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春

作者:脆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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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除日将至,谢府上下都在准备除岁晚宴。

      谢行之的祖父谢逸明来年便六十又七了,官至三师之一的太傅之位,且谢逸明一生只有容氏一位正妻,未有纳妾,京中百姓皆是盛赞这位谢太傅端方清正。

      可以说,谢家的无上荣光都是谢逸明带来的。只是这荣光过盛,反而显得两个嫡出儿子都不成气候,平庸无为,谢逸明只能将谢府寄托于嫡长孙谢行之身上。

      来年谢逸明便要致仕,他打算在致仕前将谢行之引荐入仕,端看谢行之来年科考能否顺利高中。

      如无意外,谢行之在谢家全力支持下,官运理应亨通,若说有什么绊脚石,江晚棠能想到的大约就只有她这么一个。

      谢行之娶她,既能平息流言,又能为谢家积攒好名声,当真一石二鸟。

      可若有朝一日,江晚棠于谢行之和谢家无用了,便是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履,她成谢家下堂妇,对谢家与谢行之倒是无甚大碍。

      思及此,江晚棠翻身上床,手指轻轻一敲最里侧的床板,木板应声弹起,里头藏着那块“大理寺卿”令牌,以及一套大理寺巡捕的官服。

      官服是江晚棠偷摸着仿造的,自那日偷到令牌后,她便让湘云每日上大理寺外观察巡捕的官服样式,画下来后由江晚棠缝制。多亏听雨轩地处偏僻,谢行之鲜少入她院中,因而才得以日夜赶制完成。

      父亲卷入的贪墨案是本朝最大的一宗,那日大理寺前来抓人时,在父亲书房搜出一张残破的行贿名单。江晚棠从不信,父亲一生为官清廉,何至于当年圣上殿试亲点的状元郎,到落诏狱时还只是个正六品的吏部郎中。

      父亲入诏狱后,仗着谢家,江家还能保住宅邸,不至于流落街头。可此时若是谢家休了她……江晚棠不敢想,如今贪墨案还未查明,尚有一丝回转余地,她都得想尽办法为父亲找证据翻案。

      听雨轩在谢府的最西侧,对出正是谢府其中一个角门,因着离其他院落较远,因而这角门甚少有人出入。

      正是如此,江晚棠和湘云才得了机会,叫人不发现的情况下出入谢府。

      马车上的暖炉烧得正旺,在逼仄的车厢里,暖和的叫人忘了外头的冷意,只湘云知道,江晚棠此刻的手都是凉的。

      主仆二人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湘云仔细替江晚棠缠上束胸带,换上巡捕官服,盘起乌黑的长发塞入官帽里。江晚棠肤白如脂,湘云只能将染黄后的妆粉在她脸上、脖子以及手背上轻轻敷上一层,好掩盖掉她原来的肤色。

      前行的马车拐个弯便停下,湘云将布帘掀开小小一角,探头张望四周,确认周围无人后,才回头与江晚棠说道,“姑娘,咱们到了,就在两百米开外。”

      江晚棠点点头不做声,强自按捺心底的忐忑,抄起小桌上的令牌径直下了马车。

      身上的官服从动手到完工只用了半月,针脚难免拙劣,但江晚棠擅女红,若不凑近细看,断然看不出参差来。况且这个时辰正是当值轮换的时候,只要她不露出马脚就行了。

      江晚棠双手不安地扯了扯衣衫下摆,握着令牌大步往诏狱踏去……

      从外头看那诏狱,黑压压一片阴森可怖,光是听名字都叫人闻风丧胆,江晚棠倒是剑走偏锋。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抬眼望去还未见她家姑娘的身影,湘云急得直踱步,正寻思着该如何做时,便听见车夫雀跃地冲她低声说了一句,“回来了!”

      江晚棠走得急,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马车立刻钻了进去,湘云提醒车夫赶紧回转,随后也进了车厢。回程路上还是如来时一样,车夫驾着马车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先绕着坊市走两圈,确保没有人跟着,才敢往谢府去。

      江晚棠任由湘云替她更衣卸妆,脑海思绪却乱如麻团,方才与江怀远的对话言犹在耳……

      当日江怀远被认定贪墨乃是源于一张行贿名单,而这名单是从父亲书房的暗格搜出的。

      “若是仅仅从书房搜出,我也未必能将人排除出来。”下诏狱三个月,江怀远早已白了一头,浓浓乌青布于眼下,虽然神色憔悴,但整个人看来还是精神的。

      诏狱看管甚严,四周都是巡逻的官员,江晚棠也不敢过于张扬,待到巡逻官员没入拐角处时,她才寻着机会与江怀远细细问道,“父亲可有怀疑?”

      “姑娘……姑娘!”

      耳边倏尔传来湘云急促的叫唤声,江晚棠收回思绪,抬眸时,瞳孔还是失焦的,只听到湘云说,“回到谢府了。”

      车夫从西市雇来,湘云还要避开耳目将人送回。江晚棠一个人穿过角门踏进听雨轩。

      院落里一如往常空无人烟,江晚棠早已习惯,她往内室走去,走至房前,惊觉房门虚掩,留了一道小小的缝。

      江晚棠顿时一惊,正要推门的双手倏地滞于半空中。一时间,脑海闪过几人,细想却又觉不该。

      踌躇间,房门忽然从里打开,江晚棠屏气凝神,错愕地望住身前那张生面孔,吃惊道,“你是何人?”

      眼前男子一身广袖竹纹长袍,长发以发冠束起,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江晚棠拼命回忆,却想不起何时有见过此人。

      对比江晚棠的诧异,沈清安面色从容,黑如曜石的双眸藏着探寻却也深不见底,微眯了眯眼,视线直直与江晚棠对上。方才甫一打开门,便已将她眼底神色的变化尽收,与定国寺那回不同,这次她的黑眸分明更加灵动。

      原来不是瞎子。

      思此,沈清安似笑非笑,眼风扫过却是翩翩寒意,眸眼转瞬微沉,他淡声道,“看来在下的令牌……”

      他似是不经意一般,自顾自道,“帮了谢少夫人一个大忙。”

      话音落下,江晚棠脸色煞白如纸,双唇微张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声。

      觉察到不远处的脚步声,江晚棠连忙将人推入房中,右脚一勾,房门被轻轻带上,一气呵成尤为流畅。恰巧这时院落里人声方至,听声音应是来送炭火的下人。

      沈清安低下头,一双玉手紧紧攀附在他胸前衣襟上,眉眼轻抬,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撞入他的眸中,银牙轻咬住下唇,衬得一点朱红格外莹润。

      内室并未亮起烛火,两人隐没在暗处,微弱的日光透进屋里,将二人身影投落在地上,彷如一对相互依偎的璧人。

      难以名状的气氛在二人间流转。

      黑眸垂落,定格在沈清安衣襟的玄纹样式,平稳的气息打落在她的头顶,江晚棠清晰感受到注视的目光,一直低垂着头,忽而衣料簌簌,一道黑影转瞬覆在她脸庞,檀香味迫人,她下意识避开,后脖颈却倏地被一只大手控住,旋即温热的触感在她下颌一拂而过……

      屋外人声渐远,然江晚棠如同拉满的弓,她定在原地看着身前男人单手举起,拇指指腹在食指上一下一下地打着圈,动作极慢,江晚棠清楚看见他指腹沾染上的妆粉,眼底闪过诧异,手下不住收紧。

      衣襟紧了又松,沈清安低头看向她留下的浅浅皱褶,心道胆子不小,敢偷窃朝廷命官的令牌,还敢冒充朝廷命官私闯诏狱。

      眉梢轻挑,沈清安背手转身,视线在屋中四处游走逡巡。

      房中摆设雅致,床榻边的小几上放着针线笸箩和刚起头的绣件圆绷,小桌上还有描了一半的字帖,许是走得急,暖塌上的斗篷都还没来得及收起。

      沈清安捡起字帖随手翻了两页,心思却放在江晚棠身上,不过一深闺女子,唯一能与他有交集的,大约就是她那位身陷贪墨案的父亲。

      此刻的江晚棠沉默地看着沈清安挺直的背影,脑海里不停回忆对此人的印象……

      当今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卿,不过二十四便已身居正三品官位,早年听父亲提起过此人,是朝中后起之秀,为官公正磊落,雷厉风行,然城府极深,宜结交但不可深交。

      可如今不论如何,江晚棠都要够上此人,京城贪墨案已转交大理寺,由沈清安亲自督办,父亲能否洗脱罪名,端看沈清安如何查办。

      一双柳眉蹙起,银丝绣荷包在指尖上几欲走样,江晚棠深知这是父亲唯一生机。

      念头一动,她快步向前,不及沈清安细想,“扑通”一声,江晚棠直直跪在他跟前,双手交叠高举头上向沈清安伸出,手心朝上,便是那块失踪的令牌。

      她低着头,看不见沈清安此时此刻的神情。母亲忧思过度已是病驱,江府大权早就旁落二叔一房人手里,若是从前,她不会疑心,可想起诏狱中父亲与她说过的话,怕是不得不防。

      江晚棠咬咬牙,双手举高将令牌送还,一字一句极为认真说道,

      “妾身此举实属无奈,京官贪墨一案,家父实为遭人构陷,还请沈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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