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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
苏冬吉给弟弟发了消息,说今晚先不回去明一早再回,叮嘱他不要贪睡忘了早读,便跟着路柯出去了。崭新的健身器材稳固的安置在草坪上,跨过矮矮的花坛便是刚才苏冬吉看到的西侧平房,那里多了香火纸灰的味道。正当二人靠近,花坛里突然跳起只野猫,小小的黑白相间,瞬间扑落恰好低飞的肥鸽,它任到嘴的食物再怎么扑腾都不松口,最终将其拖到一旁泊车区的白车下。
是的,她被吓到了,将地上的羽毛捡起后重又退到路柯身旁继续跟着她向前。
外婆生前近一米八的个子,现在平躺在水晶棺里被黄绸布覆盖身体显得那样瘦小,头部被卫生纸层层包裹,路柯说清洗身体的工作人员说外婆脑部一直流血等流干了再拆开。水晶棺温度显示零下三十度,好冷!
这就是医院的太平,只五六间平房加上一个挡雨棚一个厕所,是逝者暂时的栖息地。孤独浸染着夜色夹杂着莫名的愤怒渗透进每个毛孔,苏冬吉不由抖擞。
两人在门口燃了几碟纸钱跪在纸板上磕了头后,路柯看了眼手机很抱歉的带着哭腔说:“吉吉姐,夜里这儿肯定很冷,他们说那堆柴随便用,咱俩生点火吧。”苏冬吉顺着路柯的视线走去,从整齐码放着几层长短一致的干柴棍一旁拾起散落的柴火。
“顶上有棚子,衣服也厚,别担心。你站远点,呛。”
苏冬吉回想以前冬天烤火爸爸的操作,先在盆底放些细碎干草和卫生纸,再将木柴围着一点竖着散开,然后是点火往空隙处用纸板吹风。即使将棉服脱去继续一番操作,半个小时后还是只见火星未闻烈焰(生火失败)。
咳咳咳,苏冬吉捂着鼻子撤到一边,瘫坐在老年躺椅上摆烂,说:“柯,要不你试下?”
“我,我也没生过火,贺松马上就到,他会。”说着,路柯望向车道深处,把小马扎挪到没烟气的地方。
苏冬吉从背包里掏出本黑色厚册子,把它放在膝盖上,看了眼屋里后翻开第一页,上面用蹩脚的铅笔写着“赠橘子”,注意到路柯聊有兴趣的看着,苏冬吉便递给了她,淡淡说道:“是圣经,小的时候婆不是总带着咱俩去做礼拜,说什么只要哭出来就是得到主的感化……也是,或许小的时候各种原因哭的太多了,真遇到该哭该悲伤的时候,我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没用……”
“别这样说。”
“对了,贺松忙什么呢?还有你婆家不是在路边开小超市挺忙的,你怎么想起去卖车?”苏冬吉岔开话题,她的悲伤总是很短暂却频繁,除了大年初三去雄庄走亲戚会聚在一起吃饭外,她对路柯的婚后生活了解并不多。
“白天开车去周边乡镇送货,通常凌晨才回家,加上年底订单也多,所以他明早还要早起忙……至于我,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我那婆婆总瞧不起人,我去那边卖车有五个月了,每月加上提成也能发三千。唉,最近不景气,能拿个保底工资就不错了。”路柯说着发愁起来,用腕上的皮筋扎起散落凌乱的头发。瘦削的侧脸、起皮的唇角,这些年她过的也不容易。
“柯,记得咱们小时候走亲戚坐过拖拉机吗?“苏冬吉用纸板继续扇火盆,总能点着吧,她不信这个邪。抬头看了眼路柯眼睛变得柔和些后,继续说:”你大姨怀星星时我俩还步行去雄庄,再大点就有了摩托车电动车,不过现在总归是不方便。快过年了用车的地方估计也多。”
苏冬吉其实刚回乡就有过买车计划,但父母都在外做生意,加上实在没有用车需要,这个计划就搁置在一边。她想着虽然可能抽不了太多提成,至少帮路柯开单了,便提起:“那个,你要是得空帮我选选,需求一会儿发你。”
“姐,你要找我买车!真的?好,我回去就找。”路柯顿时兴奋起来,发出一副专业销售的腔调:“请问最迟何时取车?”
”就这几天吧!“苏冬吉给了她一个握拳加油的手势。
这时一个圆润结实的身影从车道朝她俩走来,路柯起身迎他过来,说:”这是咱吉吉姐……去给婆烧点纸吧。“
贺松生疏且尴尬的叫了声”姐“后,便跪在门口烧纸,待火纸燃尽没有熟稔的寒暄很干脆的,他带着路柯就离开了。
可以理解,毕竟孕妇是不适合在凄冷之地久呆。苏冬吉继续扇火盆,肉眼可见的小火星慢慢从干柴缝缝中涌起,最后汇成炙热的火龙烤的苏冬吉把火盆踢远些。
把手烤热相互搓搓,贴在脖颈上感受着跳动的脉搏,自言自语道:至少不会被冻僵了!干点什么呢?要不把圣经给婆读一遍。2023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您怎么就离开了呢?……
保温杯里装满1000ml的热牛奶和好不容易找到的两盒咖啡原液,不是很苦却足够提神。在沪杭的那些年,她每天至少要消耗两杯,想想已经半年没碰过咖啡,刚喝了一口强忍不适还是咽下,不由感叹道:长达五年的习惯这么轻易就被大环境给改变了。将手机、保温杯、手套整齐摆放到路柯刚才坐的凳子上后,她又拿着箩筐去装干柴,在火盆边缘又添了几根后,这才舒服的窝进躺椅读起书来。
似婴儿般的野猫叫声把苏冬吉惊醒,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后,她迷迷糊糊的捧着杯子就是狂饮几口,接着紧绷着神经却发着火懵,还好它们不怕人也不喜人,附近的地上没有动物脚印,苏冬吉身上也没有。
直到天明日出东方她喝光了咖啡,火盆也灭了初雪没下。
苏冬吉打了个大哈欠,瞧见一身黑衣的二人呼着热气朝这边走来,躲避眼神的应是舅舅。苏冬吉起身收拾东西,跟他过了称呼后便转身离开。环卫工人正清扫街道,卖早点的摊位也支了起来,但苏冬吉没一点胃口。她跟着导航步行约20分钟才到车站,买的是终点站的票,挑了后排靠窗户的座位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守夜就这么结束了。听舅舅说,交警那边事故纠纷的流程走完估计要一个星期,所以外婆还要继续躺在那里。其实不管他之后是否会逃避,自己的守夜还将继续。其实,心里亮堂对长者无愧,自然没什么怕的,再说还能陪外婆多久呢?就这样嘀咕着,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从县城回梧桐镇的班车如十年前那般总是走走停停,一是捡客入座二是到站下车,很慢也让人很烦躁。一股清香沁入鼻息,应该是山茶花味。今年夏天时,跟妈妈还有小姨一起翻山采过茶叶,就是这个很好闻的味道,苏冬吉依旧闭着眼睛舒服的感受时间流逝。
突然猛地刹车,苏冬吉控制不住自己往前座撞去,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快速拉回。车内闹哄起来,司机狂按喇叭朝窗外骂骂咧咧:不会开车就别上路,得,又是个女司机。他恢复冷静后继续前行。
“谢谢!”蹦蹦跳动的心安抚好后,苏冬吉才道谢。
那人只是点头,并未说什么,蓝色线帽下的眼眸又恢复成结了冰的湖面,平静无波澜。即使戴着口罩,苏冬吉也判定他长得不错,在被拽回的那么一瞬间,她分明看到那抹不似陌生人的担忧,是什么呢?
“谈夏?”苏冬吉低声说道,而他却没来由往边上挪了一寸,怎么地还担心被搭讪,母单多年的她苏冬吉还不至于那么寂寞。
往窗户侧紧靠着,心想怎么会是他呢。谈夏,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中,他们都被分到一个班,只是同学,对,只是同学,但苏冬吉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
“终点站到了,睡着的醒醒,下车了……”司机把车子停到站台,朝身后喊了几声这才下车。
恍惚间苏冬吉觉得自己被拍了下,醒来车上就剩自己了。没给星星打电话让他来接,她沿着车站旁边的采油工程大队的油管厂向南走,穿过人工湖上面的亭子桥廊便到了方圆几十里青睐的夜市,再走五分钟的上坡路便到家,这是梧桐镇人熟悉的近道。
快走到家门口时,发现那个戴着蓝色线帽的同行者走进了梧桐社区,原来住的这么近。苏冬吉推开防盗门把口罩丢在垃圾桶里,顺势关掉远看比星星还要高点的“邂逅”。
“我回来啦,吃饭了吗?”
“嗯,刚喝了牛奶。你呢?”星星顶着鸟窝头,端坐在平板前上网课。
“没胃口。”趁着下课时间,苏冬吉在星星对面拉出椅子坐下,给妈妈打去视频电话。
“坐上车了吗?”
“嗯,你爸刚把我送上车,中午能到咱县隔离点。又熬夜了?”
“额。我听路柯说她妈和志远差不多下午也到隔离点,你们看看一起把情况跟管理疫情的工作人员说说,说不定能早点出来。有什么需要的,我下午给你送去?”
“好。你今天去医院吗?”
“嗯。你再眯会儿。”
“给婆守夜怎么不跟咱妈说?”星星起身给苏冬吉倒了杯热茶,发问。
“嫌她还不够心烦吗?你想想如果咱妈知道她的亲哥连自己老娘的遗体都不愿意陪,或者是害怕陪,她该多寒心。”
“你多少喝点。”星星把杯子推到她手边,唠叨着。
“哦。”
“咱妈和二姨小姨早晚都知道。“平板里传来”好,准备上课……“,星星便下了逐客令:”估计水烧到五十多度了。”
“好吧,我去楼上洗完澡补会儿觉。”苏冬吉说着走到星星身后,挑了几根过分张扬的发丝待抚平后这才踏上台阶,半分钟后她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问:“你多高?”
“……一八三”
“现在的小孩这都吃什么了,才十七岁,就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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