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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长期的警觉驱散了睡意。季婉瞪着眼睛,在棉被的空隙中打量来者。
不对,她没有眼睑,好像也闭不上眼睛。
被迫熬夜的季婉只能看向眼前人。这一看不要紧,她心底的火气又一次被点燃。
是她朝思暮想的师尊:陈如栩。
不是她多么思念自己的这位师尊,正好相反,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杀了他。
可惜泥巴小狗的眼睛是石子,如果季婉当初发明了用眼睛射出的暗器,她现在早已成为眼刀杀人大师。
陈如栩一眼就看到了掉在床上的小泥狗,皱起眉头。
“怎么掉下来了……”他自言自语,冰山般的表情裂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平淡的语调中竟然含着一丝哀怨。
他伸出手拿起泥狗,但却没有立刻放回原位,而是在手中把玩了一下。
冰凉的指腹摸过小狗的肚子,季婉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动用了浑身的理智,才没有在陈如栩的手中拔腿逃跑。她现在还没驯服好四条腿,现在不仅跑不过,还会在陈如栩面前丢脸。
没打败仇人固然让人痛苦,但在仇人面前丢脸就是另一个层次了。
然而陈如栩并没有轻易地放过她。男人站在方甜甜的床头,出神地看着她曾经休息过的小小房间。而他的手中,依然紧紧抓着无辜的季婉。
季婉被他抓的时间越久,心思变得活络。现在比起恶心,她更好奇陈如栩为什么要保留这一方小屋。
按道理,他现在早已与清馨仙子结为道侣,过上世俗意义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就清馨仙子八百个心眼子,她能猜不出来这座小屋原本的主人?
一个想杀她的人,一个为她而死的人。怎么看,怎么都应该把屋子彻底推平。
难不成是清馨仙子看清了陈如栩的人渣本性,抛弃他跑路了?
哦豁,季婉幸灾乐祸地想,原来你也有这一天。
陈如栩听不到她的心声,也看不到表情。只是用他沉寂如死水般的眼瞳看着被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小床。半晌,他伸出手去,把季婉又放回了床上。
终于脱离陈如栩的掌控,虽然季婉很想在被子上狠狠地摩擦掉陈如栩手掌的温度,但她仍然忠实地扮演一个泥偶应有的角色,侧着身子无声无息地躺平。
陈如栩看着眼前的小泥偶,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违和。他之所以没把泥狗和季婉的其他物品一起销毁,只是因为这只泥狗是给方甜甜的礼物。而方甜甜的东西,他没有资格扔掉。
想到方甜甜这个名字,他那颗被冰凌冻起来的心脏又开始绵密地刺痛。
他将方甜甜带回宗门,确实是出于利用的目的。只是看中她一身的好仙骨可以给清馨做药引,至于方甜甜的修炼,他大部分时刻都寄托给季婉,自己则在山洞中闭关。
这么看,季婉反而比他更像一个师尊。
但他没想到的是,方甜甜的死会让季婉有这么大反应,甚至不惜为了方甜甜和整个师门为敌。这一点,陈如栩确实被她们所震撼。
但陈如栩也不能理解,季婉为什么要为一个师妹搭上自己的前程。虽然他冷心冷情,但也听说过不少女子为爱殉情的事。
为友人殉情,季婉可是第一个。
他的视线又落在小泥狗上,透过它,陈如栩好像又看到了两个女子天真烂漫地坐在床边欢笑。而在她们中间并没有留给自己和其他师兄弟的位置。
而在方甜甜死后这么多年,他反而开始计较她们之间的亲密无间,并因为这点小事乱了自己的心。
季婉很烦躁,陈如栩怎么还不走,落地的时候没放好,左前腿压麻了。
陈如栩在空中一挥手,季婉还没反应过来,柔软的被子就掀开了一个小口,盖住了她的身体,只露出来小脑袋。
季婉震惊,拜师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发现陈如栩内心是一个会帮娃娃盖被子的小屁孩。
在她三观被刷新的功夫,陈如栩已经出门离开了。
没了陈如栩的关注,季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没想到陈如栩高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他该不会是触景生情,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关心方甜甜的好师尊吧?
笑了半天,季婉感到荒唐,特地把小师妹的遗物保留得这么好,是真心后悔,还是贪图一个心安理得?
后悔也没什么用,只要他还好好活着,对死者就是最大的亵渎。
她季婉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加害者。
想到这里,季婉习惯性打坐修炼。但是自己现在只有泥巴做的腿,里面有一根苇草权当骨头用,这样的身体结构导致季婉膝盖打不了弯。
好在这屋里有不少灵气充足的奇花异草,就算季婉躺着,也能吸收很多灵气。这对季婉修复魂魄来说非常方便。
她决定现在这个屋里修养一阵,等自己的土系法术可以用上一两招,再想办法溜进后山去仔细修炼。
当年她不仅带走了小师妹的遗体,也拿了不少宗门的宝物藏在后山。她下了不少禁制,即使是宗门大能,也很难注意到洞穴的结界。
别问,问就是大师姐作为师尊底下总领师门的那个人,有权限。
现在她也并非凡人身体,不睡觉也不会猝死,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来修炼。事不宜迟,她当即将感官穴位全部打开,争取和屋中的其他泥□□鸣。
这是季婉特有的逃课小妙招。她的泥狗本体现在不好移动,但如果和花盆里的泥□□鸣,就能让魂魄直接和栽种的灵草接触,吸取灵力的效果会大大提高。
因为土灵根遭受的莫名其妙的歧视,季婉在学到这个小妙招之后没有别人可以倾诉,只好自己一个人美美以别人两到三倍的速度修炼。
她最快的时候,就是在小师妹死后,她和整个山头的泥□□连,通过吸取所有植株灵气,一口气冲破分身期。
这才有和众人一战的能力。
但这个招数有个大问题,就是被吸取灵力的花草会枯萎得特别快。季婉还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对其进行改进,死后就更没办法了。
霍千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堆枯萎的花草。
即使是原本提供光亮的萤草,也折断了枝干,软塌塌地匍匐在花盆里。
而他细心培养、只为装饰小师妹房间的其他花朵,也散尽了花瓣,只剩孤零零的杆子。
他一下子黑了脸:“这是谁干的好事!”
季婉被突如其来的人打断了修炼,为了不露馅只好睁着石头眼不爽地看去,原来是暴躁的三师弟。
霍千星是被陈如栩领回来的第四个徒弟,原本是修仙世家的公子哥,虽然有极大潜力,但因为性子过于顽劣乖戾,一直被大家避而远之,所以和季婉一样,都是因为没有峰头愿意接纳被丢到陈如栩名下的。
虽然他是金灵根,但酷爱花草树木,对它们的了解比木灵根的小师弟知道的都多,屋里随处可见的小花小草,都是他精心照料下的精品。
心下了然,看来保留方甜甜遗物并不只是陈如栩一人所为,她的其他师弟们看来也做了不少努力。
少年一身黑衣,长发高束在脑后,原本锋利的眉眼因为浑身的肃杀之气显得更加傲人。脸颊两侧还有几缕头发,因为被血浸染,粘在了霍千星白皙的皮肤。
和她死前比起来,霍千星的戾气更重,要不是他还能上无常宗的山,季婉都要怀疑他已经堕为魔修。
没时间换下衣物,霍千星果断端起一盆花草,用旁边搁置的精巧铁铲将植株整个挖出。果不其然看见了完全枯萎的根部。和枯黄的叶片比起来,根已经彻底干枯、萎缩,失去了水分。
“是我这几天出去斩杀魔修,忘了浇水吗?”霍千星自言自语,用手摸了下花盆里的土。那土却是湿润、肥沃的,和霍千星离开前精心照顾的时候一模一样。
甚至土里的精气,比霍千星走之前还要充足。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霍千星百思不得其解。他又看了看其他几盆枯死的花草,泥土情况和第一盆差不了多少。
霍千星蹲在地上思考,季婉躺在床上吐槽他。
那花里的灵气都被吸土里去了,那当然是土肥花死了啊。
不过季婉不打算像以前一样跳出来热情指导,霍千星现在这种挖空心思也想不明白的蠢样才更对她胃口。
霍千星正思考着,突然季婉的名字闯入他的脑海。
那个妖孽是土灵根的好苗子,这屋子她又曾经住过,难道……
不对。他又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季婉已经死了两百年了,再大的道行也烟消云散。前朝的魔头斩不了本朝的花,屋里又有大师兄做的结界,季婉根本不能控制这屋里的任何东西。
思考许久,霍千星终于判定,是师门其他人给他使绊子。
清馨仙子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一时兴起,才答应的和师兄弟们一起动手。
小师妹再可爱,最多也就是一个兔子精。霍千星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父母都是修仙界有资质的老前辈,他从小就饲养过不少灵兽。方甜甜于他,不过是会说话的宠物罢了。
当然,方甜甜足够善解人意,霍千星也愿意把她宠在手心。对于喜爱,霍千星已驾轻就熟。
不过再怎么温顺的宠物又怎么比得上兄弟情谊。所以他们找霍千星商量这件事时,他当仁不让,剔骨用的道具,皆是霍千星从家中私库里翻出来的。
但小师妹死后,他的愧疚也是真的。
她死后,愿意和他通宵看花的人没了,愿意听他发牢骚的人也没了。霍千星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寂寞,连带着脾气也愈发恶劣起来。
只有在帮方甜甜种花种草才能获得片刻宁静。霍千星明白的很,其他几个人和他一样,也躲不过名叫“方甜甜”的漩涡。
如果他们胆敢给他找麻烦,那就别怪自己翻脸不认人。霍千星愤愤地将枯死的花草收回秘境,又搬出新的花草放在原本的位置。
季婉遗憾地看着他收起来的花盆。花盆里泥土的精气她还没吸收完,浪费了。
好在霍千星记得补上新的花草,那她在他起疑之前,应该都有足够的灵气吸。
还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季婉满意地在心里打了个勾。
这时,霍千星也注意到躺在床上、盖着小被被的季婉:“这是什么玩意。”
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泥偶,“猪?”
季婉听了,狠狠炸毛,“老娘是狗好吗!”
连方甜甜都没骂过自己捏的抽象!
如果季婉有手,她真想给霍千星一个大嘴巴子。但现在不得不低头。
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霍千星不屑地哼了一声,转手又扔到床上。季婉被他晃得头晕目眩,摔了本日第二个倒栽葱。
“估计又是那些人送来的小东西。”霍千星好似从来没注意过小泥狗,自顾自地下了定义,又仿佛跟什么人聊天似的,放缓声音,轻柔地对空气说:“下次我给你带个好的。东海那边有个很会捏泥人的,我给你捏整整一个宗门。从人到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带回来。”
打开了话匣子,霍千星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季婉被他吵得不能好好修炼,干脆躺着听八卦。
要是能抓一把瓜子就更好了,季婉心不在焉,什么霍家和常家有了嫌隙,什么清馨仙子和陈如栩闹掰了……都是顶好的下饭素材。
等等,清馨和陈如栩闹掰了?
她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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