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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重利
风清穆正在店内核对新一批货款和账目,阿虎从后门又搬进来两个小木箱,里面装的都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梳子。
“娘子为何新进这些梳子,原先咱们店里好像也没怎么卖过,这回一次进了这么多货,能卖得出去吗?”
“你再仔细看看,这里面可大有不同——玉制的、木制的,有的是细齿、有的则是宽齿,还有这些,都是女子装饰发髻的插梳,长安城里的富贵女子都喜欢戴。”
最后她拾起一柄小巧的细齿木梳:“这是桃木做的,还能驱鬼辟邪。”
话音刚落,又有人从后门进屋,是从东街的聚珍轩来的丁生。
他是来送这个月账本的。
“放桌上就行。阿虎,去前面柜子里拿那两袋月钱给丁生。”
不一会儿,叮当响的两袋子钱就交到了聚珍轩的伙计手里。
丁生连忙谢过:“娘子应该先看了账本再发份例的,我怎么感觉袋子比上个月还沉呢!”
风清穆笑了笑,填上最后一栏的货品信息和价格,这才站起身来看向他。
“账本我之后自会仔细核对,月钱的事情是我们当初说好的,无论哪个铺子做得好,家家都有钱拿。聚珍轩要是留下一笔烂账,也自然会从你下个月的钱里扣掉。”
丁生点点头,细心地把月钱放进衣兜里包好。
“我们几个能跟着娘子干活,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南州商人里您算是顶顶好的第一个。不过我还是得和您提个醒,陆老板他……我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出十五万钱去买那幅《石桥图》!”
阿虎吓得差点把手边的桃木梳给摔断了。
“十五万?”就连风清穆也惊讶了一番。
“不过那个欧阳泉也是块硬骨头,就是说什么也不肯卖。我倒宁愿他买不着,还能替娘子安心一些——陆老板这两年收来的货加起来也卖不到这个价啊!”
“陆离的确有些着急了,恐怕他担心再迟几日,那幅画也值不了多少钱了。”
风清穆重新坐回椅子上,又问起聚珍轩的其他琐碎事情,之后便让他回了。
阿虎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无聊地看着往来寂寥的街巷,只好重新回店里找风娘子说话。
“早知道今天没有生意的话,就应该歇业一天。”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歇业?阿虎,你记住,咱们经商的这行忌讳的就是随意休市。我们卖东西给人家,自然是要看人家的心情,没人会替咱们想好什么日子来做生意的。”
“娘子的意思是,生意日日都得做。”
风清穆笑着揉了揉阿虎的小脑袋,又去捏他的圆脸。
“那也不全是,你看,咱们中元节不做生意、除夕那天也回家休息。”
“我觉得是因为娘子很喜欢做生意。”
“是啊,阿虎不喜欢做生意赚钱吗?”
“喜欢,那是因为娘子发月钱的时候会给我和雅儿买糖人吃。”
“你们俩都是小孩子,等再过几年,就会明白做生意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阿虎突然就不太满意了,只见他连忙摇摇头,十分严肃地看着对方。
“娘子,我们已经长大了!”
“个头确实是长了不少,力气也大了许多。”
“娘子别拿话唬人,您把雅儿叫去药铺学徒,也应该让我去跟着丁郎学账房!”
“你很想学算账?”
阿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从明日起,晚饭后我亲自教你半个时辰,你也不需要跑去聚珍轩找丁生了。”
“真的吗?”阿虎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欣喜万分。
“但是娘子不能嫌我笨,我知道自己没有雅儿那么机灵。”
“哪有人还没开始学就说自己笨的,不过有一点,每个月书院先生留的课业你不能荒废。”
“这是自然!我和雅儿每日晨起都会一同温书,她背医术,我就背经书。”
这会儿,风娘子才算是真正欣慰地笑了。
“阿虎,你得记着,你们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活着——所以,你们得有自己的选择。”
“若只是一介商人,或许算不得什么。你看,就拿这南州为例,为什么欧阳泉在乎南州四子,但他们几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你去聚珍轩也会发现,那些人追捧着买卖的珍宝都是前朝贵族或者当代文豪士族的字画古玩。”
“士人贪名,商人逐利。虽然我不喜欢人们贬低商人的态度,但是很遗憾,所有人都在说士农工商。如果你想要往高处走,就不要总盯着脚下踩过的泥。”
“娘子,我记着了。”
风清穆看着仍有些稚气未脱的圆圆脸,笑着把最后一本账册放进壁柜里锁好。
“阿虎,你直接去药铺等雅儿。我一会儿去一趟聚珍轩,你们收拾好就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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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珍轩里,陆离还在堂前来回踱步。
“陆老板,你都快把我晃晕了。”
风清穆多少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样干着急也不是一个办法,不如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你还不知道我的想法吗!”陆离突然停下步伐,怒指着骂道,“四年前,是你告诉我南州四子与张萱的关系,也是你劝动我来南州,帮我在聚珍轩落脚,你从头到尾都应该明白——我就是为了这一件半的宝物来的!”
“我是答应过你,也请了你来这聚珍轩做掌柜,但我可从来没保证过这《石桥图》能顺利到手。”
“哼,顺利到手?这都几年了,已经不是顺不顺利的事情了,是再不拿到手就白费功夫了!”
风清穆本也没想要安抚她这个合伙人的心情,于是就事论事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话说回来,颜元夫故去,欧阳泉和剩下的南州三子都哀伤不已,你要是这个时候去打主意收购,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风老板,你我都是商人,无需和我说什么哀思和人情,我为什么急着去买图——你再明白不过了!”
风清穆冷冷地看着陆离,竟生出一些好笑之意。
她如何会不明白陆离的急切之由。
这些年,南州的文风曲意都以四子为首,若是颜元夫新临了几幅字帖,便有人出高价求购,甚至于相同的纸品、毛毫也能被炒到天价。同样,还有钟伯期煎茶的器具和茶叶叶种,冷籍的诗作里就算咏一抔雪也能引得士人们争相竞买,而紫霞楼的姑娘仅仅因为伴舞了路公复曾在郊游时弹奏过的相同曲子,就能一夜之间成为花楼头牌。
她再明白不过了,所以她也配合着操纵这些年的行货买卖——每次都能让有钱的官员士人们心满意足,自己则从中大赚一笔。
若要说南州四子的名声在这几年变得愈发火热的原因,张萱的《石桥图》只能算起初的那一点火星子,而她风清穆,则是那个持火者。
“所以,你该换一种方式。张萱远在长安已经名声大噪,即便是没有这画上的南州四子,也不会影响《石桥图》的高价市场。但现在你我都在南州,既在此地,就该按南州的规矩来。”
陆离似有不解,又问道:“什么规矩?”
“为士者,所求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无需强买强卖,他们得名声,我们赚利润。欧阳泉虽为商,行事却颇爱学名士,他珍藏了《石桥图》许多年,再怎么说也断不会在此时出手。”
“风大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和我讨论规矩。恐怕你不知道吧,林宝今日大闹颜府出殡的队伍,就为了拜师路公复,结果还被人家路先生给当众拒绝了,听说是嫌他天分平庸,闹了好大的笑话。”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的确像是路公复的风格。”
“还管他什么风格,你不明白——林琴师当时的神色,眼睛里血都要滴出来了!还放言说,定要寻机会报仇!颜元夫已经死了,若是路公复再摊上这样一个大麻烦,我这生意到底做不做了?到最后,名没了,利也没了,到时候才是真的叫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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