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香松夜

　　他起身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范叶华，更加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范叶华看着他满是愠气，只好姿态放低点说道：“妹妹的航班晚点了，晚饭要延后一些，但也不会太晚。”

　　今天是季家小姐季明殊回国的日子。在美国疯了这么多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范叶华想让她学些商业投资，回国好歹在公司里占个管理层的位子。结果她退学转去学了艺术设计，天天搞些奇装异服。

　　但比起她哥哥可好太多了，季明启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混迹酒吧和歌舞场所，还在国外弄了个孩子回来。

　　机场的航站楼外，季明殊把行李车推给司机，拿出手机拍了张南洋机场的合影，马不停蹄地发给了美国的同学。

　　她穿了一身宽松的牛仔衣，戴着蓝色耳机，斜挎着一个挂满了玩偶的布包。

　　“小姐，太太让我们快一点，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司机一边搬着行李一边说道。

　　“那就我来开车，你坐后面。”季明殊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径直走向驾驶位开门。

　　司机一听，赶忙走去驾驶座阻止她：“小姐，这不行啊，你开车太不安全了。”

　　季明殊不理会司机，摊开手掌问他要车钥匙。她又从包里抽了张美元给司机说：“那你就打车回去吧。”

　　司机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季小姐的车技真是不敢恭维，万一出了事情该怎么和老爷交代。

　　季明殊把纸币塞进了司机的口袋说：“再磨蹭下去才是真的来不及。”

　　她发动了汽车。司机想来想去还是一个扑棱进了后座，坐定后系着安全带说道：“我来给小姐指路吧，有些路道变了。”

　　话还没说完，季明殊便踩着油门向前冲去。

　　一路上，司机紧紧盯着两旁的路道情况，提醒季明殊要变道。

　　离家的方向越近，季明殊就越是烦躁，想着怎么去应付爸爸、妈妈和哥哥。

　　“哥哥他好吗？”季明殊突然问道。

　　司机顿了一顿，问道：“小姐指的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季迟宇。”季明殊念着大哥的大名，觉得司机真是木讷，她什么时候关心过季明启了，那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大少爷一直帮老爷管理集团的事情。”司机说道。

　　“他和妈妈的关系呢？”季明殊的心沉了一些，看着后视镜里司机的表情。

　　“额，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还是老样子吧。”司机缓缓地说，声音也轻了些。

　　忽然一个急刹车，季明殊在拐弯口擦到了一辆车子，刚才的对话让她分心了。

　　司机被安全带勒地胸部疼，他慌张地下车确认情况，自责自己不该跟季小姐讲话而没有提醒路况。

　　季明殊则慌张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偶包，翻了翻里面的一只陶瓷罐，看看它有没有碎。

　　司机往对面的车子走去，和前面的司机交涉。

　　林江枫打开车窗，听着两位司机的谈话。

　　他看了眼窗外，发现那是季家的司机老李。他打开车门朝后面的车子走去。

　　他敲了敲车窗，季明殊正在检查小陶罐，她烦躁地打开车窗，看到林江枫正俯下身子望着她。

　　“怎么是你啊，真是倒霉。“撞到林江枫可不是只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了，季明殊更觉得郁闷。

　　林江枫撑在车窗上，笑盈盈地说：“怎么还是这么暴躁。幸亏撞到的是我，不然你可要被讹一笔了。”

　　“我宁愿被讹。”季明殊看着林江枫。

　　她从小就不喜欢他，小时候每次来家里玩，他都要把她的积木弄乱。

　　而且他来了之后，哥哥只跟他玩了。现在看着他，长得倒是更加人模人样了。

　　林江枫的电话响了，季迟宇来电。

　　季迟宇正准备开口，林江枫说道：“你猜我遇到谁了？”

　　季迟宇明显紧张了：“她吗？在哪儿？”

　　林江枫赶忙否认：“不是，不是宋思晚，真是服了。我跟你妹妹在一起。”这家伙脑子里只装着宋思晚。

　　季明殊听到他在跟哥哥打电话，把头伸出窗外，凑近电话那头喊：“哥，我回来了！”

　　林江枫故意把手机拿远，看着季明殊往他身边凑，只觉得有趣。

　　林江枫跟季迟宇聊了聊下周的酒会，对于他和季明殊的车子撞尾的事情，只是叮嘱了顺路带她回去。

　　挂断电话后，季明殊问道：“我哥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让我带你回去。”林江枫替她打开车门，请她下车。

　　如果不是哥哥说的，季明殊才不想跟他同乘一辆车。

　　她拿着陶瓷罐，一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前面的车子，又转头向林江枫说：“喂，把我的包拿上。”

　　林江枫看着副座上的玩偶包，无奈地笑了笑，把它拿了出来。

　　老李还在和林家的这位新手司机交涉呢，看到季明殊打开车门坐进去，又看到后面的林江枫拎着个玩偶包。

　　他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林少爷的车，真是万幸。”

　　林江枫打发两位司机去处理车子，自己则载着季明殊回季宅。

　　“前些年去纽约看你，头发还是红色的。”林江枫开着车，撇了眼副座的季明殊，黑色的头发散在肩膀上。

　　“不然回来被我爸骂啊。”季明殊朝他翻了个白眼。

　　林江枫看着她还是这么古灵精怪，但总感觉她一直不那么快乐。

　　车子一路行驶着，终于驶进了季松路，季明殊看着两旁葱茏的松树，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季宅慢慢地露出来了，还是那么地端庄地坐落在那边，给人不动声色的威严。

　　车子停在了季宅大门口。季明殊望着漆黑色的铁门，挂着些未干的雨珠。

　　她在想着进去了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怎么了，季小姐需要我给你开车门吗？”林江枫看着她发呆的样子，捉弄她。

　　季明殊现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她马上打开车门下去，调整了一下呼吸。

　　林江枫也急忙打开车门，追上去把布偶包给她：“回国后就要经常见面了。”

　　季明殊抬头看他，他西装笔挺的样子是挺好看的。她抓过玩偶包，背在肩上：“才不会呢。”

　　季家饭桌上，摆着一桌的饭菜，客厅的灯光好像比往常亮了些。

　　季明殊跟爸爸聊美国的同学，美国的风景，美国的生活，像是在汇报小组作业。

　　季老爷很高兴她在学些古怪的小玩意，范叶华则在一旁打岔，说女儿也在学别的正经的东西。

　　季明殊看着斜对面的季明启，他一直在用筷子反复剔掉鱼肉里的骨头，而旁边的季迟宇也是一声不响地吃着饭。

　　只有她和爸爸妈妈在聊天，真不知道这些年在饭桌上他们这些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集团最近办了个画展，你应该喜欢这些东西的，可以跟你哥一起去看看。”季老爷看了眼季迟宇，对着季明殊说道。

　　“画展？我当然喜欢了。”季明殊看着旁边的季迟宇，期待他说些什么。

　　“我最近比较忙。”季迟宇淡淡地说着。

　　“再忙也是要休息的，我就不信公司没有人干活了。”季老爷堵住他的话头。

　　季迟宇知道再拒绝，这顿饭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只好答应了。

　　“餐馆的选址定了吗？”季老爷又看向季明启问道。

　　“差不多了，反正有人在弄。”季明启漫不经心的说着，还在处理鱼骨头。

　　“找点事情做就好。人不能太闲，也不能太忙。”季老爷说。

　　范叶华接上季老爷的话，说季明启最近十分对工作很是上心，不仅餐馆有模有样地做起来，公司的业务也没有落下。

　　这顿饭大概熬了两个小时，从七点到九点。

　　季迟宇在书房处理了一些公司事务，又看了看私家侦探那边有没有宋思晚的消息，便回到房间休息了。

　　想到刚才要看画展的事情，他只好再打电话给林江枫，说下周酒会的安排可能有变动。

　　“我也要去，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画展。”林江枫说。

　　“你什么时候对画感兴趣了？”季迟宇问。

　　“不然怎么经常见面？ “林江枫说道。

　　季迟宇只觉得他又在发神经，把电话挂了。

　　他也对画没什么兴趣，但他一直记得宋思晚在学校画室里写生时候的背影。

　　她画画很好，比网球这个兴趣还要出色，她想当一名插画师，运气好点说不定可以当个艺术家。

　　他们经常聊着以后出国读书了该去哪个城市，她说想去Rhode，但是又喜欢伦敦，还没决定好去哪里呢。

　　“那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宋思晚停下手中的铅笔，看向坐在窗边的季迟宇，他正在玩弄盆栽里的一株绿植。

　　“我啊，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干。”季迟宇走到宋思晚的身边，俯身看了看她的素描画，说：“我以后帮你削铅笔。”

　　“诺，现在就让你削。”宋思晚把几支钝了的铅笔塞到季迟宇的手中。

　　季迟宇从旁边拖了张凳子，坐在宋思晚身边。她继续画画，他帮她削铅笔，放学后的快乐时光莫不过此。

　　“好啦，看，宋思晚。”宋思晚轻轻地在完成的画作右下方写上自己的姓名。

　　“真有意思，晚字的最后一笔像条小猪尾巴。”季迟宇看着她的落款。

　　“不是什么猪尾巴，这是我落款的特色！“宋思晚气呼呼地说道。

　　“哈哈哈，走吧，小猪尾巴，我送你回家。”季迟宇望着窗外缓缓落下的夕阳。

　　季迟宇躺在床上，回忆着和宋思晚的点点滴滴。他沉默地躺着，心脏好像也在下沉，然后伤心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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