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K

　　这件小事解决过后，K听从总裁的命令回家休假，他脱掉西装西裤，换上平时常穿的休闲衬衣和牛仔裤，套上长风衣，把小刀、微型枪、雨伞、钥匙、钱包等零碎物品塞进风衣口袋里后，拎着手提包出了北极星集团大楼的后门。

　　K的私人住处离地下城区不太远，总裁过去三番五次让K搬家，并且给K准备了地段更好的昂贵住宅，但都被K拒绝。不过主人自然也有主人的理由，地下城区地如其名，宛如终年不见天日、只有老鼠居住的下水道，在总裁眼里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北极星企业所在的霓虹市局势混乱，体系崩坏，法律虚无，各方倾轧严重，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如同会呼吸的人被分成三教九流一般，霓虹的区域分布也有三六九等，彼此之间割裂明显。

　　地下城区就是最低一等，它处于下风向，紧邻着地势低沉坑洼的工业区，污染严重，毒水横流，太阳光在有色玻璃之间来回反射，穿过工厂烟囱喷出的废气发出诡异光芒，层层叠叠厚重堆积，使工业区全部笼罩在雾霾下。上风向的富人区地势宽阔平坦，环境雅致优美，稀有的林木繁茂，鲜艳的花草盛开，每一片叶子都绿润欲滴，别墅里的喷泉洒出优美的姿态，滚圆水珠在阳光照射下分散出微弱的彩虹，透明玻璃上依稀有贵公子的酒杯和淑女手镯的倒影，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晴朗湛蓝的天空，讨论着古老的文学艺术和先进的科学技术经济理论。平民区挤在二者中间，与富人区隔江相望，与工业区在一边，因此环境与资源都与工业区相差无几。大多数居民居住在平民区，工作在工业区，与富人区尽管并非天堑之距，但彼此毫无交集。

　　这也意味着从北极星集团大楼出来后，K要走很久才能走到自己家，如果是平时兴许还快一点，但大雨从昨天下到今天，天塌一般的，K行走的速度就要慢上许多。他厌恶雨水沾染他的鞋子和裤脚，他好不容易放个假，不想一到家就洗衣服。

　　雨声嘈杂不断，但K依然分辨出身后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但那人不是偷袭突击，而是大老远就喊道：“请留步，别走啦！别走啦，喂！”

　　K停住脚步，缓缓向后转身，借着昏暗的路灯，他能看清那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头裹绷带、鼻青脸肿、大约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人。

　　“这么巧啊，在这里碰见你了。”少年人在他身前站定，兴冲冲地对他说。

　　K不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是谁，又像根本没见过他。

　　“我是昨天撞到你的车的人。”

　　那不是我的车，K心想，但他没反驳，没有必要。

　　“嗯。”

　　“你给我的钱太多了，我想把剩下的还给你，本来还愁找不到你，没想到这么巧，想什么来什么。”

　　“不用。”一阵风吹过，潮湿透着冷，K的风衣有点薄，他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躺下睡觉。

　　“还给你，你给的真的太多了。”

　　“不需要。”其实以前还有给更多的，K心里说，但依然没必要说出来。

　　说着，K转身就要走。

　　“还有你的伞！”少年跑到K前面阻挡住他的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自动雨伞。

　　K想，这也不是我的伞，是我随手拿来用的，只是还是没必要解释：“不需要。”

　　他还是要走，少年又拦住他：“那我请你吃碗面吧，你饿不饿？”

　　听到这话的K停住了，K因为昨晚太累，早饭直接睡过去了，午饭也因为没休息够而吃得很少，着急回家的时候没觉得饿，现在停下脚步了，听见少年提吃面，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冒着香气的、热腾腾的海鲜面。

　　眼见少年是他不答应不罢休了，K就点点头：“嗯。”

　　少年显然是个自来熟，一听这个，高兴地躲到他的伞下：“走，我带你去，那家面馆开了二十年，24小时营业，一直很好吃的。”

　　K是个活地图，霓虹市每个角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听在地下城区开了二十年还昼夜营业，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是哪家了。只是他没进去过，所以尝试一下也算新奇的体验。

　　“这家半夜都有很多人来吃，”少年和K并排走着，还喋喋不休，“也是附近好多工厂深夜才下班，就来这里吃。”

　　工业区的工厂最短都是十四小时工作制，十六小时十八小时工作时长的比比皆是，因此深夜下班毫不稀奇。少年带着K在漆黑的巷子里左拐右拐，走了足足二十分钟，中途踩到无数垃圾粪便动物尸体，暴雨都冲不掉臭味。说来也奇怪，工业区虽然是搞工业，机械电力等一概不缺，但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入夜后就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K夜间视力还可以，抬头环视四周，发现其实也不是没有路灯，只是几米高的路灯上满是油泥污垢，灯罩和灯泡早被摘走了。

　　在K即将不想再浪费他宝贵的假期时间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看到一家灯火明亮的小店，正是少年说的面馆。身材壮硕、腰带围裙的老板娘站在店中央麻利地擦桌摆碗，还不忘了大声和客人们插科打诨，甚至说些带颜色和脏话的粗俗笑话。他们谈得高兴，叫声笑声还没进门就能听到。

　　少年明显是这里的常客，在门外就高呼：“老板娘，我带客人来啦！来两碗你家的招牌面条！”

　　老板娘满面堆笑：“哟呵，今天带了这么帅的小伙子啊，这是你……”

　　她没说完，瞥见少年脸上的伤后，表情就由欣喜变为惊讶：“你怎么成这德行了，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少年连连摆手，“昨晚上喝大了，没看路撞人车上了，这是把我送医院还给我垫医药费的人。我一穷光蛋没什么感谢的，只好请人家吃完面了。”

　　“原来是我们小武的救命恩人，”老板娘抄起另一块干净的抹布又把桌子擦了两遍，“坐坐坐，赶紧坐。”

　　说着她又朝后厨喊：“一碗海鲜面一碗牛肉面，一盘凉菜，多放料！”

　　K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吞进嘴里轻轻地咀嚼。

　　牛肉面是少年的，K选了海鲜面，后厨忙碌的老板果然多放了浇头，面条上的海鲜都堆得冒了尖。

　　热气香气扑鼻而来，勾动了K肚子里原本都没力气再折腾的馋虫。K拿起筷子挑了一捋面条放进嘴里，鲜甜的口感顿时在口腔中爆炸，面条粗细和软硬恰到好处，海鲜味美多汁，蔬菜根根翠绿，果然是非常好吃的一碗面。

　　K眉宇舒展，显出一丝愉悦，他又夹了一筷子送进自己嘴里，专心致志地吃面。

　　隔壁两桌喝高了，借着酒劲发上了酒疯，一言不合就爆发了冲突。一群人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原本因为喝醉酒而显得十分多余的双手双腿此刻也总算派上用场了。

　　老板老板娘出来打圆场，被他们推得摔倒在墙角，少年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一手拎一个把他们搀起来；还有个被推得从人堆里飞出来的，脚步不稳地踉跄三步，然后左脚绊右脚往后一仰，砸在另一张桌子上摔得四脚朝天。

　　K一直装看不见，这碗面让他很满意，有了好吃的东西，耳边再闹他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如果刚才被砸的桌子不是他面前的这张就好了。

　　面碗摔在地上，面汤面条撒了一地。K的脸色微微变化，刚才的愉悦荡然无存。

　　“你把我的面打翻了。”K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

　　“怎么？”刚才推人的人鼻孔朝天，一身酒气。如果他清醒些，不知能否发现K眼底一闪而过的浅浅凶光。

　　“赔。”

　　一个字的话往往更像命令，就像英文里的祈使句，没有任何多余的词汇，越短的话蕴藏越多的含义。

　　醉酒的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低头俯视着K：“呸。”

　　他话音刚落，K就一拳头揍上他的鼻梁。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而K还坐在椅子上，脸色依旧淡定，身体姿势都没变一下。

　　“你是没听见吗。”K幽幽道。

　　被揍趴下的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鲜血从他的鼻子嘴巴里狂喷而出，他双手捂住脸，血从手指缝隙里流出来，顺着手和下巴往下流，很快就染得胸口胳膊一片血红。

　　旁边的人大吼一声：“上啊！”

　　K站起身来，一拳打翻一个，一腿踢飞一个，全都对准人的要害。他格斗极佳，招式行云流水出神入化，招招到肉拳拳致命。十来个人转眼被他击倒，周围的桌子椅子被砸得稀碎，面馆里面人仰马翻。

　　打完了，K轻轻松松喘口气，嘴角绽开一丝嘲讽的笑意：“话说第二遍是不好的。”

　　他整理整理衣服，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随手拿出一沓钞票递给缩在墙角的老板和老板娘：“给你重新买桌椅用的。”

　　惊魂未定的老板和老板娘回答：“你不道个歉吗，你把我现在能用的桌子椅子都砸完了。”

　　K看都没看躺在地上的一群人：“你不如让他们给你道歉。”

　　说着他拿起伞，推门迈进无尽的雨幕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