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记忆

　　01
　　孩提时光

　　一九九二年的除夕，是我的破壳日。
　　那一天全国人民普天同庆，那一晚家家热火朝天的张罗着年夜饭，那一夜富丽堂皇的醒州大雪纷飞。
　　明明妈妈的预产期是大年初四的，我提前四天来到了这个世界，爸爸说我真会挑日子。
　　据母亲娓娓道来，在她即将临盆那时我很淘，一直踹她的肚皮，不停歇的闹腾。

　　待她吃过年夜饭，收拾完桌上的剩菜剩饭后，才发现破了羊水。
　　于是家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息，妈妈被紧急送往市区的医院，推进了产房。

　　父亲手忙脚乱，汗如雨下，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他才松了口气。

　　02
　　印象之中，大人的世界实在是太无聊了，可以大眼瞪小眼枯坐一个小时，整天不是看报纸就是看新闻的。

　　每天晚上吃晚饭，看电视的黄金时段，我都会和父亲在家里上演一场遥控器争夺战。
　　我们拿遥控在新闻、少儿频道之间来回切换。
　　在我们家，说大人让给孩子这句话是不管用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打响！
　　虽说没有炮火声，但也极为激烈。

　　我常被对方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奶奶气急败坏，“书泳，你还把自己当成孩子王啊？跟孩子争什么电视！”

　　电视机被父亲所霸占，我自然看不了心心念念的动画片，记得有一回我“哼”的一声反驳道：“新闻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宫崎骏爷爷的动漫呢。”

　　只见父亲拿手中的筷子指向我，张牙舞爪的白了眼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好吃你的饭。趴干净点，毕竟粒粒皆辛苦！”

　　我不服气，“啪”地一声扔下手中紧紧抓着的筷子，拔掉了电视机的插头，大步流星地往房间的方位走。
　　那一刻我别提有多乐了！
　　我还刻意把动静弄得很大。
　　按我爸的话说，我是皮痒了，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我屁股还没坐热，父亲就扒了几口碗里的饭，抄起衣架伺候我。
　　我们家发生的事赛过连续剧，很是精彩 。
　　这不，一对父子俩刚上演完遥控争夺战，奶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接档了。

　　其实父亲看新闻正看到重点的时候，我发了个小脾气无疑是当下最愚蠢的行为，至今我都还记忆犹新。

　　抄衣架的父亲恶声恶气，青筋暴绽。
　　奶奶拦在前面，却怎么也抢不到爸爸“施暴”的衣架。

　　眼泪落在青一条紫一条的伤痕上是那么痛，比伤口上撒盐巴还要刻苦铭心。

　　母亲很心疼我，毕竟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铁面无私的父亲是不懂的。
　　“教导孩子要有耐心，况且昂昂才五岁，懂什么呀！”

　　父亲挥舞着手中的衣架，一刻都没有停，衣架都打我打得扭曲了，他七窍生烟地对着母亲破口大骂，“但也不至于皮成这样吧！不打不成器，还不是你给宠出来的，你看看，这就几天没教训，就成精作妖了，长大了还得了！”

　　门铃响起，我知道是我的第二个救兵赶来救我了，可我都气若游丝了。

　　李婆婆系着围裙，手拿着锅铲，狼狈的出现在门外，“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李婆婆苦口婆心的劝道，她永远是唱白脸的那个角色，“我们昂昂又犯什么错了？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别打坏喽心疼！”

　　我躺在地上，不停地抽噎。
　　我知道现在哭得起劲事半功倍，能博取他人的同情。

　　李婆婆蹲下来搂着我，摸索着口袋，说：“变变变！”
　　转眼间，她的手心多了根不二家棒棒糖。
　　我转悲为喜。

　　长大后我才明白爸爸为什么每天蹲点看新闻，这是他学生时代以来坚持的习惯，这个习惯已经与他的生活相融合，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他吃饭时一道不可或缺的菜肴，电子榨菜。

　　看新闻，不用走出家门，便可知天下事！看新闻的好处，一语难以道破，举个例子，父亲初中的时候，政治既没背，也没复习，竟拿了满分，让人很不可思议！

　　我想这跟看新闻脱不了干系吧……

　　03

　　门虚掩，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地响。

　　“宝贝儿，看看是谁来了呀！”

　　我奔出房间，奶奶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衫，像是把蓝天裁剪后披在了身上。

　　她手中拎着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我知道，里头装着的一定是各种薯片、糖果。

　　我狂奔过去大喊“奶奶，奶奶。”，她一把将我抱起来，摸了摸我的后背，嗔怪道：“你瞧瞧，昂昂全身上下湿答答的，也不帮着换件衣服，你小两口真够懒的！”
　　说话间，她抱着我，一面翻箱倒柜，找我的衣服，一面数落着怠慢我的爸爸妈妈。

　　父亲扬眉，用不紧不慢地语气说：“孩子跑来跑去本来就容易出汗，况且天还这么热，再正常不过的嘛！”

　　奶奶瞪着父亲，没再多说什么。

　　她兴奋的吻着我的额头，拿了件我的短袖帮我换上，“最好别起热疹喽！”

　　我坐在奶奶的手臂上，望着她眼角夹杂着的鱼尾纹。

　　父亲看了眼沉甸甸的布袋，往里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妈，您又买一大堆垃圾食品过来！”

　　父亲特意加重了“垃圾食品”那四个字。

　　“垃圾食品！那你以前不知道往肚子里头添了多少呢。”

　　我沉浸在吃薯片的欢乐中，各种各样的口味，我不停地吃。

　　只有父亲时不时的打量我，他那眼神好像在示意我少吃些，否则就将挨打。

　　奶奶目不斜视地看着父亲说：“奶奶罩着你，甭怕你爸，这回就让你吃个痛快……”

　　父亲将脸别过去，佯装在看电视。

　　吃完后，我吮指着手指，又酸又甜又辣的。
　　那是各种薯片的口味交杂在一起的味道，不知道是黄瓜味还是烤肉味，我只知道是欢乐无穷的味道。

　　父亲威风凛凛，抽出裤耳上的牛皮腰带，“昂昂，你可别太猖狂啊！可得给我收敛一点！”
　　我吐出舌头，得意洋洋，他的腰带在空中挥舞着，我吓得立马躲到奶奶身后。

　　有奶奶在我就是一混世小魔王，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因为奶奶总是用她残余的余力为我撑起那摇摇欲坠的天空。

　　我恍如摇篮中啼哭的婴儿，体验着安稳舒适，轻轻摇曳的快感。
　　我被精心呵护着，我恍如生活在玻璃缸中的金鱼，即使被主人限制在圆而窄的缸中，无法游动嬉戏，却依旧感到惬意。

　　小时候我常常向爸爸妈妈追寻一个荒谬绝伦的问题，“我是从哪儿来的？”

　　与我三岁一代沟的邻家哥哥少俊叔叔说，小孩都是从垃圾场那捡来的，或从妈妈的咯吱窝里头冒出来的。
　　他还扮鬼脸吓唬我道：“而且市面上还有专门出售小孩的黑心商家呢，就是俗说的人贩子！”

　　我吓得毛骨悚然，满头大汗，而他却捧腹大笑，“小屁孩，你还真信啊！”

　　总而言之各种说法无奇不有，让人半信半疑……

　　我跑过去问父亲，他说：“你是我和你妈妈互相配合栽下的一棵小树苗。”

　　这是截止到目前为止最符合实际的答案。

　　他紧紧的将我搂在怀里，父亲的脸像是被上帝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轻轻地在我娇嫩的脸上来回摩擦。

　　我从他温热的怀中挣扎而出，嗤之以鼻，“我才不是你和妈妈栽下的小树苗呢！”小时候我最崇拜的人物形象是孙悟空，“我呀是孙悟空，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父亲笑得很爽朗，他附和道：“对！对！你就是从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回首往事，我心雀跃。

　　上了初中，学了生物之后，我才知道，我们并不是爸爸妈妈从垃圾桶捡来的，也不是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们不是野孩子，而是精子和卵子结合以后形成的受精卵。

　　一切都结束了。

　　那是儿时急切盼望的成人世界，而现如今再也回不去的孩提时光。

　　小时候总认为有些东西长大了，一定会拥有、一定会改变。
　　而长大了，再回首，才意识到有些东西不用长大也可以改变。

　　那就是自己！

　　稚嫩的我们总单纯的以为自己的未来会死死的掌控在父母手上，一成不变，却忘了自己可以做出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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