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下别三生

　　“孟娘，这是从秦广王那里要来的名单，请您过目。”也就半柱香的功夫，派去的侍从便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沓薄薄的命簿。
　　孟琬翻看着，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开口吩咐一直在一旁待命的侍从：“一会鬼门大开之时，名单上的这些女子由你——”顿了顿，思索了一番，孟琬又开口：“再多带几个人和你一起，把她们带到这里。”
　　“切记，”加重了语气，孟琬严肃的盯着眼前的侍从，“若是有人不愿，万不可强迫。”
　　“是。”
　　看着眼前清澈的河水，孟琬喃喃自语：“又要热闹一番了。”
　　奈何桥下的河水每隔半日奔腾一回，虽用了幻术，可若是道行稍微高一点的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到隐入河下被河水包裹着的各样的鬼魂。
　　派出去的侍从效率也高，奈何桥下的河水再次奔腾之时，便带了数名女子进来。
　　孟琬看着站在面前不知所措的众人，缓缓开了口：“在来的路上，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用手里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地面，只见那漆黑的木棍竟化成了一条蜿蜒盘旋的黑蛇，正缓缓爬上孟琬的手腕。
　　孟琬轻轻抚摸着手上那条通体漆黑的小蛇，“地界不比天界，虽我们地界和天界一样，都有着法力，但是——天、人、地三界之中，我们地界之类生灵，确是最不被看得起的。”
　　环视了一圈，孟琬还算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女子，又开口：“在我地界做事，虽不被天界那群神正眼瞧上，但天界有的好处，你们也少不了。但是——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有想退出的，现在便可走上这奈何桥，重新进入你的轮回。”
　　站在眼前的一圈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
　　“既然没有异议——乾罗，你把他们带下去，教教规矩。”
　　一众女子被带了下去，整条黄泉路转瞬间就只剩下了孟琬一人——还有一条蛇。
　　“那群女子，可是有何不妥？”孟琬似乎是累了，将手里仍在盘旋的蛇敲了敲，幻化出一石凳，坐到了上面。
　　“不妥之处......倒是没有，只不过——”低哑的声音好似从空中传来，又好似是从地底。虽说是低哑，却又刺得人耳朵生疼，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犹如有形的压力包裹着听着的人，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都有些凝滞。
　　“这个孟绾——”孟婆将手里那一沓命簿摆在面前的石桌上，指着其中一张，似乎有些犹豫。
　　“这个女子，似乎和你——有些渊源。”不过那刺耳的声音倒是对孟婆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字音相同罢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渊源。”孟婆将写着孟绾名字的那张命簿拿了起来，薄如蝉翼的命簿轻轻闪着微弱的光芒，端详了好一会儿复又放下。从生死方面，倒是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不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那女子，不日定会去找你的。”
　　奈何殿后殿。
　　一群女子刚在孟婆面前，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的，这会只剩下了和看上去她们年纪相仿的乾罗，一个个便叽叽喳喳开了口。
　　“乾姑娘，这里真的是地府吗？”
　　“乾姑娘，刚才那个就是孟婆吗？跟我师傅说的还真的一模一样呢。”
　　“我们是真的死了吗？不是说人死后便会没了记忆，可为何，对于前世的事情，我记得这么清晰。”
　　“咳咳——”乾罗清了清嗓子，待面前的女子都安静下来之后才开了口：“我知道你们还有许多问题，明日会有咱们殿的婆婆来为你们一一解答，现在——时间有限，我只能回答你们几个重要的问题。”
　　“首先，你们既然是在秦广王名单上的人，那对于三界，你们必定有所认知。世间分为天、人、地三界，而你们现在，正处于三界之中的地界。你们刚路过的桥，正是奈何桥，此地，便是奈何殿。咱们都是奈何殿下的人，归属于孟娘所管。”
　　“刚才你说，人死后便会没了记忆，”乾罗指着其中一个女孩子，“这话不假，只不过针对的，是那些走过奈何桥，喝过忘情泉水的人，你们人间称为——孟婆汤。”
　　“而你们这些被选出来的魂魄，可以不需要喝那泉水，自然，记忆便可永存。”
　　看着有几个女子露出失望的神色，乾罗笑了笑，补充道：“忘情泉那处虽属于我们奈何殿的管辖，只是并不由我掌管，待几日后孟娘自会安排你们和咱们殿里的其他人相见，你们有想要喝那泉水，尽管去要便可。”
　　乾罗抬头看了看天色，算了下时间——也该到奈何河水停息的时候了。
　　“既然你们选择了留在奈何殿，那就得要遵守咱们殿的规矩，其他的规矩明日婆婆会教予你们，在此之前，你们切记，黄泉路旁经常会有邪灵出没，大都是些还没有幻化成形的，构不成什么威胁。只此一人，魏离，定要远离此人。”
　　——“好了，你们先进去收拾一下。”刚要转身离开，乾罗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虽说你们之前对地府有过比旁人更深的了解，但是你们的了解，大多只是皮毛，因此——不要妄想用你们学的那点知识在奈何殿内放肆！”
　　叮嘱完毕，乾罗这才转身离开，去奈何殿正殿寻孟婆了。
　　“都叮嘱好了？”还未近身，正殿背对着的屏风后便传出了孟婆苍老的声音。
　　“是，孟娘，都叮嘱过了。属下瞧着这些人，也还算听话。”
　　“哼。”孟婆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冷哼，也没再纠结此事。
　　“那个叫孟绾的女子，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接过孟绾的命簿，乾罗努力思索了一阵，才勉强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回孟娘，这女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方才也没见她说话。”
　　听着侍从的回答，孟婆抚了抚手中的拐杖，没再说什么，让她退了下去。
　　天界，正君殿。
　　“一众天兵今日随我去地府有劳了，各位先行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去殿口值守，就先行一步。”本着在人间的时候是将军，霍去病在天界担任的将军职务，倒也得心应手。
　　和众人道别，霍去病独自一人走在正君殿的云梯上。
　　突然，云梯震荡，天旋地转。
　　待霍去病稳下心神，这才发现似乎又是自己的问题。和前几次一样，每次震荡之时，总会有零零散散的画面涌入霍去病的脑海。
　　霍将军手扶额头，心神大震。自己的脑海里，除却前几次已经见过的景象，竟还浮现了一陌生女子的身影。
　　“我名为......，见过将军。”
　　“霍将军，我们可否见过？”
　　“绾绾——”
　　“绾绾，奈何桥下，你可愿等我。”
　　“绾绾，我霍去病此生，只能负你。”
　　“对不起，对不起绾绾，对不起......”
　　“绾绾——轮回之时，可否让我再次见到你——”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想着自己当时对汉武帝的铿锵格言，霍去病怎么也记不起，自己记忆里这个，名叫绾绾的女子究竟是谁。
　　和过去不同的是，这次除了短短的记忆片段，竟还有了大段的对话——
　　朗朗星空，胸怀大志。眼前，是即将完成的大业；身后，是青春洋溢的女子。
　　断崖绝壁，风声不止！大好河山，壮哉美哉！
　　“将军就不怕我是匈奴人。”烈马之上，红衣飘舞，是耀眼如大漠阳光的女子。
　　“绾绾，我灭的，是无恶不作的匈奴头目，是乱我王朝的匈奴单于，我......以我霍去病的生命向你起誓，这一次，我必会，保护好你。”
　　后来怎么样了？我又怎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匈奴女子说出此话？
　　霍去病死死地盯着脚下的云梯，想要逼迫自己想个清楚。
　　可那记忆就像在手中突然断了线的珠子，除了拿在手里的那几颗可以为自己提供片段的记忆外，其余掉落的珠子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霍将军，你还好吧，可否有事。”熟悉又妩媚的声音传来，竟还带了些关切。回头看去，竟是魏离。
　　“大胆！你这邪灵，竟敢私闯我天界！”霍去病瞪大了双眼，握着长枪的手就要抬起——
　　“霍将军且慢，”那魏离并不慌张，甚至还用手拦了一下没有来得及抬起的长枪，“将军刚才，可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见霍去病不答话，魏离又笑着补充：“可是关于你在人间的种种？”
　　又向前走了一步，“可是关乎于情爱？”
　　再向前迈一步，两人几乎要贴着身子：“可是——让霍将军震惊，且不解的记忆。”
　　逐渐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你——你还知道什么。”霍去病在听到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就动摇了些许，此刻听到魏离轻飘飘的三个问句，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魏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向当时那样凑近了霍去病，吸了吸鼻子。
　　“原来如此。”嗅到了自己满意的味道，魏离直起身子，用手指在霍去病的身前划拉着：“霍将军莫急，我本邪灵，你们不待见我我自是知道。只是霍将军，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心中的疑惑会越来越深。五日后，还是这个时辰，到那时若你想好了，便去地府内的黄泉路边寻我吧。”
　　还未说完，霍去病的脑中又是一震，晃得他几乎站不稳，手中的长枪也应声落地，发出“当”一声巨响。再次恢复平常时，眼前的魏离早已没了行踪，好似没来过一般。
　　天界浩渺，云雾人间。通人性的烟云来来去去，遮遮掩掩，虚虚实实。
　　这世间，究竟何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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