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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沉郁
去学校的那天,我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出门时要不要戴口罩?”
谢况倒是一点不上心:“我长得有多见不得人?”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答:“怕你染新冠。
他秒回:“那你怎么不戴?”
我:“我百毒不侵。”
七中的同学个个都有当间谍的潜质,路上,几个狐朋狗友便发来消息:“你去附中挖墙脚了?”
我:“你该不会在监视我吧?”
朋友:“周六我遛狗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在你家门口,他书包上有附中的校微。”
我:“那有没有可能,是附中来挖我呢?”
朋友:“喊,得了吧。附中要是缺保安,我早就去应聘了,哪还轮得上你?说吧,挖了什么?”
我:“挖了个耶路撒冷,别问了,到时候你自然会懂。”
“耶路撒冷”拿着一块三明治,第三次说:“走路别玩手机。”
由于谢况过于惹眼,到了学校附近,旁人的目光就像在看马戏团的巡演。
面对全新的环境,谢况心如止水,平淡地望向行政楼:“我去教务室办点事,你先回教室。”
我:“需要我来接你么?”
谢况:“你是导盲犬吗?”
……特么的,好心全让导盲犬吃了!
到了教室,一群男男女女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团团把我围住,就算我带回一个压寨夫人也没见他们这么激动。
“何璟何璟,那转校生是不是谢况?”
“是不是转到咱班?”
“你小子行啊,平日里一言不发,转头勾搭到附中去了。”
我比划了一个stop的手势:“听我说,我把他带来了但是!一会儿别大呼小叫的,也别问太多,把人吓跑了我不负责的。说清楚了吧?好,现在早读,课代表组织一下。”
他们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书,读出了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时不时踮脚往窗外眺望。
等到人来了,这群叶公好龙的家伙又以前所未有的团结把我拱了出去,颇像总司令让小兵拼刺刀。
想起谢况说的那句“导盲犬”,我极度反对,奈何寡不敌众,只好认命。
教室稀稀拉拉的读书声顿时整齐划一,细仔一听还能分出高低声部。
谢况伫立走廊,低头查阅作息表,留下一张光影分明的侧颜。走廊的迎春花与晨光相争,间或扫过一阵风,不知从哪吹来的试卷在半空盘旋,时左时右,时上时下,饶是万般抵触,也挣脱不了引力的束缚。
“为什么不进去?”我问。
“大家在早读,先不打扰他们。”他低头看表。
早读?他们?平时有这一半勤奋那可就谢天谢地了。之后班主任也出席了,但与谢况相比,班主任的震慑力如同相声演员,活跃气氛可以,保持安静就算了。
以我看来,被围观是一件很冒犯的事。谢况却毫不避讳,他与同学们交谈甚欢,想必他在附中也是个受欢迎的人,不过有一点,他回避转学的原因,就说“打赌输了”“体验生活”。
说到“打赌输了”,他们纷纷看向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搞得像那个逼良为娼的人是我。。
学霸自带滤镜,其他人只是感叹“不愧是谢况,好洒脱,好感+10086”,即便是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可是第二天,不正常的事就发生了……
早晨七点,我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上学,他没回,想必早就到学校了吧。
到了学校,等候我的却是一群人的追问:“谢况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座位,我陷入沉思,整个上午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过去了。
以前谢况说,如果他一整天没出门,就让我进去看看。现在还不到一天,可他不回消息、无故旷课,不明不白地玩失踪,我不能袖手旁观。
打开房门,里边阴沉得可以滴水,犹如在溶洞里探险,即便日光灯足够明亮,也该点根火把应景。
我对自己设计的别墅了如指掌,很快就找到了谢况。
他蜷缩在侧卧,双手环抱膝盖,肩膀一颤一颤地耸动,面前摆放一盒餐巾纸,废纸团散落在地。
透过他,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侧卧的空间很小,容膝易安,呈U形的沙发占据很大空间,虽然有窗,但窗帘无法拉开,从窗帘边缘透进来的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何璟?让你见笑了,我现在情况不太好……”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微弱的哭腔,与昨天有说有笑的少年判若两人。
谢况抬头,眼睛哭肿了,好在光线黯淡,不是很狼狈:“下午能帮我请个假吗?”
“不能,”我找了一个位置蹲下,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我下午也不去学校。”
“不上学怎么行?”他转脸看我,这个被称作“洒脱”的学霸显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洒脱。
“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你能旷课,为什么我不能逃学?”班上所有人包括老师都知道我有自闭症,一两次旷课他们也见怪不怪的。
让精神病患者崩溃不需要太大的挫折,因为我们长期处在压抑的氛围中,平时无事,只是装得好罢了。
情感障碍患者情绪不稳定,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如果你只是同情我,实在没这个必要,我不会寻短见的,放心好了。”他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沙发上,强装镇定。
“如果不是同情,那你希望我以什么理由留在这呢?”我说。
“何璟……”谢况怔住了,淡淡地说,“能帮我拿瓶水来么?”
我们喝着海盐汽水,在幽暗的空间聊了一下午。
说到一半,他忽然问:“你不会觉得我很懦弱吧,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了,还只会哭。”
我拧开海盐汽水,轻笑一声:“论懦弱,我才是先驱,我难过的时候哭得比你大声。”
他放心了,说起附中的往事,说到他很在意分数,喜欢跟路鸣争第一,但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赢过一次。
由于他的精神状况不好,像喝了三大瓶伏尔加后吐露真言,重复的话说了不下三遍。
“路鸣那家伙没心没肺的,不在乎成绩。有一次他在考场睡觉,那呼噜声能催眠,周围睡倒了一大片。监考老师就专门盯着我,紧张得我写物理大题的时候手都在抖。”谈论起昔日的兄弟时,他的眼睛都在闪光。
机缘巧合,我加上了路鸣的微信,怎么说,我也算他的半个小迷弟,毕竟在“路谢之争”时期我局局押他赢,这算追星成功了?
路鸣的昵称叫“食野之苹”,头像是一头鹿的面部特写,那只鹿翘起一边嘴角,叼着一根草,眼神销魂且欠揍。
他的动态对任何人开放,中二语录和游戏战绩占据半壁江山,置顶的是他用自制的鞭炮在田间炸牛粪的视频,评论区一群狗腿子刷屏“吼街哥nb!”
我看了半天才明白“吼”对应“鸣”,“衔”对应“路”,吼街哥说的就是路鸣。
我果断加入了狗腿子的行列,在他的每条动态下高呼“吼街哥”,路鸣下课后看到这些消息,也没问我是谁,就问要不要一起上分,还配了一张熊猫表情包。
“你不问我是谁吗?”我回复。
如果有陌生人加我微信还查我动态,我会担心明天我是否会在街头被暗杀。
“你是何璟吧?“路鸣说,“谢况跟我提过你。每次他想转发我的名片时,总要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问我愿不愿意。说了多少次没必要,他这个毛病就是改不了。那他现在住你家吗?”
“嗯,”我说,“关于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路鸣:“说了你的名字,学校,你家小区的位置,但有一点没说。”
“什么?”
“他没告诉我你的性别,说怕影响你网恋。”
“……”我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说,幸好谢况没把我的病情告诉路鸣,虽说我并不介意,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奔走相告的事。
路鸣:“先不说了,我要去参加竞赛培训课了,拜。”
退出聊天界面,我点开七中校群,里面有附中的成绩排行表。
我一直想不通,谢况为什么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赢过路鸣,明明好几次他才是第一。
对比这些数据,我才幡然醒悟:当路鸣第一时,谢况稳居第二;当谢况第一时,路鸣的名字无影无踪。可知,吼衔哥要么缺考了,要么真的睡迷糊了。
循着屏幕的光,谢况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双目无神地把脸埋进膝盖,闷声说:“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我赶紧熄了屏幕。
“你的价值又不在分数上,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不是说你过去追求的东西毫无意义,只是希望你在衡量自己的时候有更多标准。那你看,像我,四百多分的成绩,一本线都能勒死我,难道我就只能坐吃山空吗?也不是这个理……”
我不清楚高考对别人味着什么,也不好评价,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我知道的,”谢况说,“分数什么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只看重排名,如果没有路鸣,我在附中或许会过得很开心。实际上,路鸣从没把我当作对手,他对我挺好的,衬得我心胸狭隘,我就更加讨厌自己了。”
哭过以后他睡着了,平稳的鼾声如游丝般缠绕。困意如潮水般涌起,我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眼。
等我睁开眼,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打开手机一看,七点半了。
我晃醒谢况,说:“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何璟,你还没走吗?”他揉了揉眼,“真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汽水的钱我等下转给你。”
“你现在好点了吗?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好多了,发病了就是这样,没来由地抑郁,过一阵子又会恢复。”他说,“今天的事能替我保密吗?除非必要,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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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况属于本身可能不太聪明,但长期保持努力和自律的学霸。如果你跟他一起学一项新技能,起初会有“原来我这么聪明”的自得,可你一旦懈怠,就会被他反超。
跟他在一起,既能照顾你“我是天才”的优越感,也能让你时刻保持谦逊,被反超了也不用担心,他人很好的,有问题可以向他请教,能力范围之内都会帮忙。这些在以后的章节里会提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