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害者

　　少女发丝低垂，身形纤瘦，她身上外套笼罩着全身，靠在门边。

　　她在哭，我这样笃定着。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我神奇地被她身上抑郁悲伤的氛围吸引住了。然后心里涌上了一个令我恐惧的猜想，让我无法对她放任不管。

　　“那你呢”

　　“来自杀的”

　　她觉得我的表情有点好笑，仿佛不曾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和我讲的话，那就更不能让她自杀了，因为今天是我爸值班嘛，我这样找着借口，她也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

　　“你一定很幸福吧”

　　“啊啊，是啊，幸福得还要半夜帮老父亲值班”我努力朝她笑了笑。

　　然后，然后她解开了外套，锁骨一片红肿水疮，我移了移视线，发现她手上居然有几道伤口。

　　“我会在这一个月守护你，相应的，你在这一个月不能再来天台”我强装镇定地说着。

　　回到了保安室，天花板上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响，一股恐惧忽然蔓延至全身，我有能力承担起守护的责任吗，我能承受一份生命的重量吗。

　　我，还能再次拯救一条生命吗？

　　后来的半个月，我白天尽职尽责检查学校，我在休息时间用蓝花楹编了一个花环送给她，我早上目送她进学校，晚上亲自开自行车送她回家，看她发丝飞扬。

　　我做的够了吗？

　　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校领导坚持辞退我爸。

　　“求求你了，我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她哭着对我说。

　　我的大脑被扯进混沌，无数似真似幻的倒影在我眼眶流转。我恍惚看到了妈妈，她也曾这么哭过。

　　啊啊，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吧，说不上承担生命的代价，连自己活着都是苟延残喘了。

　　我其实说谎了，我一点都不幸福。

　　七岁那年，妈妈患上了抑郁症，她还是和平日一样做家务带孩子等老公。直到有一天，她和我说她想去死。“妈妈死了那我还有妈妈吗”她哭出来了，摇了摇头。

　　没有了妈妈怎么办，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决定偷偷和爸爸说。然后就是几个医生不断来回妈妈的房间，我还听到她强装镇定地疑问他们要做什么。

　　然后，然后，妈妈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她说她对不起我对不起爸爸，眼泪漫过了房间，我快要溺死在里面了。

　　经过五年在家调理，妈妈的自杀行为频繁出现，不得已我们将她转到心理医院。

　　某一个平静的午后，我放学回家，随意将书包丢弃在床上，爸爸突然对我说，“她走了，是从医院天台跳下去的。”

　　我一直不敢问妈妈，这五年她过得好吗，但答案似乎显而易见。那我算什么，或许她早在五年前就死去了吧，而我只是把她为人母亲的躯体残留下来。

　　然后上学路上，别人指指点点着这个逼自己母亲痛苦的罪人，我走到他面前，一拳把他眼镜打碎了。

　　他父母说，因为我，他的左眼以后再也看不见了，眼镜的碎片吧眼角膜划伤，我也因为这件事被学校劝退，下了处分，成了早早辍学的社会人。

　　我其实一点也不幸福，房子因为医疗费低价卖了，爸爸年龄大了也患上了风湿，家里好像一瞬间一落千丈，而爸爸他只是抱着我，没有指责没有批评。

　　我们因为别人的重要而祈求他留下来，别人也因为我们很重要而不断痛苦着。

　　我最后还是反悔了，我冲上了楼梯，那一片蓝天白云下是她飞扬的衣袖和决绝的身影，蓝花楹谢了吗，我不知道。

　　她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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