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生家的小夫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成亲这一天。季时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干净了自己，毕竟不出意外这辈子应该就成这一次亲，多少得体面一点。他将自己仅有的两身衣服装在一个小包袱里准备带走，换上了昨日许家送来的喜服。

　　说是喜服，其实就是红色棉布裁成的外衣，外加一块锈了囍字的盖头。 季时家境贫寒，又失去了双亲，唯一的亲人季春燕嫌他晦气，找了个借口没来，自然也就没人送亲，因此迎亲的队伍只接了他一个人走。

　　而这迎亲队伍，其实也就五六个人而已，都是许深大伯一家的亲人。许深一家也是外来人，他母亲早亡，父亲两年前也已离世，唯一的亲大伯入赘给了村里的张屠户家里，如今也做起了屠户。许深得了肺疾后，全村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只有大伯一家时常关照，季时的卖身契也在许家大伯手里。

　　季时家离许家不算远，十多分钟的脚程就到了，虽说是冲喜，但是两人情况特殊没人愿意来参加婚礼，也就没大操大办。加上许深前两日病的厉害现在还昏睡着无法拜堂，季时也就简单地给许深父母的牌位磕了头上了香就算礼成了。

　　许家没有钱办婚宴，中午的宴席是许大伯出钱置办的，好在总共也没几个人，满打满算坐了一桌。一桌子总共六个菜，三荤三素，虽说看着没什么油水，也是季时来这里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肉，夹菜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吃过饭后大家都散了，只有许大伯顿在原地，看着季时欲言又止。

　　“大伯，您还有什么事吗？”季时有些疑惑。

　　“唉，没事，就是……”许大伯看了看季眠身后的屋子，又看了看季时，最终长叹了口气，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个旧荷包交给季时：“这里面有一些零散铜板，是村里人托我带给你的随礼，还有二两银子，你都拿着吧。”

　　季时有些惊讶：“大伯，您这是……”

　　“许深这孩子命苦，我这个做大伯的也帮不到什么忙，这些钱应该足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了。冲喜这事是我们许家对不住你，那孩子虽说病重，却是个心善的，不会欺辱了你，日后还望你多担待些，若是……”

　　许大伯说的恳切，语气越发的轻：“若是那天他没撑住走了，你放心，卖身契我会还给你。”

　　季时听得有些怔然，望着许大伯满是风霜的面孔心底一阵发酸，抬手接过荷包，对许大伯温和的笑了笑：“大伯您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许深的，若是那天他真的不在了，我也会为他守寡。”

　　他这话说的真心诚意，许大伯不禁笑着点头叹息：“好，你是个好孩子，许深有你是他的福气啊。”说着转身离去了。

　　送走了许大伯，四周彻底冷清下来，季时将用过的碗筷收进厨房洗干净后，想着许大伯先前交代过许深每日都要服药，翻找出药包准备煎药。

　　季时先洗净煎药用的瓦罐，将药倒在里面，加水没过药材浸泡。药要先泡半个时辰左右才能熬，季时想着光喝药身体也受不了，总得吃点东西，于是拿出了中午剩的一点米饭，准备煮点粥。

　　粥要瓦罐熬的才好喝，所幸因为要经常煎药，许家的瓦罐很多。季时便又洗了一个，装入清水放在炭炉上等待水烧开。

　　光喝粥有些食之无味，季时转身向屋外走去。吃饭之前他在许家周围大致转了一圈，许家在李家村东头，这里位置偏僻，离村里的水井有些远，也就没几户人家，不过由于靠山的原因，屋后倒是长了好大几簇竹子，绿油油的煞是好看。

　　季时几步走到屋旁边的菜园子里，园子不大，大概就六七米的长宽，不过却比季眠想象中的干净整洁很多，想来时常有人打理。见此季时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许深虽病着，却也不是个邋遢不自理的人，日后相处起来想必也不会太麻烦。

　　菜园子里的蔬菜品种不多，季时仔细看了看，最后摘了两根黄瓜，生病的人不宜吃太油腻，做个拍黄瓜配白粥刚好。

　　季时回到厨房，先将中午剩的米饭倒进烧开的清水里用木勺缓缓搅散，大火煮开后再盖上盖子换成小火煮至粘稠。这时候药也泡的差不多了，季时将粥放到一旁冷却，给炭炉加了些炭火继续熬上草药，趁着这会儿功夫回身去拍黄瓜。

　　将黄瓜洗净去头尾，用刀身将黄瓜拍裂，几刀切成小段放到盘子里撒点盐腌制一会儿，再切点蒜末，倒掉黄瓜腌制过后多余的水，撒上蒜末再放一点酱油和醋一拌，这道拍黄瓜就做好了。

　　随手拈起一块黄瓜丢进嘴里，腌制过后的黄瓜加上醋的酸味吃起来格外的脆爽，季时幸福的眯起了眼睛。要是能再加点白糖就更绝了！

　　这样想着，季时又叹了口气，糖价贵，粗糖都买不起更别说白糖了。不过糖暂时不买没有关系，至少得先把生活用品安置好，既然嫁过来了这里也算是自己的家了，不说别的，起码厨具和调料得准备齐全，总不能怠慢了自己的肚子，更何况还有个肺疾缠身的许深。

　　药熬好后季时用帕子垫着药罐子准备倒出，却在倒药的时候顿了顿，他想着许深说不定还昏睡着，药放凉了药性可就没这么好了，决定先去看看情况，于是放下药罐子，推开厨房侧门向卧房走去。

　　许深家虽然穷却也比季时家好许多，单单看许家的房子就能看出来，大概有三个许家这么大。两间卧房一间堂屋一间厨房，虽说也是破破烂烂的木屋，至少顶棚不会漏雨，季时对此已经很满意了，这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了。

　　走到卧房门口，季时先抬手敲了敲门，确认里面没什么动静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还混合着一点尘土味和潮湿的霉味，想来这几天都没有通过风。季时首先去开窗，窗户透过来的光让他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转头环顾房内，季时的目光一一扫过家具摆设之后最终落在了床上躺着的许深身上。许深还在昏睡着，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长衫，呼吸粗重，看起来睡的非常不安稳。由于房间光线的问题，季时看不太清许深的面容，于是走到了床边。

　　许深的气色十分差，面色枯黄，眉头紧皱，在病痛的折磨下几乎瘦脱了相，可即便是这样，仍然难以掩盖他身上的气质。

　　季时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莫名的让他想起了许家屋后的青竹，只是现在的许深完全不似青竹那样有旺盛的活力。想到这里，季时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床上许深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

　　许深缓缓睁开眼睛，几天的昏睡让他的大脑昏沉无比，视野也是一片模糊。不过即便看不清，他仍然能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还没等他开口，喉咙里就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惊咳出声。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拉回了季时的注意力，看到许深醒了，他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

　　“你醒啦，要不要喝点水？”季时轻声询问，说完也不等许深回答就急忙走到窗台边的案桌前。他提起桌上的水壶晃了晃，确定了有水后倒了一茶碗端到了床头放着，然后倾身将许深扶起靠在床头。

　　“来，张嘴。”想着许深刚醒身体虚弱，季时把水递到他嘴边。

　　清凉的水流润过干裂的嘴唇，再滑过刺痛干哑的喉咙，瞬间减轻了许深的痛楚。他有些急切的喝光了碗里的水，靠在床头大口喘息了几下，等意识逐渐清明才抬头看向季时。

　　许深先是看见了季时的脸，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目光扫到季时身上的时候怔了下，随后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抿住了嘴唇。

　　季时同样也在观察许深，见他表情不对以为他那里不舒服，连忙询问：“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许深轻咳两声，沉默了一下再次看向季时，似是有些无措，微哑着嗓子开口：“你是季时。”

　　季时微微睁大双眼，对许深一眼能认出来他有些惊讶，原身的记忆里他们应该没见过面才对。

　　“你认识我？”季时指了指自己。

　　“大伯早前跟我提起过你。”

　　“这你都能认得出来，眼力不错啊。”季时夸赞道：“不过你怎么能确定就是我呢？”季时还是有些不解。

　　许深又沉默了一下，抬起手指了指季时身上。

　　季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恍然。是了，他身上还穿着喜服呢，忙了一天都没来的及换，认不出来才怪。想到自己刚才还傻愣愣地追问，不禁有些无语，只好冲许深讪讪的笑了笑。

　　许深没有再开口，季时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季时先受不了，借口去给许深端药跑了。

　　许深喝完了药后只喝了半碗粥，不过却把拍黄瓜吃了大半。正好季时也有些饿了，就把剩的白粥和拍黄瓜吃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就坐在房门槛上望着天空发呆。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季时也有些犯困，起身去堂屋拿了自己的包袱去了另外一件卧房准备睡觉，只是打开房门后却让季时有些傻眼。这间卧房不大，其中一边放了很多杂物，另一边靠窗处摆放了一张书桌，桌上摆放了些笔墨，桌旁堆了很多旧书，应该是许深以前读书学习的地方。

　　季时有些犯难，本来以为可以一人一间房的，现下这屋子别说放床了，打地铺都挤。这边睡不了，那就只能和许深一间屋子了。倒不是季时不乐意，只是终归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季时只好又转身走进了许深的房间。

　　屋内的许深已经睡熟了，季时放下自己的包袱，快速退下外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床不算大，两个人并排躺着刚好，所幸许深应该是想到了另一间卧房的情况，给他留出了大半张床和被褥。

　　“想的还挺周到。”季时看了眼熟睡中的许深，小声嘟囔了一句，背对着许深躺下后也轻轻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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