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就我

　　小头头手拖着钱袋，由于全身紧绷，没多久便觉得胳膊酸疼，可见对方几人没有像要接的样子，只好尴尬得笑着，将钱袋小心放在了桌上。
　　遂即朝边上那四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一瞬的愣怔之后，纷纷取出钱袋，放在了桌上。
　　富商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朝夏云看了一眼，夏云当即会意，上前一步开口道：“你是祖宽麾下的？”
　　“是，小人是祖将军麾下副将，姓史，”说着，他又躬身笑了笑，“名字就不污这位大人的耳朵，大人叫小人小史就行。”
　　夏云撇了撇嘴，还真是人如其名，不，人如其姓，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干的什么肮脏的缺德事。
　　“祖宽不该在关外守着松锦，怎么入关来了？”夏云又问。
　　建奴入关劫掠，多尔衮和岳托破喜峰口在京畿一带肆虐，陛下和卢将军设计，好不容易将他们围在济南城中，可皇太极还在山海关牵制关宁铁骑，祖宽应该和宁远总兵祖大寿一起在松锦防线守着，这个时候跑进来，不怕皇太极把山海关给破了？
　　“这不是要议和？”小头头笑着解释道：“祖总兵命前来迎一迎，敢问指挥使，杨阁老走到哪儿啦！”
　　夏云看了一眼富商，见他仍旧垂着头把玩手上的扳指，丝毫没有回答的迹象，冷着脸道：“放肆！这也是你能打听的？”
　　“是是是，小人放肆！”小头头在心中撇了撇嘴，想着这装成乞丐的锦衣卫定是狐假虎威惯了，看指挥使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要说什么。
　　小头头小心觑了一眼富商，脸上现出为难，“只是，祖将军吩咐了，若议和的人来了，小人也得回去通秉一声，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富商嘴角一抹戏谑，点了点桌子，“送银子的准备？”
　　小头头不知道是该说“是”，还是“不是”，他扫了站在富商身后三人，挠了挠脑袋，“看您说的，接风洗尘总是要的。”
　　富商又“哼”了一声，“你们身为朝廷官兵，可真是做的一手好生意，怎么刚我听着，你们还有进城费？出城费？”
　　小头头闻言，忍不住叫起屈来，“这还不是被逼出来的，骆指挥，朝廷不给粮饷，您说怎么办？咱们也要吃饭啊，吃不饱饭，怎么打流贼，怎么打鞑子，是不？”
　　小头头说完，朝那四人递了个眼色，那几人当即点头附和，“是啊，没银子，家里婆娘孩子也要吃饭，这不是没办法么！”
　　“辽饷每年几百万两，百姓可是怨声载道......”站在富商身后的太监忍不住出口道。
　　夏云朝太监斜了一眼，想这太监胆子真大，居然敢就自己问话，没有礼数。
　　富商却是无所谓，他手中转着茶盏，戏谑得看着眼前的小头头。
　　“辽饷几百万两，真到咱们手中，也不知过了几道手了，”小头头脸上现出几分认真的愤慨，“反正呀，自从入了军中，没见着几两银子。”
　　“是啊，咱们也知道劫掠百姓不对，可要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干这种事！”旁边一人附和道。
　　“劫掠是为了银子，为了活命，那淫人妻女，又是为了什么？”富商眼眸一抬，两道目光犹如尖刀扎向一字眉，让他霎时心神一阵，膝盖一弯就想要跪下。
　　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这随随便便的一眼，就能吓得人心肝儿发颤！
　　小头头稳了稳心神，垂着脑袋避开富商的眼神，低声道：“是小人错，是小人错了，骆指挥看在都是同僚的份上，也请高抬贵手！”
　　“哼！”富商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转身朝楼上走了回去。
　　“骆指挥——”小头头不知道他这算是什么意思，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只好眼睁睁得看着人进了屋，再“砰”一声将门摔上。
　　“大哥，怎么办？”见他们人都离开，另几人忙问道。
　　小头头看了眼地上那两具尸体，咬了咬牙，无奈挥手，“抬回去，同将军禀报了再说！”
　　客栈中，四人进了屋子，富商随意坐在桌旁，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爷，咱们要怎么做？”太监开口问道。
　　“姓史的怕锦衣卫，祖宽不一定怕，他们回去定然会将此事告知祖宽，”富商瞥了一眼窗外，“今日天色晚了，明日，祖宽明日定会来。”
　　“老爷，见吗？”太监又问。
　　“见什么见，”富商冷笑一声，“老爷我很闲吗？明日一早就走，我倒是要看看，这辽东，还藏了多少猫腻！”
　　“是！”夏云躬身应了一声，“臣今夜在客栈外守着，若祖宽有何动作，也能尽早发现。”
　　富商闻言，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像是才发现他的穿着似的，“啧”了一声，“你这味儿大的，你就不能扮个别的？”
　　夏云默默退后了一步，揉了揉鼻子心想，难道自己愿意这臭烘烘的一身，还不是因为乞丐最方便，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躺着就行。
　　要是扮作别的，摊贩也好，游医也罢，总会遇到人，一开口准保露馅。
　　“算了算了，他们也都识得你了，回去洗漱一下，呕——”
　　夏云无言，只得告退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子。
　　吩咐小二取来热水、香胰子，夏云泡入热水中好好搓了一番，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二十来日积累的泥垢，比快赶上自己二十多年的啦！
　　作了这么大牺牲，居然还嫌弃自己！
　　夏云颇是委屈，定是那太监，自从他被召回，又打赢了锦衣卫，锦衣卫在他面前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不行，这次任务，定然要把面子给锦衣卫挣回来！
　　夏云又换了几次水，这才满意，起身穿了衣裳，习惯得走到窗子边朝外扫了一眼，眉头倏地皱起，转身就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夏云刚到走廊，就见旁边屋门“吱呀”一声，太监从里头走出来，见了夏云，脸上照旧是和煦的笑意。
　　“夏同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不也是？”夏云没好气得瞥了一眼，自顾自走到富商门前敲了敲门。
　　太监缓步跟上，“夏同知也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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