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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沙·列昂诺夫(二)
卡尔和琴酒并没有离开多远,他们继续之前在咖啡店里的对话。卡尔告诉琴酒,自己已经从网上查询过“主角光环”的大致含义,他说,“想必您提到这个词,应该不是指这么天马行空的意思吧?”
琴酒回答,“如果我就是这个意思呢?”
卡尔露出困惑的神情。琴酒接着便说,“如果我说,你所以为的这个现实,实际上就是一部漫画呢?”
卡尔笑了起来,“很新奇的说法,您是指我们的命运都是既定的吗?”
“不仅如此。”琴酒望向窗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站在门口的柯南,“如果我从这个角度射击,你觉得那个小子会怎么样?”
卡尔的神情凝重下来,他试探性地说,“会死?”
“不。”琴酒回答,“什么也不会发生。”
卡尔轻声笑道,“您的意思是,主角光环在他的身上。哈!真有这么玄乎的事?”
琴酒盯着卡尔说,“也在你的身上。”
卡尔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发出第一个音节,琴酒就打断他说,“我知道你不会很快相信,但是没有关系。”他起身准备往外走,并且抛下最后一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这一次,卡尔稳坐不动,没有跟着起身。他把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请等一下!阿加沙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
琴酒没有拒绝。他在纸片上写下一串数字,给卡尔看过一眼,然后就把纸片点燃,烧到仅剩余灰。卡尔看着琴酒离去的背影,捏了捏鼻梁,心想此人的谨慎真是非比寻常。
另一边,如果说卡尔会对琴酒抛出的信息进行调查,那么柯南当然也同样如此。他在网上搜找“阿加沙·列昂诺夫”,阅读对方所写的每一篇文章,甚至顺着网站上的地址找到出版社。出版社的员工告诉他,这位先生的书写得还不错,就是不喜欢按时截稿,所以销量不好。对方状似无意地问,“也不知道小朋友是怎么找过来的?”
柯南笑着回答,“我就是对阿加沙先生的书很感兴趣啦!书里有很多场景,他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员工托着下颌思考了一会。“有吗?不过那些创作者,好像会为了真实性四处取材呢。”她压低声音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阿加沙先生去墓地挖掘过死尸,怪不得我看他总是一副阴森森的样子......”
柯南试图回想琴酒的模样,发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当然记得对方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皮手套;他记得对方衣服上的纹路以及种种易于忽视的细节,但是对于琴酒的面容,他却感觉像是蒙着一层迷雾,根本看不清楚。柯南讪讪一笑,抱着“阿加沙·列昂诺夫”的书跑出门外。据员工所说,这些都是陈年老旧的压箱底,即使送给柯南一套也没有多大关系。“就当是给可怜的阿加沙先生做做免费宣传吧。”对方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
在柯南离去之后,那名员工缓缓地往回走,同时拨通一个电话,“事情解决了。”她撕下薄薄的面具,换了一种声线说,“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琴酒在电话的另一端回答,“我说过的,只要你肯帮忙,我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员工松了口气,她微笑着说,“这可真不像你的脾气啊,琴酒。你不是说过自己不会做'威胁'这么可爱的事吗?”琴酒无意反驳,只是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再后来,随着“阿加沙·列昂诺夫”的频繁出现,有一个情况无法避免,那就是落在这个疑点重重身份上的目光逐渐增多。柯南有一次假称学做甜点,去请教隔壁的邻居冲矢昴以及咖啡店店主安室透,两位对于烹饪似乎都有独特见解,毛利兰不疑有他。她不知道他们分别隶属于日本公安和美国联邦调查局,彼此并不十分信任,只是为了共同的敌人——一个屹立半个世纪不倒、横跨诸国的庞大组织而联手协作。
柯南解释道,他认为阿加沙·列昂诺夫很可能与组织有关。安室透拿出一份通过特殊渠道打听的情报,他说,“照目前看来,这个人的身世非常清白。”冲矢昴翻阅了那几张薄薄的纸,上面简单介绍了对方的身世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复杂的关系。他捻着纸角说,“正因如此,所以才更显可疑吧?”
“虽然不想赞成你这家伙说的话。”安室透抱着胳膊回答,“但是这一点——我也持相同意见。”
柯南没有吭声,他在心里罗列起一些已知的信息:阿加沙·列昂诺夫——确认为假名。医药学知识——有一定研究,尤其是毒理。枪械知识——所知甚详。解剖学知识——了解颇多,但是无意取得专业学位。文学、哲学、政治学知识——不感兴趣。这些都是他通过熟读琴酒所著书籍,以及像解剖刀一般精细观察过本人后才得到的情报。柯南相信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循着他留下的讯息步步打探,但是他却好像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图。
列完上述几点之后,柯南增添了最关键的一条——左撇子。在他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唯有一人给他带来过如此相似的神秘感与压迫性,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就好像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将二人相互隔绝。
左撇子、神秘莫测、具有可怖的压迫感,实际上只需要基于这三点特质,就足以使他们联想到琴酒——组织里最令人忌惮的杀手。但是在亲眼见过阿加沙·列昂诺夫以后,他们的判断似乎会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影响。当他们的瞬时反应指向琴酒时,这种怀疑和揣测又会在下一个瞬间打消。
安室透敲了敲桌子说,“还有一点比较有趣的消息是,此人所写的第一个案件已经真实发生,虽然细节上和那篇文章有些出入,但是大体相同。”
柯南问道,“您是指流窜犯罪团伙成员被杀手击毙那一篇?”
安室透打了个响指,“最近在美国某地,有人被一枪击毙,狙击者不见踪迹。但是根据对死者的调查,警方发现此人确实是一个犯罪团伙成员。网上现在有人对这起案件以及那篇'预言'般的文章产生了兴趣,大部分网民认为,这是一种正义的行为。”
柯南冷笑着说,“犯罪也能被称为正义吗?”
冲矢昴冷不丁地插入一句,“案发之时,阿加沙在哪里?”
“在国内,日本。”安室透有些不快地回答,“这也就是他现在没有被当作嫌疑人进行调查的原因。”
柯南听后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安室透询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他说,“我想解开这个谜题。”他的声线虽然平稳冷静,但是隐隐流露着无法压抑的兴奋。冲矢昴看着柯南的背影耸了耸肩,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某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安室透毫不留情地说,“我也先告辞了。”
毛利兰在门外等候多时,她先朝安室透打了声招呼,然后便俯下身询问柯南,“怎么样,柯南君,有想好在爸爸生日那天做什么糕点吗?”
柯南把手指竖在嘴唇上,非常孩子气地鼓起脸说,“是秘密!”
在他们着手调查琴酒之前,卡尔与对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碰面。他在最近工作繁忙,那一天恰巧侦破一个案件,警方将罪犯逮捕以后,其他人也纷纷离去。卡尔独自走到阳台上,只是想要吹吹夜风,他看着手机发了一会愣,突然就鬼使神差地拨通了琴酒的号码。他本来以为无人接听,没想到对面在“嘟嘟”两声后接起了电话。卡尔试探性地喊了声阿加沙先生,然后便听见琴酒说,“恭喜你破案成功。”
卡尔有些惊讶地问,“您是怎么知道的,记者现在应该还没有发布新闻吧?”
琴酒似乎心情不错。卡尔听见对方轻声地笑了笑,“关于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有什么想法?”
卡尔如实回答,“我还是无法相信。”
“很正常。”琴酒说,“下次案件的时候,我们大概又会见面。”
卡尔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下次案件是什么时候,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忙音。他愣怔了一下,随后伏在栏杆上,抬头望向远方漫无边际的夜空。在那片毫无光亮的黑暗里,卡尔觉察到某种不详,就好像即将面对一潭黏湿沉重的液体,足以使所有光明缓缓滑落、迷失自我。
后来他和琴酒的再次见面果然又是一起案件的案发现场。他由此确信,如果说琴酒的身上有什么较为突出的特质,那就是对方从来不会撒谎。这一次案件的进展并不轻松,卡尔和柯南所面对的罪犯非常狡猾,而且生性残忍。他们起初只能推断凶手还藏在轮船上的游客里,同时伺机寻觅着下一个作案对象。
琴酒站在墙边,点燃一支烟。他注意到墙上有一些飞溅状的黑点,这是血液凝固变色的状态。柯南看起来似乎很想检查一下琴酒挡在身后的墙壁,但是后者先一步唤来了卡尔。卡尔弯下腰,全神贯注地盯着这条关键线索,甚至没有觉察到柯南暗恼的目光。等到他抬起头,看见琴酒叼着烟站在一侧,好像正在同柯南对视,这才后知后觉此刻的气氛有些古怪,“阿加沙先生?”
琴酒只是问他,“看清楚了?”
他点了点头,“通过这条线索,我想我能够推断出凶手的作案手法了。”
根据卡尔的推理,警方在甲板上拦下正在企图又一次行凶的凶手。卡尔望着还在奋力挣扎的行凶者说,“关于您之前说过的话,我回想了很多遍。很抱歉,我还是难以置信。”
琴酒徒手掐灭了烟头。“你很快就会相信。”他看向卡尔,“百分之四十八,这是你的数值。”
下一刻,卡尔便看见凶手挣开警察的控制,将刀片刺向了距离最近的柯南。但是他的动作在半途硬生生地发生改变,最终居然刺了一空。卡尔听见琴酒不慌不忙地说,“他(柯南)占百分之五十二。”
“情绪失控的人往往会控制不好自己的准头。”卡尔的眼中闪过惊疑不定。
琴酒摇了摇头,“你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卡尔干巴巴地说,“我只知道一切都要有科学依据。”
琴酒问他,“如果一切本就不科学呢?”
卡尔猛然望向琴酒,“您是唯心主义?”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唯心主义一定就是错误的,但我不是。”琴酒意味深长地回答,“我也只相信眼见为实。”
卡尔说,“您看见了什么?”
这一次,琴酒没有立刻回答,他停顿了一下,看见血红的数字悬挂在柯南和卡尔的头顶,如同精神失常才会产生的幻觉,如同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他若无其事地说,“看见的比你更多。”
往后一段时间,琴酒与卡尔开始频繁碰面,只不过不是在案发现场。当卡尔问起对方突然清闲下来的原因时,琴酒正在沙发上翻阅一份报纸,他有些古怪地瞥了一眼卡尔。“理由很简单。”琴酒回答,“我正在享受假期。”
“所以——您的职业根本不是作家吧?”卡尔问道。
“显而易见。”琴酒冷笑着说,“你本来不就对此抱有怀疑?”
卡尔摇晃着手指回答,“但是我没有什么证据,如果您不承认的话——您为什么这么快就承认了?”他趴在桌子上,蔫巴巴的,好像觉得很无趣。
琴酒换了一个话题,“你最近也没有收到案件?”
卡尔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他说自己的邮箱、信箱全都空空如也,就像他此刻的大脑一样,再不找点谜团就要面临生锈报废的危机啦。这时候,他好像听见琴酒笑了一下,但是抬眼望去,对方还是一如平常那样面无表情。紧接着,他的门铃响了,有人委托他帮忙调查一起爆炸案,这也正是今日报纸的版页头条。卡尔扭头看向琴酒,“您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件事?”
琴酒头也不抬地回答,“因为我知道你马上就会得到一个案件委托。”
卡尔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了,您的职业其实是占卜师吧!”然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案件上面。
没过多久,他就不发一言地跑出门外,神情流露出异样的兴奋。等到傍晚时分,他才回到家中,琴酒已经不知去向。卡尔跳上自己的转椅,将报纸上醒目的“百货商场爆炸案”标题粘贴到墙壁上,然后自转了三圈有余。在一阵令人迷醉的眩晕里,他露出了无比开怀的笑容。
这几日,卡尔来回奔波,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琴酒偶尔来到他的房间,每一次都空无一人,只有地上凌乱排布的纸张。琴酒捡起一份随便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张写满姓氏的人物关系图:“百货商场员工:藤井——吉田——西村;福田——三浦——吉田;吉田——石井——村上......?”不过被极大的黑叉覆盖,看起来是一些错误的推断。
卡尔告诉琴酒,自己在曾经没日没夜地工作过五天,每一天的工作时间不少于十六个小时,这对他的身体当然是个不小的负担,但是劳动过后终有所成的喜悦往往能够使他忽略生理上的疲惫。在这方面,他表现得不像是那位时刻游刃有余的绅士“波洛”,而更像是工作成瘾的“福尔摩斯”。
一个礼拜后,卡尔依然兴致勃勃地冲出家门。与他相识的警察朝他打了一声招呼,但是他却对此不理不睬。警察耸了耸肩膀,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卡尔在破案的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没过多久,他听见卡尔离去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于是急忙循声而去。他发现骚动的中心是一栋废弃大楼,卡尔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位于大楼第三层的窗边。
爆炸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听上去似乎使用了某种变声装置。他把扩音器放到卡尔的嘴边,想要让围在底下的民众听见卡尔死亡前的哭嚎。
但是他的期望落空了。卡尔在被他用钝器击倒后捆绑起来,感到头疼欲裂,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沮丧的表情。他望着严严实实裹住面容的爆炸犯说,“你是爆炸案发生地,那位百货商场的员工,吉田先生,是你吧?”
爆炸犯显然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猜出来......”
卡尔打断了对方,“不是猜测,是推理!”
他紧接着说,“根据案发现场的残留痕迹,我推断爆炸犯了解一定火药知识,但是掌握得并不多。那些炸弹想必是你自己制作的吧,有一些甚至没有爆炸。”
“通过顾客人员排查也不太现实,我只能先从员工开始,所幸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我在他们之中锁定了你,吉田先生,你是最具有作案动机与条件的人!”
警察在楼下听得心里发怵,他觉得卡尔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恰在此时,他发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您好,先生。”警察拦在了对方面前,“不好意思,这里禁止通行。”
他看见来者瞥了自己一眼,那双眼睛就像匕首一样散发着冷光。警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见这位来意不明的男士翻过刚立起不久的栅栏,向着不知何时会发生爆炸的建筑物里跑去。
卡尔继续对吉田说,“在三年前也有一起爆炸案,绑匪想要用人质换取大笔现金,其中有一位女士,与你同姓,她的名字叫......”
“闭嘴!”吉田的眼睛里迸射出野兽般的凶残,他一脚踹上了卡尔的腹部,将对方连同座椅一起踹翻。
卡尔知道,像对方这样的行凶者,总是会在他人掌握到全部真相的时候实行疯狂的反扑,所以最好的处理办法应当是小心谨慎地回避,而不是去刻意激怒。但是卡尔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要让吉田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因为——
玻璃窗在吉田的身后破碎,他本能性地转过头,继而被一记膝顶踢到鼻梁,旋即重重摔在地上,陷入昏迷。
琴酒干脆利落地用匕首划开绑住卡尔的绳索,随后抱起对方,从高高的窗台一跃而下。
卡尔至今依然能够想起那一刻失重般的坠落,还有那个怀抱,在记忆里逸散如空气,如水,如寒冷。他可以看见对方在疾风中向后飞舞的长发,以及一道坚冷如冰、触之即离的眼神。卡尔轻声地笑了笑,带着些许疲惫,“所以我最不喜欢像这种只能通过物证,完全无法交流沟通的案件了。”
“但是我看你好像玩得很开心?”琴酒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卡尔把脑袋歪向一边,在昏迷之前低声喃喃,“有时候用'猎犬'的方式打败'猎犬'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他没有说出另外一个理由,另外一个更加具有感性色彩的理由:信任——仿佛沼泽上不断冒出的气泡,仿佛柔软的、包裹住刀尖的幕布。他预感到在其背后隐藏着某种危机,但是却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
从警察的视角,他看见琴酒抱着卡尔走出来,背后就是爆炸的火光,随后对方盯着昏迷的卡尔看了半晌,那种无意流露出的可怖气场令医疗人员不敢靠近。警察轻咳了两声,试探性地喊道,“阿加沙先生?”他确实与琴酒见过多次,但是唯有琴酒站在卡尔的身边时,他才能够依靠猜测将对方辨识出来。
琴酒并没有理会警察,他把卡尔送上担架,继而一声不吭地离去。没人知道他在刚才盯着看的其实是卡尔头顶上跳动的数字。
最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数字的含义,即使是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了解。他只能猜测,只能通过一些实质性的行动去一一试探。这些数字在曾经一度成为他的梦魇,鲜红的,悬挂在工藤新一——现在应该称为江户川柯南的头顶。在他既知自己的命运——也就是随着组织的毁灭而毁灭以后,在他既知这不过只是一个漫画世界以后,他尝试通过种种方式抹除主角的存在,但是纷纷宣告失败,直到他看见第二个头顶数字、受到气运眷顾的人物。
如你所知,那正是卡尔·布莱特,这个时代唯一一个可以与“夏洛克·福尔摩斯”分庭抗礼的“赫尔克里·波洛”,同时也是琴酒扭转命运的最后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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