂眼神注视他好久,仿佛真要抛弃港普说好普通话似的言语中一点儿港味不带:“我知道大哥故作坚强,您放心就好,世界上的排挤、孤立不去理会,你还有我、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在您联合国世界会议的进程中,当那个人用他的眼睛注视、蛊惑您的时候,务必紧闭两眼,将这句话心中默念。”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国家吗?”王耀突然不太懂得他这位自幼年分离,回家后事事都好追赶潮流的最小的弟弟了。分明前天他们还是兄友弟恭无话不谈,怎么从昨日里一觉醒来嘉龙的性格来了个覆地翻天?
“我不忍心说出那个名字,大哥会更伤心的。”王嘉龙摇了摇头,眼眶底下一抹淡淡红圈。
“那……嘉龙再见?有些事儿等我回来再问,记得给你上司打个电话了解近期家中事务啊。”
升上车窗,王耀从面前透明的挡风玻璃外瞧见这世界仍是一番和平景象。再寻常不过的街头巷尾,穿着睡衣拖鞋出来买晚餐的阿宅、带一把荧光粉绸带扇子准备跳健身操的阿姨、休息时间段下来写字楼透口气买杯咖啡提神的小职员……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普通人照旧在这世界背负压力艰难生存着、王耀也为了向着更好的明天、后天奋斗着。
可是——
总有种莫名的诡异感觉,王耀说不上也理不清,像十字绣的各色丝线搅成一团,除非拿剪刀铰断,否则凭借粗笨的手指头根本解不开。
飞机平稳起步飞行,睡意随疲累和内心各样心思翻涌上来,王耀短暂叹息一声,想着眯瞪一会儿。
按常理说,自进入新世纪以来,王耀夜里很少有梦。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心中早没有思念的人和事,哪里还会无故做梦呢?
可梦境确实发生了,就在王耀迷迷瞪瞪甚至没进入到深度睡眠的四十分钟里。
他梦见一本小说。
或者称小说不准确,全称是同人小说,作者未知,书名新宋体烫银七个大字——《昔年往事艳情史》。
那本小说的文字几乎算是强硬灌入王耀的大脑里,他被迫熟知故事梗概——
故事开头标注all总受向,作为主角的总受“小可怜”是现今美利坚国家化身的阿尔弗雷德?F?琼斯。其相关情节天雷滚滚,每一章节都是万人迷杰克苏琼斯先生与或一位或几位男性国家化身的恩恩爱爱。作者秉着小虐怡情大虐舒心的原则,三不五时还让琼斯先生来个病弱吐血,作弱柳扶风状。最后结局简单粗暴,琼斯先生与他的粉丝后援会——哪怕是给他虐身又虐心的危险分子们幸福美满生活在了一起,在这圆圆的地球上。
相比起马上开始吐槽,生生被故事雷人情节吓醒的王耀反而顺着心口呼气吐气,万幸这小说作者是中国人——书中所有成年男性国家化身里唯独让他逃过一劫,全书安心奋斗,不去涉及任何一滩浑水。
故事的最后世界上仅剩两个大国——琼斯先生和他的“只要你想要,我什么资源财宝都愿意奉上”痴恋者联盟,另一个则是王耀,蛰伏着包括所有想要作出致命一击、扭转世界格局的意识清醒的女性、未成年男性国家化身。
也许、也许,王耀有了一个大胆猜想——
他穿越了,穿越到睡梦里看完全本《昔年往事艳情史》这本羞耻小说的世界里来了。
可能是魔法、可能不科学,可只有这才能解释他书橱最上方那厚厚一沓阿尔弗雷德的照片是怎么来的。以及昨日京华、北冀两位弟弟的反常神色、普通话不可能一夜之间标准到广播电台应聘播音员都没问题的小香和湾湾。
这个解释听来荒诞,实则稍微有些合理。如果他真穿越了,首先有一个好消息——作者貌似是王耀本人事业激进吹,其中某些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的褒扬段落连王耀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前朝覆灭以后他本人是闻誉恐、闻过欣,连篇累牍不说人话的歌功颂德瞧着就头晕。
至于坏消息么,就算作者没有明写,奈何这位“琼斯先生”的主角魅力太强烈了些,故事里一心为家为国搞事业的“王耀”原来走的求而不得深情风。
但是看看书里被写成掐着“细”腰就要霸王硬上弓拿出哥哥及养父威严胁迫的柯克兰、原本浪漫温柔高级审美一点儿没见一心想着解锁各样姿势的波诺弗瓦、我摊牌我不装了就是病娇大魔王但是过去遭受的苦难和家中环境的严寒一个字儿没有进行深挖的布拉金斯基兄弟俩——是的兄弟,甚至连伊利亚——可能是苏联也可能是苏修——都要惨遭挖坟掘墓开棺鞭尸。
更兼着哪怕严谨成熟的好男人路德维希都会在特殊情况下“脑子不清醒”、大秦的两个好孙子,多么亲密的感情依然被搞得阋墙相争的瓦尔加斯兄弟,甚至于现实里王耀熟悉的武德充沛任正辉、歌舞升平任勇洙,加上他从前常常称赞的本田菊……谁都别想活。
这样一对比“王耀”只是求而不得,也并没有很糟糕嘛?
——拉倒吧。
现实世界就算再怎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是它正常啊。
一想到故事结局作者用堪比琼瑶——褒义——般清新秀美婉约动人的文笔写出“我深切地爱着你们每一个人,请你们都不要离开我”这样后宫向文学的新高度,顿时王耀胳膊上鸡皮疙瘩整片整片冒出,连带着寒毛直竖。
老天爷。
他心中默想,快些让我回家罢!
抱着疑似自己到底有没有穿越这个想法,王耀一夜无眠神情憔悴地走下飞机。
联合国总部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就连一楼电梯前一格瓷砖上的裂缝都与王耀记忆里半分差别没有,裂纹是那样醒目且艺术。
等王耀迈步走出来电梯,整个楼层走廊都安静悄悄,见不着除王耀之外一人走动,听不着一丝说话声——虽然门墙隔音措施非常有效,但也实不至于连大声喧哗高声吵嚷都听不见。
王耀深吸一口气,果断下压门把手推开了会议厅正门。
他脸上挂着礼貌得体的职业微笑扫过那一张张颜色不同、貌容各异、或男或女的面庞,都是存留在他印象里的国家化身,直到目光来到最边角——
王耀嘴角扬起的假笑瞬间僵住,也许这显得更虚假了些,不过在座谁人不是呢?
无人在意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主角还未登场,因此并没有多少人去注意这位与他们素来少有往来、甚至以后或许可能成为“情敌关系”的、皮相阴柔俊俏却不符合欧美人主流审美的东亚某地国家化身。
王耀哐啷一声掩紧门,控制着力道不让镀银门把手因情绪而破坏掉。
现今可以打包票来说,他该死的、他妈的穿越了。
就在边角、就在这所会议厅的最边角,那个男人就坐在那儿。鼻梁架一副银丝方框眼镜,脖颈绕两圈半灰半蓝深色围巾,头戴宽边大檐中间嵌了颗金边红星的深蓝军帽,身穿双排扣盖过膝头同色军装外套——王耀几乎闭着眼都能说出他军装纽扣哪一排哪一颗有过缝补掉落;下摆边缘哪一处曾经磨损卷边;又是哪一处曾沾上大力搓洗也无法洗去的顽固棕褐血液,最后只得拿金黄棉线绣成两朵金盏花。
他似乎觉察到王耀直直刺来的赤裸目光,合上手里薄薄一本《野草》诗集,抬头以清澈温和、眼神流转似若伏尔加河夏日黄昏时倒映金色柔波的秀气两眼用作回敬。
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
坐在边角处读着《野草》这本书、全身文学气质不改的男人,正是苏联——王耀熟悉的、亲爱的文艺青年伊廖沙,而非是后来被称作“暴君”的苏修伊利亚。
倘若不是穿越到昨夜睡梦里的小说世界,谁又能给王耀从科学唯物的角度出发,解释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呢?
首要排除伊万?布拉金斯基心血来潮角色扮演他过世的二哥,毕竟市面上所有的廉价红色美瞳都仿造不出,这样静谧河水默默淌流的温润眼睛。
伊利亚?布拉金斯基面朝王耀从容微笑,与之王耀记忆里的亲切伊廖沙分毫不差,王耀却即刻将头转过找寻席位空座——就算经历了三十多个十二月的冬雪夜,王耀仍想不出该以怎样表情面对伊利亚,即便身处一本虚假小说。
他曾真实存在过,王耀还记得,摘下皮面手套的掌心像高烧病人般滚烫炙热,伴随着王耀面上情容的衰颓冷落。
“怎么晚到了十分钟?不过也没什么,会议在某人不曾光临驾到之前不会开始。”
王耀闻声惊诧转头,身旁不远的伊丽莎白?海德薇莉朝他眨了一眨眼,“我脸上可没有爆炸性恋爱新闻,况且我的前盟友糊涂犯蠢,你怎么说?终于决定加入琼斯先生后援会啦?”
“没有这个想法,迟到因为堵车。”
“好吧,谎言不合格,但我仍感激Wang你坚守中立阵营,除却你的弟妹,不会在感情方面偏向任何一边。”
“大概吧。”王耀含糊回应伊丽莎白,现实世界里他与匈牙利未曾有过太多交集,不清楚她脾性如何,故事书里倒是塑造了一个坚韧顽强、敢向主角光环提出质疑打破常规的反抗英雄形象。可惜结局没有写到,只是一笔带过的「琼斯先生和他的追求者幸福、平和且安宁地生活在了这圆圆地球上,从此,暮暮朝朝。」
多么催人泪下的完美结局啊,真是珠联玉映、佳偶天成——王耀面无表情,心下嘲讽。
“来了来了。”伊丽莎白?海德薇莉女士颇为不爽地踹了一脚身下椅子腿儿。
王耀随着伊丽莎白的目光朝前方望去,一瞬寂静的会议厅里,正门缓缓拉开,本作故事主角——阿尔弗雷德?F?琼斯先生两手死死捂住胸口,在身旁本田菊与任勇洙的左右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而优雅地走向被所有成年男性国家化身们簇拥的主座位——王耀除外,他本来也没想挤进去。
“优雅,真是太优雅了思密达!”任勇洙十指相扣,虔诚祈祷状,眼冒星星观瞧这样一幅疑似先天不足心脏病人行路图的场景令王耀无话可说,很想吐槽不赶快打电话就医,反而作出一句高度评价。
来到主座位的阿尔弗雷德满脸微笑,往左右方向大致扫过一遍各人脸庞、模样,微不可查地眉头迅速皱起又舒展,他扭过头,眼神正对上那带着怀疑和打量的浅金色目光。
是王耀。
于是他朝王耀微笑起来,阳光活泼、帅气开朗地大幅度微笑,眼角稍稍弯下去一些,显得他多么亲切好说话。他的眼珠仿若深海冰山,无不向旁人暗示着这位年轻国家掩藏于不识眼色表皮下的深沉心思,只恐怕除却王耀与女性国家化身们,在座少有人能读懂了。
“嘁——”伊丽莎白紧咬着上下两排牙齿,对包括罗德里赫、路德维希、瓦尔加斯两兄弟在内的所有男性国家化身,毫不掩饰翻了个轻蔑白眼儿。
“我的生活可不是小说电视剧,能不能快结束啊,默片五分钟了……Wang?!”
“……啊!海德薇莉——”阿尔弗雷德转头时看向他的那副表情太过熟悉,完全不是书里的病弱小白花,王耀正疑心是否阿尔弗雷德也一同穿越到此世界,他还没能想太多,就被伊丽莎白的低声呼唤而打断。
“我的耶稣基督啊,你低头沉思什么呢?这也不像被美貌给诱惑的表情嘛,太严肃了。”夏日荷叶般清爽两眼,此刻如若针尖。
“这位琼斯先生的病情好像有点儿严重啊。”王耀对于伊丽莎白给出「美貌诱惑」这个词语过于好笑,不免轻轻摇了摇头。
“没失忆吧?他哪天不这样,从有记忆开始。”
“向来如此?”
“我记忆中是这样,你的记忆难道不是?”
“不——”
“咳咳。”
王耀未说完的话被主座位两声咳嗽截断。
亚瑟?柯克兰站起身,他的衣饰风格乃至面上神色,比如说浓眉微蹙的眉头、稍微下压生出几分严肃的嘴角眉梢,这些细节不变,唯有他的眼神——
游蛇遥望高树枝头父母离巢小小雏鸟的眼神,王耀有多少年未曾见识过了?
而今他将这冰冷眼神里的热烈感情投注在故事主人公身上,王耀内心给阿尔弗雷德拉响十级警报,可亚瑟?柯克兰复又压低下去,重回本小说塑造里处处隐忍算计的大魔王形象。
“我亲爱的阿尔弗雷德,请告诉我说,你的恋情对象是不是我?”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一眨左眼,王耀、伊丽莎白、主座位阿尔弗雷德三人同步浑身一颤。
之前站起身来清了嗓子的亚瑟?柯克兰面色稍微不悦,意在冷嘲般瞥了眼法兰西国家化身衣襟处的那朵娇艳粉玫瑰,言道:“他可不喜欢玫瑰花。”话音刚落抬起左袖袖口,顺便故作低调地亮了亮袖口缀缝的金水仙袖扣。
“哎呀好无聊嘛,所以亲爱的阿尔弗雷德的恋情对象到底是谁呢?是哥哥还是我呢?我们不介意分享哦!”语调甜软可爱的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面不红耳不热,似乎把自己的一些奇怪想法直率讲出来并未有任何羞耻心,也许他身旁的罗维诺?瓦尔加斯还稍微正常一点儿,此刻两手抱头恨不得钻到桌布底下。
“你在说什么啊蠢货,这种事情平常咱们私下商量就够了,不要喊出来啊!”
好吧,他也算不得正常人了。
王耀把仅剩的希望目光全部放到路德维希?贝什米特身上,不错,德国男人面色庄严,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他的领带上面刺绣都多少年了,你今天怎么搞得像第一次见?”伊丽莎白从旁提醒一句,王耀这才得以注意,用他五千年来都未有过近视的锐利两眼,清楚瞧见路德维希?贝什米特雪白领带上用深蓝丝线缝绣的无数「唯爱琼斯」。
这跟去年本田菊穿着印了自绘初音未来同人图的短袖上街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本田菊那天背包里捎了一件外套,遇见有人搭讪问是作者pixiv账号何如,不愿被搭讪可以选择把外套穿在身上遮住图案。至于路德维希嘛,王耀很确信他的公文包里恐怕不会有围巾这一选项。
“琼斯先生,在下非常想要知道,您心中恋慕者是何等风姿,还请您……”
“就是说啊,我和我兄弟都想知道思密达!”
“南边的,我没有。”
“呵——”伊丽莎白又一声冷笑。
而阿尔弗雷德在左右的搀扶下站起身,与病弱面色所不相同,他的语气里满是生命力,活泼到比方才费里西安诺的真情告白还能再高个三五度:“作为维持世界秩序的正义英雄来讲,我明白前日的推特一条部落格所引发起大量讨论,在此我不作赘述,我的恋人就是在座的——咳咳咳咳咳!”话没说完,阿尔弗雷德熟练到让人心疼地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条白丝帕,真真切切咳嗽上去不少红梅花。
等他终于今日咳血分量达标,扔下丝帕猛一转身——因着力道过大晃了晃他那看上去与现实无差别但偏偏被硬套一个「弱不禁风」设定下的正常人健康身形。
他伸直右臂,右手食指指向王耀——
“我的恋人就是在座的,亲爱的、我所熟知熟识的Wang!我爱你,中国!”
在齐刷刷扭过头朝向他满是尖锐敌意的冷冷目光里,王耀仍能保持双腿交叠双手平搭膝盖的规范礼仪坐姿,内心强大只是小部分原因。大部分原因是瞧着阿尔弗雷德那张已经完全烙刻在他心里的、每次会议意见相左言语交锋时面向他的笑脸,哪怕娱乐圈出道也是张扬、快活、不会令人生厌的北美小青年。
王耀眼含热泪——后边娜塔莉娅?阿尔洛夫斯卡娅正在给手里的伊万?布拉金斯基趴趴玩偶疯狂喷洒洋葱味儿香水——很清奇又应景的香味儿,万分符合了旁人眼中王耀此时此刻这番「感动」心情。
阿尔弗雷德,你他娘的滚。
这一招移祸江东可谓妙绝,王耀心底一句感人肺腑的国啐通用语,并坚决发誓等回去现实世界头一件事儿必是朝着琼斯这张帅脸来上一拳。
-待续-
感人肺腑这个词源自著名京剧演员张君秋先生的一个梗,具体可在B站搜索「张君秋先生一段感人肺腑的讲话:“还TM不如我自个儿上去我演!”」
最近在追《舞乐传奇》,更新会慢一些,感谢支持鼓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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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露异体提及,私设苏联(与苏修有区别)是性情超温和的文艺青年风格。
“思密达”是韩语“啊、呀”的意思,语气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