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

　　北平的冬天是真冷啊！寒风刺骨，像是讨债的催命鬼一样，直催那穷苦人家性命，才廿二晚上就飘起了雪。
　　“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咚——！”
　　那打更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锣声直荡巷尾，时不时还返点回音。
　　忽然蹿出个黑影，手里打着个将熄不熄的破灯笼，走得也不缓，却也没个贼样，看不清是走到了哪儿，忽地停在了一扇门前，用手叩了叩门。
　　屋里点起了灯，“谁呀？”
　　“念央儿！”那人揣着手，老态龙钟的沙哑声音小声答道。
　　不一会儿门开了，踩着屋里微弱的烛光，那人灭了灯，撺掇进去。
　　“掌柜的，怎么了？”易巳拖着布鞋想给他倒水。
　　“喝口水暖暖身子，”说着拨了几下火炉子，坐在炕头，炭吃力的红了几下便又暗了。
　　只见那掌柜的放下碗，烤着手缓缓说到：“明儿个可是小年了，方才，秦大员外让元管家来姆们这了，指名要您去说书，您可要好好准备准备，这秦员外可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演好了，姆们到了明儿开春还管饱呢！”那老头眯着眼。
　　“秦员外？可是我和员外并不相识啊。他怎么……”易巳有些喜出望外，攥了攥炕，有些不知所措。
　　老头搓了搓手，“秦老太爷上了年纪，听戏怕是听得生津了。员外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估计是给老太爷解乏。阿巳您初来乍到的，北平可一点儿不比津门好混，您不懂的。”
　　易巳点了点头，加了根柴，表示认同。
　　“这丫头……嗐！您塞点钱托人教怹点本事，以后也好帮您分担分担啊。”老头望着蜷在炕上的人，星星的炉火照得他饱经沧桑的脸通红通红的。
　　“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丫头命苦，才生下来没几天就跟了我。听人家说，这丫头原是江南来津城做生意的大户人家小姐，才刚满月就被府里的嬷嬷偷了出来，可偏偏是有贼心没贼胆，半道抛在了津门戏馆子门口，可这戏馆子哪肯收她呀！遇见既是有缘，我又怎能坐视不理！”易巳望着熟睡的丫头，给她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
　　“那津门恶匪多、军阀盘踞，我带着这丫头背井离乡来北平，想着混口饭吃，再些日子攒够了银两，带她去江南寻亲，可……哎！”
　　“您既找不到怹家里人，又没人来寻怹，多半是不要了，那您还找什么。倒不如让怹学点本事，将来也好养活自个儿啊！难道当真要怹跟您一辈子？这是要遭人闲话的呀！您让怹以后如何谋得一户好人家。”
　　易巳被掌柜的说的半晌也没再答话。
　　那老头起身，腊肉般长满老茧的粗手摸了摸眼角，“不元玉了，颠儿了。”
　　易巳也跟着起身，送到了门边。
　　“您甭送了，好生歇息，明儿个念央儿捯饬捯饬，姆引您去那秦府。”说罢便掏出个火折子点灯，摆手示意他回去。
　　易巳弯了弯腰，点点头，待老头走出巷子后便关上了门。
　　关了门，走到炕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那丫头的小脑袋，轻手轻脚地转回被窝里。
　　胡同里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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