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三天后。
　　“嘉乐，快去帮你爸贴一下对联。”林妈笑着说道。
　　“好咧，妈。”林嘉乐笑着说道。
　　“去屋里拿点胶带，没点眼力劲。”林爸叼了根烟说道。
　　“好。”林嘉乐跑回屋里去取胶带。
　　“嘉音呀，晚上想吃什么？”林妈问道。
　　“吃什么都行，只要妈做的，我都爱吃。”林嘉音笑道。
　　“煮点排骨吧，让你爸再炒几个菜。”林妈说道。
　　“我都好久没吃我爸做的菜了。”
　　“你说这女人就是不如男人，你爸他老不做饭，炒的菜也比我做得好吃。”
　　“妈，别这样说，你一个人把家照料的这么好，怎么能样样精通。”
　　“三年了，家里人才聚齐一次。你们都大了，以后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怎么会呢，你要是想我和嘉乐了，你打个电话我们就回来了。”
　　“你在外面上班也不容易，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晚饭后。
　　林嘉音和依依在床上互发着微信。
　　依依：你在干嘛呢？
　　嘉音：在床上躺着呢，看了一会春晚，太无聊了，就不看了。
　　依依：春晚那玩意，我都好几年没看过了。是不是没有本仙女的陪伴，这个年都过不好啦？
　　嘉音：还真有一点。
　　依依：你明天准备干嘛？
　　嘉音：明天就在家里呆着。
　　依依：这么无聊吗？不出去转转？
　　嘉音：我们这边习俗，大年初一不出门。
　　依依：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玩意！
　　嘉音：没办法，入乡随俗。
　　依依：那你什么时候回公司啊？
　　嘉音：……不确定，我家里人让我相亲。
　　依依：林大美女还需要相亲，那你让我怎么活啊。
　　嘉音：少贫！
　　依依：那个相亲对象你熟悉吗？
　　嘉音：不太熟，这两天见过一面，没啥感觉。
　　依依：那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就好了。
　　嘉音：我到时候看吧。
　　依依：你尽量快点回公司吧，不然钱包不保。
　　嘉音：谁知道今年咋回事，就七天假期，还是除夕夜前一天放的。
　　依依：你错了，不是七天，是三天。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是周末，初七初八是周末本来要放假的变成调休了！
　　嘉音：……为啥这么赶。
　　依依：说是为了刺激经济。
　　嘉音：先不聊了，我上街逛逛去，最近树上装了很多彩灯，晚上很好看。
　　依依：去吧。小心遇到大灰狼。
　　嘉音：……

　　林嘉音走在大街上，灯火通明，万家万户都沉浸在幸福欢乐之中，耳边不时传来放炮的声音，看着树上的小灯，像一个个跳动的精灵在欢呼雀跃。林嘉音缓缓走着，就像黑夜中的天使。他看着几个孩子在大人的陪同下放起了烟花，看看星星闪闪的光点，孩子在一旁开心地转圈。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场景，想起一张使尽全力憋得通红的脸颊，想起了那条河。“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
　　林嘉音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她来到了那条小河旁，周边装上了护栏，附近建成了公园。有不少人都在这里。
　　“这里四面环山，有水的地方着实吸引人。”林嘉音自语道。
　　她沿着河流的方向一直往里走去，周边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人越少，就越安静。林嘉音停住了脚步，静静聆听这一刻的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林嘉音有了倦意，起身原路返回。
　　四周很黑，在烟火的照耀下，偶尔明亮。
　　她看到正前方走来一个人，这个人是如此的熟悉。
　　“嘉音。”顾澄宇轻轻喊着林嘉音的名字。
　　“澄宇，好巧啊，你也来这边逛。”
　　“没事过来走走，这里安静一点。”顾澄宇回复道。“你呢？你是准备回去吗？”
　　“没有，我刚出来没多久，想再逛一会再回去。”林嘉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天这么黑，他应该看不清吧。
　　“那我陪你走走，可以吗？”
　　“可以啊，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
　　“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你呢？”
　　“我就那样吧。”
　　“我听鹏飞说他和婧婧分手了。”
　　“是分手了。”
　　“为什么啊？”
　　“双方父母因为彩礼一直谈不拢，后来他两就分了。”
　　“哦，那真可惜了。我还听他说，你之前去咱县城中小学应聘了。”
　　“是去过一次。”
　　“那你怎么又开起书店了呢？”
　　“我没去面试。”
　　“为什么呢？”
　　“我，我觉得开个书店挺好的。”
　　“恩，是挺好的，一个人开店自由些。听吴老师说，你之前和张强是同学？”
　　“是的，小学那会我转到县中小学，他和我刚好是一个班的。说起来，他和你和我都是同学。”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会是上高中，张强和我是一个班的。你就在隔壁班。”
　　“难怪我说怎么见他有点眼熟。”
　　“你和他见面了？”
　　“当时我和我弟一起去看的吴老师，偶然碰见了。张强挺好的，现在都读博士了。”
　　“他其实挺不容易的。”
　　“嗯。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继续开我的书店。”
　　一个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夜空中，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快看，好美的烟花。”林嘉音指着烟花看向顾澄宇。
　　“是，挺好看的。”
　　“我，前两天刚回来。我弟说，你之前给他一本书让他带给我。”
　　“是的，那本书是弗洛姆写的，《爱的艺术》。”
　　“你，为什么想把这本书给我？”
　　“这本书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所以，你给我是想表达什么含义呢？”
　　“我。”
　　林嘉音停住了脚步，说道：“我们在这待一会吧，我有点累了。”
　　“好。”
　　林嘉音看到附近有一个小亭子。
　　“我们去那坐一会吧。”
　　“好。”
　　林嘉音坐到了亭子的一侧，顾澄宇坐到了另一侧。
　　“要不你过来坐吧，你那里太黑了，我看不清。”嘉音说道。
　　“好。”澄宇在林嘉音的身旁坐下。
　　“你还记得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我有段时间喜欢喊麦，但是你觉得喊麦的歌词写的不好，所以你帮我改了词吗？”
　　“记得。”
　　二人回忆起过去的种种……

　　“喂，一猜你就在这里。”林嘉音得意地拍了下顾澄宇的肩膀，坐在了她的前面。
　　“这里是图书馆，小声一点。”澄宇提醒道。
　　“哦，好。”林嘉音轻快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三十三号这个位置。”
　　“我可能和三这个数字比较有缘分。”顾澄宇笑语道。
　　“呦，还真是呀，连学号后四位都是一一零三。”嘉音嘉音摆弄着澄宇的胸牌。
　　“我们先出去吧。”
　　顾澄宇拉着林嘉音走出了图书馆，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和煦的微风轻抚着脸庞。
　　“晚上想吃什么？”顾澄宇问道。
　　“你想吃什么呀？”
　　“要不吃火锅吧。我知道你最喜欢火锅了。”
　　“好啊，我要吃辣的。”
　　“少吃点辣，对身体不好。”
　　饭后。
　　“吃太饱了，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了。”林嘉音捏了捏肚子，揪起一块说道：“你看，肚子上都有赘肉了。”
　　“健康就好。胖也好，瘦也好，我都喜欢。”顾澄宇十分宠溺地看着林嘉音。
　　“这还差不多。”嘉音鼓了下嘴。
　　“你呀，不要这样了。吃不了就不吃了，非把最后下的面全吃了。”澄宇温柔地责怪道。
　　“这不是不想浪费嘛。农民伯伯种庄稼多辛苦啊。”
　　“那就下次少点点吧。”
　　“少点的话，吃不饱怎么办？”
　　“没事，你先吃，我吃你剩下的。”澄宇浅浅一笑。
　　林嘉音双眼顿时放光，满面笑容地抬头看向顾澄宇，惊奇道：“这么好嘛？”
　　“那当然。”
　　“对了，今天中午吃饭花了多少钱？”
　　“干嘛？”
　　“快说嘛。一人一半，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
　　“我认真的，你快告我。”
　　“那好吧。花了520。”
　　“喂，真的假的，有这么多？”
　　“真的。”
　　“真的，那我可就转了啊。那我应该转给你260。不对，我转你520吧，下次我花够520，你再把钱转给我。”
　　“要不要这么认真。我跟你讲，你转钱我可不收。”说着，顾澄宇转身跑向了操场上。
　　“喂，顾澄宇，你给我站住。”嘉音跟着澄宇跑在后面。
　　嘉音和澄宇并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顾澄宇转头看向林嘉音的侧颜，说道：“林嘉音，你怎么这么好看？”
　　林嘉音也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顾澄宇没有说话，嘴角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嘉音，闲暇时间你不要去做零工了。你可以看你喜欢的书，听你喜欢的歌，做你喜欢的事。我家里给我的钱花不完，你有需要问我要就行。”顾澄宇轻轻扫开林嘉音发梢上的碎叶，一边说道。
　　“不要，我做点零工没什么，还能充实我的生活，我挺喜欢的。你家里给你的钱，你要花在自己身上。”林嘉音微微蹙眉，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澄宇笑了笑，觉得林嘉音这样十分可爱，顿了顿说道：“我们之间，不用区分彼此。钱花在那些需要它的人的身上，它才能更有价值。”
　　“好的。”林嘉音点了点头，浅浅微笑道。
　　“对了，明天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顾澄宇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嘉音。
　　“你都不自己准备的吗？直接问我。”林嘉音撇了撇嘴，白了顾澄宇一眼。
　　“我准备了呀。我只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我不太喜欢去猜。”
　　“我觉得，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
　　翌日，星空下，操场上。
　　“嘉音，生日快乐。”澄宇轻轻说道。
　　“澄宇，也祝你快乐。”嘉音说道。
　　“突然发现件事，感觉你都好久没和我说过谢谢了。”顾澄宇看着林嘉音说道。
　　林嘉音一怔，接着说道：“你不是说谢谢这个词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带着攻击性嘛，向别人道谢就像是从心里把别人推开一样。所以，我现在很少用这个词，尤其是对你。”
　　林嘉音的回答令顾澄宇感到些许意外，他端详着林嘉音的脸庞，稚嫩清澈的眼神透露出她的真挚，看了许久，顾澄宇缓缓说道：“没事的，你大可不必想这么多，我只是提了一嘴罢了，没想到你记这么深。”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嘉音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工艺品，一个月亮上点缀着一颗星星。上面写着：我愿如星卿如月，星月相伴相皎洁。底座上刻着：不为风雅只为卿。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但我更喜欢那首诗。”嘉音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青天我邀明月
　　俯瞰着世间的一切
　　腾云我逛仙游
　　愿得万物于一心
　　青山我踩竹林
　　绿水我踏涟漪
　　姹紫嫣红漫天壤地
　　散落一地的残陨
　　谈风声枫叶涩
　　扭动那身姿身姿曼
　　我沉默那太缄然傲视天下
　　太孤寂
　　携佳人
　　揽星辰
　　忘却明灯颂国殇
　　青史独唱入世谣
　　十载闲度通音律
　　一世逍遥谁作伴
　　熟是熟非熟知心
　　回首一顾为了谁
　　我能爱几回畏几回
　　捏枯叶
　　采露珠
　　知晓了天意而平淡
　　柔情千丝于指间
　　再画这般扁舟页
　　高唐台我已遗落
　　久历桃园杂念断
　　此生沽名且钓誉
　　这一役我无牵挂
　　提笔
　　我心忘忧
　　耳畔
　　我风两缕
　　半晌为依一意孤心
　　只为那梦中的玉米地

　　“你说，那时候的时光多美好啊。”林嘉音说道。
　　“是很美好。”
　　“所以，你带给我这本书是想表达什么呢？”
　　“我，其实。”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可以等。”
　　夜很静，林嘉音可以听到顾澄宇的心跳声和参差不齐的呼吸声。
　　“其实，我，是想和你说分手。”
　　林嘉音有些呆滞，缓了半天，问道：“你不是已经和我说过了吗？”
　　“电话里说，总觉得不太好，当面讲正式一点，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这就是你带给我书的原因？”
　　“不仅只有这些，我希望你有爱的活着。”
　　沉默了片刻。
　　“那天我走了以后，你发生了什么。”顾澄宇问道。
　　林嘉音把那天发生事情和顾澄宇讲了一遍。
　　顾澄宇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了起来，轻轻抱住了林嘉音。“嘉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受了这些，我……对不起。”
　　林嘉音眼角有些湿润，用手轻轻抱住了顾澄宇。“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了。”
　　顾澄宇在抽泣着。林嘉音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你，不用这么难受。”
　　许久后，林嘉音和顾澄宇在拥抱中分开。
　　顾澄宇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然后问道：“你现在在北京工作怎么样啊。”
　　“每天按时上下班，做着很多无聊没有价值的事情，月中的时候等着银行卡数字的变动。”林嘉音苦笑道。
　　顾澄宇看着林嘉音暗暗垂下的眼眸，内心的一角在隐隐作痛，语气中略带关心的问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状态吧？”
　　“这重要吗，哎……”林嘉音仰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莹莹泪光，她些许是内心的不甘，转而看向顾澄宇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啊？”
　　“我接受不了现在的环境。”
　　顾澄宇淡淡地说着，可林嘉音却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就像是一块无形的巨石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碾碎他的一切。
　　“其实我能理解你。整个社会职场环境，就像一个巨大的金字塔。每往上走一步，压力就会少一点。获得的资源就会多一点，可以支配的东西多一点，获得的尊重和认可就多一点。公正和善良，都会被成王败寇所取代。每个人在其中迷失自己，直至面目全非。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泪水像珍珠一样掉在地上，扑打着地面。
　　“嘉音。一直以来，我都感觉我的心在下坠。我想做很多，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顾澄宇饱含热泪。
　　“澄宇，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开心。”林嘉音十分心疼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这个她爱了七年的人。
　　顾澄宇努了努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相信你，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从小到大，遇见这么多人，然而这种感觉只有你能带给我。”林嘉音痴痴地笑了笑，接着又说：“年后我就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林嘉音起身走到河边。看着在水上倒影的花朵，仿佛失去了色彩。
　　林嘉音转身面对着顾澄宇，说道：“澄宇，我先回去了。你也不要待太晚。”说罢便要离去。
　　“嘉音。”顾澄宇站了起来，说道：“能不能不要走。”
　　林嘉音顿住了脚，背对着顾澄宇。此时的她，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却依旧清晰柔和，说道：“不走？那能去哪啊？”
　　顾澄宇全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林嘉音消失在暗夜中，光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顾澄宇走到林嘉音刚刚站立的位置。夜越来越静了，喧嚣声也越来越小了。他回想着刚刚相遇后的情景，思绪沉浸在林嘉音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从他俩的初识，到大学的甜美相恋，再到他们初入社会对生活的迷惘，在最后的无可奈何中两个人的渐行渐远……这些记忆画面如同电影般重映在顾澄宇的眼前。他感慨着世事变化、造物弄人，嘲笑这世间的诸多规则俗约，却又清楚的明白，身处其中不得不为之的苦楚。在回忆的小路上，顾澄宇越走越远，直到他看到了一个特别的男孩……

　　“那个小男孩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从来也不笑。我和他做朋友，他会不会开心一点。”顾澄宇心想道。
　　“你好，我叫顾澄宇，可以和你做朋友吗？”顾澄宇将棒棒糖递到了张强的手里。
　　“打沙包这么好玩，他应该也会喜欢玩吧。”顾澄宇心想道。
　　“我喜欢你，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顾澄宇拉着张强的手跑了起来。
　　帮助人的感觉真好，别人开心我也会跟着开心。
　　“张强的外套怎么落在教室里了，我去还给他吧。”
　　寝室门前。
　　“怎么那么多人聚在那里。”
　　“你快把东西交出来，出来混是比谁的拳头硬，谁厉害就待听谁的。”一个高个子男孩欺负着张强。
　　“你们干什么！”顾澄宇护到张强前面。
　　“你是谁啊？谁让你来多管闲事的。”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张强，你们不准欺负他。”顾澄宇挡在张强的前面。
　　“我告诉你，别不知好歹，小心连你一块揍，给我让开。”
　　“我不！”顾澄宇眼神坚定地看着对面这个比他高一头的男孩。
　　高个儿男孩一巴掌甩在顾澄宇头上，顾澄宇使劲护住张强，直到老师来，这场打斗才停下。

　　语文课上。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顾澄宇，你可以帮我吗？好多题我都不会。”张强问道。
　　“好啊。学习中有好多乐趣，我们可以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在水里游动。我讲给你听。”顾澄宇十分乐意探讨这些知识。

　　顾家。
　　“别吵了好不好。”顾明健喊道。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文化，你别忘了，你上大学的费用还是我家给你贴的。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你大学认识的那个贱人，恩？”何文静冲着顾明健喊道。
　　“没有的事，我俩都多少年没联系了，你能不能不要提她。”顾明健不耐烦地说道。
　　“我偏提，她是不是把你魂都勾走了。”何文静拉着顾明健不让他走，一面继续喊着。
　　“你不看看你家里人是怎么对我的吗？”顾明健甩开何文静的手，怒吼道。
　　“你就是被那个贱女人给害了。”何文静带着哭腔咒骂道。
　　“嘭。”门被重重关上，顾明健进了房间想躲个清静。
　　“把门给我打开。”何文静边吵吵着边用力敲打着门。无果后，便走进了顾澄宇的房间，一把拿起顾澄宇桌子上的试卷。
　　“这么简单的题怎么能错，平时都考一百分，这次怎么考了九十九分。”何文静训斥道。
　　“这道题我之前做过。”顾澄宇说道。
　　“那为什么还要错？”何文静气冲冲地质问顾澄宇。
　　“这道题我认真想过，我觉得我的答案是正确的。”顾澄宇认真地说道。
　　“有疑问为什么不问问老师！”
　　“我不敢。”顾澄宇微微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
　　“有什么不敢的，下次记得问老师，这么简单的题不能再错了知不知道？”何文静严厉地说道。
　　“好。”顾澄宇哭着说道。
　　何文静见到儿子流眼泪的瞬间安静了下来，走到顾澄宇的身边说：“澄宇，妈妈就是因为受了没文化的苦才被你爸嫌弃，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好不好。乖，不哭。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好不好？”
　　“妈妈，你能不能不要伤心，我担心你。”顾澄宇一把抹掉泪水，关心地说道。
　　“好。你不要担心妈妈，你只要好好学习，妈妈就开心了。好不好？”何文静抽了张纸轻轻地擦去顾澄宇脸上的泪痕。
　　顾澄宇没在哭，点了点头说好。

　　课堂上。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名，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顾家。
　　“你说你弟也太黑了，这钱借了这么多年，现在赚钱了，就还个本钱。”顾明健气得用拳头“嘭”的砸了一下桌子。
　　何文静被吓了一跳，忍着怒气说：“文义也有他的难处。开矿资金投入大，还要打点关系，把本钱还了就不错了。现在好多人的本钱还没给呢。”
　　“就你家这重男轻女的思想，到时候一分钱都分不到。”顾明健瞥了一眼何文静。
　　“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些干什么。”何文静有些生气。
　　顾明健转过身略微激动地说：“你不为我考虑，也要为澄宇考虑考虑吧。”
　　一提到孩子，何文静的气就消了大半，于是宽慰道：“好了好了，你消消气。”

　　县城一中。
　　“张强。这是我从小攒到现在的压岁钱，你需要的话，你先拿去用。”顾澄宇把一沓钱递到了张强的手上，继续说道：“安心学习，周末不要再去打零工了，平时也不要光吃馒头了，多吃点菜。”
　　张强看着顾澄宇，泪眼惺忪：“澄宇，我，谢谢你。”
　　“没关系的，加油。”顾澄宇拍了拍张强的肩膀，微笑着说。

　　顾家。
　　顾澄宇站在客厅里。
　　“学习怎么倒退这么多，你最近怎么回事。我都听你们班里的老师说了，每天在课堂上发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顾明健坐在沙发上盯着顾澄宇训斥道。
　　顾澄宇没答话，只是低着头想事情。
　　“你的压岁钱呢？放哪了？”何文静斥责的询问道。
　　顾澄宇抬起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我把压岁钱给了张强了。”
　　“家里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那钱是咱家的，你为什么要给他？你钱多的没地儿花是不是？还是你被他骗了？啊？”何文静机关枪一般的质问着顾澄宇，像审犯人一样。
　　顾澄宇看着已然抓狂的母亲，又想了想张强被欺负的画面，鼓着勇气说道：“我看他可怜，所以给他了。”
　　“需要你给吗？学习不咋地，还爱逞强，想要帮别人？你看看人家张强，学习成绩进步那么多，你再看看你，你有什么脸给他？”顾明健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看着顾澄宇说道。
　　看着父亲那伤人的眼神，听着他谩骂的话语，句句诛心。顾澄宇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对他吼道：“爸，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明健双手环抱，靠在沙发椅背上说：“为了什么？为了考个好学校，上个好大学，出来才能找个好工作。”
　　“爸，为什么不是为人们做些好事呢？”顾澄宇不明白大人的世界。
　　“做好事？做好事能填饱肚子吗？你吃的穿的住的不用钱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也别再跟我讲那么多废话，你给我听着，学习不能再落下了。”顾明健指着顾澄宇，用命令似的口吻说道。
　　“爸，我不想为了钱而学习。”
　　顾澄宇偏过头，不想去听从这些所谓的道理，他想遵从自己的内心，更想父母能够理解这样的自己。
　　顾明健看着顾澄宇倔强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但依旧要摆出一张当家人的样子，仰着头，用鼻孔对着他，轻蔑道：“球事儿也做不成，真是一个废物！”继而又厉声呵道：“回屋写作业去，不要在这碍眼！”
　　客厅内随后便是一片死寂，气氛降至冰点。顾澄宇不自觉地用叹气来缓解刚刚对话带给他的窒息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一瞬间，顾澄宇大口地喘了喘气，像是隔绝了一种致命病毒一般。顾澄宇瘫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的夜空，还好，有星辰的陪伴，他还不算孤单。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小小的，微微闪亮，一闪一闪的微光像是在与他说话一样。

　　顾澄宇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向天上的星辰，顿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他好像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里面有另一个自己，那个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能感受到他的快乐。在这一刻，顾澄宇是自由的。

　　大年初二。
　　“嘉音呀，收拾好了吗？怎么还在玩手机呀。”林妈催促道。
　　“急什么呀。”林嘉音笑着回应道。
　　“怎么不急？好不容易联系到了人家张强，正好今天有空，人家小伙子愿意和你见一面。”
　　“不就见个面吗？有什么着急的。”林嘉音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唉哟，你快起来收拾收拾，穿得好看一点啊。一会说话温柔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林妈叮嘱道。
　　“妈，要不要这么严肃？好像你女儿凶巴巴的一样。”林嘉音无奈地笑了笑。
　　“张强现在出息了，眼界高了，待会你好好表现。”
　　听着母亲的再三叮嘱，林嘉音说：“好，我知道了，您放心。”
　　“等会你收拾完就赶紧走吧，约到小广场那里了，千万不要迟到。”
　　“好。”
　　小广场上，林嘉音和张强边走边聊。与曾经的同学相亲的好处就是，不会尬聊，毕竟学生时代有趣的事会多一些。
　　“哈哈，听你说才想起来，当时政治老师好逗啊。”林嘉音听着张强的描述，回想起高中时的趣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高中时候有趣的事情很多呢。”
　　“没想到你高中就在隔壁班呀?”林嘉音说道。
　　“你当时就认识我？”张强问道。
　　林嘉音说：“没有，我前几天听澄宇提起了你，才知道这件事。”
　　“哦。我听说你和澄宇分手了。”张强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地看了看林嘉音，他发现了林嘉音表情的细微变化。
　　林嘉音怔了一下，敛起笑容没有说话。
　　张强见状，接着又说：“我和澄宇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个好人。”
　　“我知道。”林嘉音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嘉音，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张强鼓起勇气说道。
　　林嘉音一时语塞，想了想后，说道：“谢谢你，但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那，等你想谈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张强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张强，咱俩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就直说吧。我平时的工作很忙，而且我也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林嘉音坚决的态度让张强有些中伤。“嘉音。”他用力喊着林嘉音的名字。“你知道吗？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林嘉音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张强会这样说。
　　张强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林嘉音的眼神带着几分苦涩，和她说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在张强六七岁的时候，某一天，他哭着站在妈妈面前。
　　“你看你天天哭丧着脸，一副扫把星的样子。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还手啊？跟你爸一样，都是窝里横。外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张妈嫌弃地走开了。
　　张强一个人走到院子里蹲了下来，用小枝拨弄着土。
　　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小男孩狰狞着脸走到他的面前。
　　“你又被你爸爸打了？”张强问道。
　　“张强，他们都是坏人，你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更狠，他们才不会欺负你。”那男孩恶狠狠地说道。
　　张妈出来冲着张强喊道：“没事出去捡捡瓶子去，不要整天窝在家里！杵在这能干嘛？”说罢，便回到了屋子里。
　　张强走在街上捡着瓶子。
　　“诶！我这水没喝完你就给我拿走啊？”一路人呵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这就还给您。”张强将瓶子放到那人的面前，里面只剩下一口水的样子。
　　“算了，我不要了，脏死了，穿的破破烂烂的，离我远点。”那路人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张强，嫌弃地说道。
　　张强站在路旁，内心感到十分的委屈，默默地蹲了下来。
　　“你好啊。”
　　一个清脆纯净的声音在张强的头上方响起，他缓缓仰起脸，仿佛看到了天使的面庞。
　　“你好啊！你想吃这个吗？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旺旺雪饼。”小林嘉音笑嘻嘻地问道。
　　“我脏。”张强略感卑微地小声说道，不安地把手握得很紧。
　　小林嘉音用手拨开了张强的手，把旺旺雪饼放到了他的手上，天真地对他笑了笑，说：“我家就住在这附近，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玩。”
　　她的声音如涓涓流水般美妙，沁人心扉，让张强久久不能忘怀。
　　张强比小林嘉音低一点，他跟在嘉音的后面，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玩累了，坐在地上。张强看着小林嘉音头上蝴蝶状的发卡，说：“你的发卡真好看。”
　　“你是说这个吗？”小林嘉音把发卡取了下来。“你喜欢的话，那就送给你好了。”小林嘉音把发卡放到了张强的手上。
　　“可是，你没有了。”张强犹豫着。
　　“没关系，我家里还有，你喜欢你拿着吧。”

　　“原来那个小男孩是你呀。”林嘉音回想着惊讶道。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尊重的感觉，第一次知道快乐是什么滋味。”张强感叹着，随后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你家就搬走了。不久之后，我家里人把我送到了县中小学。在那里，我经常被人欺负，每当我失落的时候，都会拿出你送给我的蝴蝶发卡。看着它，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直到有一次……”

　　“快把那个东西交出来，整天盯着看，男不男，女不女的。”高个子男孩去抢张强手里的发卡。
　　“不行，不能给你。”张强哭着说道。
　　“你快把东西交出来，出来混是比谁的拳头硬，谁厉害就待听谁的。”一个高个子男孩欺负着张强。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张强，你们不准欺负他。”顾澄宇挡在前面。

　　林嘉音听着张强的诉说眼圈泛起微红，略有些同情地看着张强说：“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些。”
　　张强缓了缓心情，然后继续说：“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在高中的时候我遇见了你。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但是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那是教学楼一个楼梯的转角口，我抱着作业本着急下楼梯，却意外地不小心把你撞倒了……”

　　“不好意思啊同学，不小心撞到你了。”张强说道，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作业本，把它们放到一块。
　　“没事没事。”
　　一个天使般的声音在张强耳边响起，它是那样的熟悉。张强抬起了头，看到了林嘉音在帮他一起捡着作业本。
　　张强怔住了，痴痴地看着林嘉音，这一刻，是如此的美好。
　　“同学，作业本帮你放好了，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林嘉音说罢，转身便走。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就在隔壁班上课。”张强忍不住叹息道。
　　“你从那个时候，就认出我了啊。”林嘉音感到很意外。
　　“是啊，可是我从来不敢说出口。高中的时光很苦，知识也很枯燥，每当我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想到你的脸庞，我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每当我思念你的时候，我就在靠近你们班教室门口的位置站着，悄悄朝里望去。或者假装从你的班前走过，从教室玻璃外看你在干嘛。当你不在时，我就站在教室门口盯着楼道口看，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那个时候的你，只顾着学习，别的什么都不留意。”张强温暖地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林嘉音问道。
　　“当时的我很自卑，那些话我说不出口。所以我就拼了命地学习，只是为了出人头地后，能够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说出一句‘我喜欢你’。”张强苦笑着，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
　　林嘉音能感受到他那种深深的自卑感与无力感。缓了口气，问道：“那你后来怎么样？”
　　“恩……后来。”张强思索片刻后接着说：“后来，我高考考得很好，上了一所重点的985大学。上了大学后，我本来想要去找你的，可我知道了你和顾澄宇在一起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复杂，我很难受，但是我可以接受这一切。我很快就适应了大学的生活，继续学习，我也尝试过放下你，去认识新的朋友。”
　　张强用脚轻轻踢了下脚下的石块，说：“她叫温馨，我和她是在社团里认识的。上大学那会儿我参加了一个户外拓展的社团。你也知道，我这性格这么木讷，见人不会说话，情商不高，就寻思着报个社团开拓一下自己的交际技巧，拓宽一下人际关系。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遇着社团外出实践活动，她是负责我们这组活动的组长。”
　　“她这个人怎么样啊？”林嘉音问道。
　　“温馨这个人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会觉得她十分的耀眼，热情友善，乐于助人。就像第一次遇见你一样，她也带给了我那种熟悉温暖的感觉。在那之后，我便鼓起勇气展开对她的追求。”张强顿了顿，看着一旁的林嘉音，想从她脸上看到些许别样的反应。
　　林嘉音见他没继续讲，便问道：“恩？那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张强略有些失望，说：“她有个习惯，每到晚上都会到学校操场散步。我就会在操场一角等着她，然后假装偶遇，和她一起散散步。她还是很乐意的，也会和我聊很多。那段时间我真得很开心，我以为她在慢慢地接受我。后来，她快过生日了，我想着送她一件好的生日礼物，我知道她喜欢香奈儿，我就做了两个月的兼职，攒钱给她买了一个包。”
　　“那她收到一定很感动吧？”林嘉音略感吃惊的说道。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张强自嘲了一番，接着说：“她表现地很喜欢、很感谢我。我也趁此机会跟她表明了心意，但是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她今天太高兴了，有些云里雾里的，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郑重地给我一个回复。”
　　张强叹了口气，说道：“第二天的时候，我和她一块走在操场上。她跟我说她喜欢有才华和喜欢我的人。我就问她如果你也喜欢某个人你会怎么样？她说她不会，曾经她也喜欢过别人但是很受伤，所以不会再去喜欢别人了。但是喜欢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很好，她希望别人会喜欢她。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强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直到有一次，我去校外找她。她正在过马路，有一个流浪汉从她身边路过，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衣服。她那一脸嫌弃鄙夷的目光深深刺痛了我。她朝我走了过来，我笑着和她打着招呼。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的衣服被一个流浪汉弄脏了，还说了他几句。我就说他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变成这样。她跟我讲上帝给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平等的，是他不好好珍惜，不好好奋斗。后来，我和她就没什么联系了。”
　　林嘉音听张强讲着他的故事，她能理解一些张强的感受，宽慰道：“这些都过去了，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张强注视着林嘉音，说：“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的，我就可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跟你讲了，我不想谈论这些，你可以去找其他人。”林嘉音拒绝道。
　　张强大声说道：“她们都不配，她们都只是为了钱，只有你才能真正理解我。她们根本体会不到在一个三十平米屋子里的感受，体会不到被人嫌弃鄙视的滋味，她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说罢，张强用力抓住了林嘉音的肩膀。
　　“张强，你干什么？”林嘉音使劲挣脱了张强的双手，说道：“你先冷静下，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
　　“我恨顾澄宇！”张强嘶吼着。
　　林嘉音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张强，她觉得是如此地不可思议，问道：“你为什么恨他？”
　　张强嘶吼道：“我恨这苍天的不公，我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他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而我要拼尽全力。我逼着自己努力学习，就是想让自己功成名就，对你说一声我喜欢你。”
　　林嘉音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善良美好的女孩儿。你不能因为这一次的经历就对所有的女孩儿失去信心。”
　　“可是我的整个童年和青春，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可他偏偏夺走了你！”张强已经接近失控。
　　林嘉音震惊地看着张强，这样的情形让她不知所措。
　　林妈从远处走了过来，张强注视到了她。
　　张强迅速调整好了情绪，走到林嘉音的身边，轻声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爱你的。”说罢，张强快步走到林妈跟前，笑着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林妈走向林嘉音，林嘉音缓了下情绪迎了上去。
　　“聊得怎么样？”林妈问道。
　　林嘉音努力笑了一下，说道：“妈，我明天就走了。这个事先不要提了，以后再说吧。”说罢，拉着林妈消失在了广场上。

　　大年初三。
　　“嘉音，这么早就要走呀？”林妈问道。
　　“妈，咱县城又不大，车次就这几趟。现在不走就只能等晚上那趟车了，到了都几点了。”林嘉音说道。
　　“不多住几天吗？这么急呀。”
　　“妈，公司那边事情多，真不能等了。”
　　“工作要紧，妈也就不留你了。你去了照顾好自己，好好上班。”林妈不舍得说道。
　　“好嘞，妈，您放心。”
　　林妈将一个信封放到林嘉音手里，说：“嘉音呀，这里面是三千块钱，你拿好，放到包里。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你的钱不能要，买房子垫的钱慢慢还给你。”
　　林嘉音眼圈微红，说：“妈，咱都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些。我挣得多，用不了这些。你和爸拿去用吧。”说着，把信封递了回去。
　　林妈用手紧紧握住林嘉音的手，说：“嘉音，这些钱你拿好。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自己也吃好点穿好点。”
　　“妈……”林嘉音忍不住哭了出来。
　　“带好东西，到了给妈打电话。”林妈眼角噙满泪水。
　　“好，妈，那我走了啊。”
　　林妈点头，目送着林嘉音出门。

　　林嘉音下了楼，看了下时间，刚过八点。走出小区，等了一会儿，刚好遇到鹏飞开着东风小康过来。
　　鹏飞把车停到林嘉音面前，问：“看你这架势是要走啊？”
　　“是呀，明天就要上班了。”林嘉音回道。
　　“走，载你一段。”鹏飞说道。
　　“你现在开车过来，是不是店里有事？”林嘉音问道。
　　“就是过来拉点料，不差这一会儿。”鹏飞轻松地回复道。
　　林嘉音犹豫道：“要不你先去送货吧，我等一会儿就打到车了。”
　　“这个点车少。再说了咱俩啥关系，快上车吧。”鹏飞催促着。
　　林嘉音上了车，鹏飞开着车往火车站驶去。
　　车开到半途中，鹏飞说道：“你说我真是看不懂你俩，明明都是这么好这么善良的人，就是走不到一块。”说罢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吧。”林嘉音回复道，心里有点难受。
　　“我没觉得澄宇有什么难处，他家的经济条件不错。我真是有点看不懂他。你还记得之前我去北京上工，就在你和澄宇租的房子附近。”鹏飞说起了那段往事……

　　工地上。
　　“澄宇啊，你不适合干这活儿。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的，去找个办公室上班吧。”鹏飞调侃道。
　　“你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干。”顾澄宇回复道，搬起砖块放到了推车上。
　　“我是没得选，只能干这个。你说你这么聪明，明明有的选，为什么非干这个。”鹏飞不解的问道。
　　顾澄宇沉默了片刻，说道：“干这个活不用思考。”
　　“你说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为什么非找个不用思考的活干。”
　　顾澄宇没有回应，继续干着活。
　　“我说你实在要是不想在北京找工作，你可以回去啊。你可以考个编，在学校当个老师。或者，你舅那么有钱，你可以去跟他学做生意，都比你在这干苦力强啊。”鹏飞大声说道。
　　顾澄宇坚决地说：“我不回去。”说罢，搬起砖块准备继续装车。
　　“我说你先别干了。”鹏飞有些生气，把他手里搬的砖块放了下来，接着说道：“干体力活可不能像你这样一直干，你要时不时歇一歇。你这样干，身体是吃不消的。来，先喝口水。”说完，递给顾澄宇一瓶水。
　　顾澄宇停了下来，喝了一大口水，缓了缓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如果我没读过书，或许还能做到像你说的那样，可我偏偏又读过。”顾澄宇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去干活。
　　“可你有没有为嘉音想过，你就不想给她一个家吗？”鹏飞问道。
　　顾澄宇怔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鹏飞，来装下管道，人手不够。”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走了过来。
　　“好嘞，等我一下。”鹏飞说完看向顾澄宇说道：“澄宇，你要好好想一想。嘉音是个好女孩。我先过去了。”说完，鹏飞拍了拍顾澄宇的肩膀，向工地大楼跑了过去。

　　“唉，我和婧婧是因为没钱，所以分开了。你俩明明都不缺钱，却还是走不到一块。”鹏飞感慨道。
　　林嘉音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澄宇这个人，就是心太善了。自从他搬来后，我们就认识了。我们经常在一块玩，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享给我们，从来不计较这些。我记得，在认识他的那年冬天，他还救过一个小女孩。”鹏飞说道。
　　林嘉音眼眸一动，月牙似的眉毛轻轻挑起。问：“他在哪救得？”
　　鹏飞回忆道：“就在咱县城那条河附近。当时周边还没有装护栏，也没有公园，就是一片荒地。我和他刚好去那玩，碰见一个小女孩在喊‘救命。’冬天的风很大，杂音很多。澄宇先听到了呼喊声，他发现一个小女孩整个身子挂在河岸边，用手抓着一块嵌在地里的石头。他用力抓住了那个小女孩。我跑过去也帮着一块抓着她。我俩想把她拽起来，但是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拽都拽不动。然后我就跑去附近喊人。当时那个天冷的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幸好，有个穿绿色军大衣的大叔刚好路过，我把他叫过来才把那个小女孩拉了上来。”
　　林嘉音听着鹏飞的述说，慢慢陷入了回忆……

　　小林嘉音一个人在河边走路，因风势太大，一脚踩在流沙上踏空掉了下来。所幸她抓住了一块嵌在地里的石头。
　　猛烈的风声在小林嘉音耳边回响。她害怕地哭了出来，用力地呼救着。喊了一会，恐惧和绝望慢慢涌上了心头，她仍然在拼命呼喊着。直到她看到了一个纯净稚嫩的脸庞。他伸出手拉住了自己。
　　“你不要怕，我和我朋友一块拉你上来。”顾澄宇坚毅地目光看着小林嘉音。
　　“鹏飞，你过来，这有人需要帮忙。”顾澄宇冲着鹏飞喊道。
　　鹏飞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小林嘉音，想要把她拉起来。
　　试了一会后，鹏飞急道：“澄宇，这样不行啊。她肯定是被卡住了，这样拉是拉不起来的。再拉一会，我都没力气了。”
　　“快去附近喊人，我在这拉着她。”顾澄宇说道。
　　“你行不行啊，要不我拉着她你去附近找人吧。”鹏飞提议道。
　　“快去啊！别管我。”顾澄宇嘶吼道。
　　“好，那你再坚持一会，我马上回来。”鹏飞急忙跑到附近去找人，脸色非常难看。
　　小林嘉音看着眼前这张使尽全力憋得通红的脸颊，内心不禁十分感动。不知过了多久，小林嘉音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抬了起来，放到了地上。
　　小林嘉音看着刚刚紧紧拉着自己的小男孩，他的脸色非常差。大叔把小男孩抱起走开了。
　　鹏飞跑到小林嘉音面前，问：“你没事吧？”
　　小林嘉音回道：“没事。”
　　鹏飞接着问道：“那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小林嘉音说道：“可以的。快去看你的朋友吧，他应该没事吧？”
　　“好，那你先早点回家吧。”鹏飞回道。
　　“好。”小林嘉音点了点头。鹏飞跑着去追大叔。
　　小林嘉音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消失不见。她回头看向自己刚刚掉落的位置，一块石头凸起的棱角浸满了鲜红的血迹。眼角的泪水留了出来，他一定很疼吧。

　　“林嘉音，林嘉音，林嘉音！”
　　林嘉音泪流满面，从回忆中突然惊醒。看向了坐在旁边的鹏飞。问：“你刚刚叫我了？”
　　“对呀，叫你半天了，你怎么哭成这样，想什么呢？”鹏飞关切道。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往事。”林嘉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这还没走呢，是不是想家了呀？”
　　林嘉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让我缓一缓吧。”
　　“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我怕你误车。你刚刚已经走神了一会了。”
　　林嘉音看了一下时间，显示8点22分，说道：“鹏飞，我们回去吧。”
　　“去哪啊？”鹏飞不解地问道。
　　“去找顾澄宇。”林嘉音淡然道。
　　“我倒是可以去，可是你现在的状态，我怕见到他会误会我。”鹏飞调侃道。
　　“快走！”林嘉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嘞，那我问问他在哪吧。”鹏飞回道。拨通了顾澄宇的电话。
　　“喂，澄宇，你在哪呢？有事找你。”鹏飞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见了你再说，你就告诉我你在哪就完事了。”鹏飞催到。
　　“我在书店呢。对了有人过来了，等会再跟你说，我先挂了。”顾澄宇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小子，敢挂我电话，看我过去不收拾他。”鹏飞吐槽道。发现有点不对劲，转头看向林嘉音。林嘉音狠狠瞪了他一眼。
　　鹏飞把车掉头刚欲动身，顾澄宇给他发来一条消息：西义建福寺附近的烂尾楼，来这找我！
　　鹏飞开着车驶去，在开到附近的时候，发现烂尾楼周边聚拢了一些人。
　　鹏飞把车停到附近。林嘉音下了车，看了一眼时间，刚好8点30分。林嘉音向那栋烂尾楼跑去。跑到附近听到路人的讨论声：“里面好像有人跳楼。”
　　林嘉音拨开人群，正好看到一个孩子从六层楼的高台上掉了下来，顾澄宇就在她前面，展开双手，向孩子掉落的位置跑了过去。
　　林嘉音顿时心惊，疯狂地跑了过去，惊慌失措中看到一束光穿透了顾澄宇，也刺穿了她的灵魂。
　　林嘉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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