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的爱人会死在这个冬天

　　㈡

　　崔瀚率拉了个三个人的群，除他俩之外，还有谁也加入了这个计划？
　　那个人的头像是一只粉色卡通猪头，首先发话，“这谁？”
　　崔瀚率：“住在徐明浩隔壁的李灿。”
　　“那小子啊，怎么能指望那小子……”
　　“哥……李灿不是也在这里嘛……”
　　“没事，我很好。谢谢关心！”
　　至少李灿已经能猜到这位粉色猪头是谁。是那位很擅长惹怒别人的副组长啊。
　　“崔胜澈，随便指教。”

　　“没有无缘无故的谋杀，要么为利，要么为情，要么是结了仇。”
　　崔胜澈在群里逼格满满地发表感想。

　　崔瀚率给李灿私信，“我们组长只是脾气有点火爆，人其实不错的。他不是看不惯你，他对我也这样，确切地说，他对谁都那样。”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儿，无非就是那几样丑陋过度的欲望。”

　　“我们组长真的，人很正义，办事能力也强。要不是性格太不讨喜，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副组长。”

　　“徐明浩这个人呢，盘靓条顺的，长得很招摇，而且他的那种招摇吧，不仅招女人，还很招男人。”

　　“……不好意思，我们组长说话总是有点没遮没掩，他没恶意的，请不要生气。”

　　“我们要着重注意情感纠葛，不排除别的可能，但依据现在掌握的情况，情杀的可能是最大的。我就不看好他隔壁那小子，明显也是个随便动歪心思的。人呐，就不能生得太好，日子总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可怎么过？”
　　“哥！明明都说了李灿也在这个群里！”

　　警察证也是能作假的吗？那什么像模像样的执法记录仪也是网购的吧？
　　这俩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人和他兜圈子是为了什么？难道在用什么新型骗术骗他钱？
　　李灿退出群聊。
　　崔瀚率又锲而不舍地邀请他。他拒绝了两次，第三次才选择加入。

　　崔胜澈明后两天出差，去的地方和徐明浩的老家只隔了两小时的车程，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办完要紧的事就去一趟那里——海城。
　　他已经打听出一条关系，直通海城的同僚。有人好做事，徐明浩父母的社会关系也该仔细摸排。只是需要他拿出点厚脸皮。
　　这决定是他自己做的，不爽得在群里直抱怨的还是他。
　　崔瀚率估摸着对这种工作环境脱了敏，镇定自若，只管讲自己的安排。
　　他的工作量最大也最繁琐。需要找个由头挨个去徐明浩的学生们家里走访。那间舞蹈工作室是由徐明浩和大学同学权顺荣共同注册，权顺荣的朋友李知勋也有注资。这其中牵扯的利益相关也得他一点一点探查。接着又说了对李灿的安排。
　　“你就负责与徐明浩更紧密的日常观察。尽可能揪出徐明浩的生活中出现的所有不同寻常，如果有人想对他下手，一定会有事先踩点盯梢这种行为，再滑溜的凶手也一定会露出马脚。”
　　李灿发出“ok”的手势。
　　崔胜澈每一句话都能让人想象出他生动的、充满感情的面孔，“哟，天上硬是白白掉下个肥差给这小子，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徐明浩，高兴得做梦都要笑出声吧？”
　　李灿懒得理他。崔瀚率仍然在私信里代替道歉。
　　一个特别的行动小组就这么潦草的结成了。
　　他们三人将在最虚无的目标里，做出困难又希望渺茫的努力。带着对自己的嘲讽做出努力，去定性一个意味不明的玩笑。

　　该怎么说呢？崔胜澈是第一个点出他心思的人。
　　这事上最藏不住的三件事里，毕竟将爱排在末位，语境里的最高级。
　　他竭力掩埋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被拆穿。他为此付出的相当多的努力，别人却随意地一语道破天机。
　　这很让人恼火，想冒着袭警的罪名把那样自作聪明的人从手机里扯出来胖揍一顿。然而别人实在没有说错，他羞愧难当，一时只觉得自己才是自作聪明的小丑。做得这么明显，徐明浩会看不出来吗？金珉奎难道会没有察觉？崔瀚率也应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腹诽“也没说错什么嘛”才是。
　　他这辈子可能不会是主角，他会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待着，不起眼地注视自己心爱的人。一直都是这样，也该安稳一点，保持现状也不错，唯独不要剥掉他的衣服，再将聚光灯直挺挺地打在他身上。

　　但崔胜澈是经验老道的警察，对人心的洞察力是个别能力不是普通情况。一切也没那么糟。

　　翌日清晨。
　　李灿掐着时间推门而出，徐明浩只比他晚一步出来。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们笑着彼此打招呼。然后一前一后下楼。
　　徐明浩会走向他的代步车，李灿往往随便挑选一辆单车扫码，或者运气好的话，他可以扫到电动车。
　　舞蹈工作室和学校很近，这种小事不知道徐明浩有没有放在心上。
　　李灿反常地没有自己走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徐明浩身边，见他摁了钥匙，快步走到对面拉开车门。
　　徐明浩诧异地望着他。微微低着头，只是眼睛往上轻轻一挑。
　　是足够漂亮，能让他落荒而逃的姿态。现在可不能逃跑，李灿强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笑着低声说，“带带我吧，哥~骑车好冷啊！”
　　要徐明浩帮忙完全不是难事，难的是李灿得突破自己的心理迈出乞求这一步。
　　还好自己不是面皮薄的人，羞臊不会通红地挂在脸上，他还能摆出从容的表情，用困倦掩饰失序的心跳。

　　徐明浩一边看路一边和他说笑，“昨晚上睡很迟吗？这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待会儿上课都得睡着吧？”
　　“上课不就是要睡觉吗？我得珍惜最后这半年的时间努力做学生才能做的事。”
　　李灿随意地讲些调皮话。
　　“这……这……整得我没话讲了都，我自己都不是个爱学习的人，更加没办法劝别人学习了。 ”
　　“不过本来学习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做什么都行，只要自己喜欢就好。灿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做什么？”
　　“反正我不喜欢编导，越读越感觉不适合我。”
　　“很多人毕业后都没有选择自己专业内的工作。那灿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情呢？”

　　喜欢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当然有，再胸无大志的人也有梦想中的生活。该梦的，不该梦的，早就糅在一起，一遍遍地填补细节，当作切实会发生的未来精心构想。
　　他想了想，挑能说的说，“我想写歌，也想唱歌，想把所有的感想写在歌里，想有人理解我，和我共鸣。”
　　“是伟大的梦想啊。”
　　“很天真很疯狂对吧，哈哈……养活自己才是我们大学生的首要命题，居然说喜欢音乐，想靠音乐过活，我这种傻学生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就是天真了吧。”
　　徐明浩被他逗乐了，轻笑一声，接着他的话调笑，“哪里是唯一的优点，明明还很有自知之明。”
　　李灿仰着头“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哥说得对！”

　　这都只是玩笑话，徐明浩却怕他伤心，笑过了又来安慰他，“梦想这种东西就是要敢想才能叫梦想嘛，想都不敢想也太怂了。它也不是必须一踘而就、短期就要实现的事情。它可以是天边的月亮，一抬头就能看见，你就跟着走啊走。人类甚至这样登上月球，就算到不了月亮那里，你也越走越远，它照着你，会驱使你得到很多很多。”

　　哥说话也不急不缓，咬字有自己独特的可爱腔调，仿佛是在唱歌，“灿是个很好的人，热情、积极、善良、有担当、有耐心，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就的。灿唱歌也是真的很好听，我不是听到过嘛，很有感染力，果然梦想不会是空穴来风，大家都至少在潜意识里感觉到自己的天赋才会把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当作梦想吧，跟着初心走，总是不会错的。”
　　“灿是很帅气的人，要自信啊！”

　　李灿将手肘撑在车窗边，因为听人说话也要很认真，这是最基本的礼仪。所以他可以专注地看着徐明浩。是帅气又可爱的男人，可是比哥帅比哥可爱的男人也大有所在，怎么哥就总是这么招人喜欢呢？
　　奇特的魅力。
　　像车载音响里平缓流淌的音乐，也像车内隐约的香水味。
　　如果是清晨里一朵挂着晶莹露珠的花，李灿会毫不犹豫地俯下身用力地翕动鼻翼捕捉它最浓郁的香气，或者用嘴唇亲吻柔软的花瓣，实在可爱，就采摘下来，带回家插进精心准备的漂亮花瓶里。
　　可是这一方空间里的轻柔全都不是花，不可亵玩，更不可拥有。

　　对了，是尤其让人想疼爱、想占有的那样的魅力。

　　大四的学生课程少，大多是必须有实践的命题作业。
　　李灿在校园内的咖啡店里对着电脑改作业。崔瀚率给他发来消息，弹出三个人小群的对话框，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把群聊名改成“相亲相爱的我们仨”。

　　崔瀚率：“李灿那边怎么样？第一天进展顺利吗？”
　　崔胜澈：“这说的什么话，第一天都搞不了，那我们群直接解散吧，别相亲相爱了。“
　　崔瀚率：“peace and love。”
　　李灿：“还行，小区没有可疑的陌生人，上班路上也没看到鬼鬼崇崇跟着车的。”
　　崔瀚率：“我这里已经就近走访了两家学生，学生都挺喜欢徐明浩这个老师的，今天白天外勤的时间没有了，晩上下班再去几家问问看。”
　　崔胜澈：“你是怎么说的？我只听说过高中班主任家访的，舞蹈室怎么家访，奇奇怪怪。”
　　崔瀚率：“我就说我是工作室的，出来了解一下工作室各个老师的教学质量，好在明年进一步优化舞蹈室的教学水平。我从他们工作室那里拿了一沓这种意见调查的单子，每个老师都问到了，所以应该不会奇怪，而且拿回来的单子确实能帮到工作室。”
　　崔胜澈：“……行。”
　　李灿：“徐明浩也知道我们在做调查吗？”
　　崔瀚率：“我没说我们仨的事情。只说是还有些程序要走完，好写报告。”
　　李灿：“好的。”
　　崔胜澈：“……”
　　崔瀚率：“哥，你那里呢？”
　　崔胜澈：“买酒水和茶叶……”
　　崔瀚率：“为什么买这？”
　　崔胜澈：“送人啊！腆着老脸讨人情啊！要不然别人为什么帮我查，看我长得帅啊！老子累死累活的一点工资，全送别人那里了！”
　　崔瀚率：“哥辛苦了，等哥回来请哥吃饭。”
　　崔胜澈：“ok。”

　　然后群里再没有别的消息。
　　李灿便继续写作业。
　　生活貌似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如果不是这个群的存在，他也许会在最多一个月后，忘掉死亡可能在悄悄靠进的担忧和恐惧。那甚至不是一个能说出来展示聪明和有趣的玩笑。

　　早上徐明浩问他晚上怎么回家，他得寸进尺，问哥难道不能载他回家吗。
　　这么过分又无赖的要求，徐明浩居然也答应了，笑着说他可爱。
　　所以最后一节课上完的李灿背着斜挎包走去只隔了两条街道的舞蹈室。

　　舞蹈室在八楼，其余楼层都是民宿酒店之类。李灿陪着朋友去工作室看过，有很大的六间练习室，几间办公室，之外便没有坐的地方。
　　他干脆不上楼，去一楼大厅侧边有绿植和咖啡吧台的休息区等着。
　　那里已经等着一个熟人。金珉奎翘着腿坐在那里打手游。
　　李灿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率先打了招呼，“嗨，好巧！”

　　金珉奎听到他的声音，抬起了头，惊?地看着他笑，“嗨！这么巧，下课了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灿便告诉他，“我等明浩哥呢，他等下载我回去。”
　　金珉奎有点诧异，但笑意不减，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来说，“我也在等明浩，约了晚上去他家包饺子。”
　　“这样啊……”李灿也点点头。
　　而后两个人再没话讲，各自低着头看手机。

　　六点十分，开始有舞蹈室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下来。六点半超出一些，徐明浩和两个女老师一起出了电梯。
　　其中看着很活泼开朗的女老师看见金珉奎就笑了，“大帅哥又来了，比我男朋友还等得勤呐。”
　　另一个女老师也跟着笑，“我们徐老师要是个女孩子，早被你追到手了吧。”
　　金珉奎被她们调侃得只是笑，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徐明浩玩笑地“啧”女老师们一声，“矜持一点，他是很帅，但是你们女孩子家家的，矜持一点，好了，再给你们介绍一位帅弟弟。这是李灿，住在我隔壁的弟弟。矜持，人家还是学生，别吓着他。”
　　几人打了招呼，又玩笑几句，然后各回各家。

　　金珉奎人高腿长，自然而然地先一步走到副驾驶位，坐了进去。
　　李灿坐进后排。
　　前面两个是深交的好友，有密切的话题。他也无心插话，只留一半心神默默地听着，另一半在窗外快速掠过的黄黄绿绿的光影中游离。

　　没多久就到了，三个人一起上楼。
　　各自进门前徐明浩问他晩上吃什么。
　　“不知道，一个人住就是吃什么都不方便，可能点外卖？也可能不吃？”
　　“不吃哪行，那正好，我们要包饺子，你来我家吧，帮着包一点，也帮着吃一点。”
　　李灿只回家放下挎包，马上就出门，去了隔壁。

　　相邻地住了两年，两人的交流还局限于门前、楼梯间、小区底下。徐明浩因为忘掉钥匙来他家喝过一杯凉水，几天后因此送给他一只烧水壶。他则没进去过隔壁一次，只偶尔越过大敝的门瞥见一些内容。
　　第一次走进这里。明明是同一栋楼的同一层，站在这里的时候，却觉得比自己那里暖和太多。
　　厨房里有剁肉的声音。两个人听起来又有些异议。
　　“……胡椒粉……多……上火……”
　　“……香……我的……”
　　他关上大门，走向厨房，走近后听得清楚了。两人因为胡椒粉该放多少的问题争起来。他咳嗽一声，争得兴起的两人这才注意到他，两张脸又一起浮现笑意。
　　“我们还在做馅呢，你先在客厅坐一下，看看电视，当自己家，别客气，想喝水自己倒啊，茶叶在茶几下的小柜子里。”

　　李灿于是坐进客厅的沙发，这会儿也无事。他拿出手机点进群聊。

　　李灿：“晚上也没什么异样，我和金珉奎都在徐明浩家里，准备包饺子。”
　　崔胜澈：“……”
　　崔瀚率：“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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