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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府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红袖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没动，等另外三个丫鬟都去当值了，才从床上起身。
仔细地梳洗了一番，挑出一件嫩黄的衫子，这衫子是府上二小姐赏她的，衣服料子里掺了金线。
她把昨夜掖在腰间的荷包又检查了一遍，重新放好。
也没去大厨房提饭，就直接去了后院那条侧路上晃悠。
等了两刻钟，才看见道路尽头走过来一个胖胖的人影。
不用细看，红袖就知道那是府上的老爷。
这些日子都歇在胡姨娘院里，这条小路是从那院子去往如意院的必经之路。
红袖放慢脚步，一步步朝如意院走，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传来喘粗气的声音。
红袖控制自己不回头也不躲避，直到一只胖胖的肥手拦在身前，她才惊讶地避开。
程老爷带着自己的小厮刚踏上小路，就看见一个曼妙身形的女子在路边散步。
随着距离拉近，凭着几十年花丛中打滚儿的经验，程老爷觉得，前面的小娘子定是个妙人儿。
果然，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年幼许多，刚刚那个摆臀的背影，让他以为是个出了阁的小娘子。
程老爷怜香惜玉地扶了一把欲要下跪的小美人。
触到一截子细腕，滑不溜丢儿，又让程老爷的心肝一颤，这小美人养大了必然是个尤物。
“你是哪个院子的？新来的？”
红袖颤颤巍巍地站在路边，柔声回道：“奴婢是如意院的，这就要去给夫人请安。”
程老爷听了音儿，脸上的笑容更大，“如意院，如意院好啊，你随我一起走，我也正要去如意院。”
红袖落后半步伴在程老爷身后，小厮早就有眼力见地走远了。
两人一前一后，半刻钟的路程足足走了有一刻钟，才进了如意院。
程氏的大丫鬟云枝正在屋门口候着，看见一起走进院子的老爷和红袖，微微愣了愣神。
程老爷春光满面地进了屋，程氏迎上来亲自招呼他净手，又让丫鬟把早饭摆上。
程老爷坐在椅子上，回头看了看身后。
发现那个小美人没跟进来，才反应过来，估计是个在屋外伺候的。
他不动声色地和程氏用了早膳，端上了茶水才问道：“外面那个新来的婢子叫什么？”
程氏不明所以，旁边伺候的蔡嬷嬷出屋去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回屋硬着头皮对程老爷回道：“那丫鬟是新提上来的，叫红袖。”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程氏的脸色。
又接着道：“这红袖昨儿被少爷讨去了，今早儿是来给夫人磕头谢恩的，奴婢让她在屋外跪了，这就带她去弄玉堂。”
程老爷的脸色唰地就黑了下来，又是那个孽障。
上次的莺歌就叫他捷足先登了，好不容易又碰到个可心的，他还要抢。
到底他是养了个儿子，还是供了个老子，成天和他抢女人。
一时间程老爷和程氏都冷了脸不说话。
蔡嬷嬷进退两难，暗暗叫苦，早知道她昨晚就该把这祖宗送过去。
蔡嬷嬷思量再三还是迈着步子往门边挪了几步，可手还没搭到门帘，程老爷就摔了碗。
骂道：“蠢货，吃我的喝我的，这程家还轮不到他做主呢。”
蔡嬷嬷吓得慌忙跪下。
程氏冷冷开口：“一个玩意儿也值得你生这么大气，你若当真动了心，领走就是，这程家什么不是你的。”
程老爷听了，脸色缓了缓。
他反问道：“你不了解你生的那个孽障？今天我要是把这丫头领走，他就能把我的后院给平了。”
程氏冷笑道：“他是你的种，自然你最了解他。既然舍不得又不甘心，要我说干脆打发了，省得日后她在你面前晃，看的见吃不着，还不得呕死。”
程老爷有些浑浊的眼睛冒出点精光。
自己的这个夫人他还是了解的，他要是真信了她的话，外头这丫鬟的命估计也就没了。
但让他就这么放手，他还有点不甘心。
看自家老爷在那费劲儿地左右思量，程氏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折了。
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的狐狸精，先前那个莺歌，被她使计送去了弄玉堂，日子还没消停两天，这又来了个红袖。
孽子那里她不管，但她绝不允许这么个祸害进了她的院子。
蔡嬷嬷也怕过后程氏还要追究她，挖空心思补救，“老奴记得，这红袖当初签的是活契，算着时间，再过个两三年也就到日子了。老爷夫人好心，让她早些回去与家人团聚，这也算是一桩善事。”
程氏怒道：“你是怎么做事的，竟提个活契的进屋子？”
蔡嬷嬷刚站直的腿又弯了下去，“她是十年的长契，这么长的活契就和死契差不多了，家里人就算到了日子，多半也不会来赎。只这丫头命好，碰上老爷夫人，这才有了这么点指望。”
程氏看着还犹豫不定的程老爷道：“活契的丫鬟本就不该在这内院伺候，幸好这是个刚提上来的，你这官位刚刚变动，日后院里院外的传出去点什么也不好。今儿我发次善心，打发那丫鬟早早归家去吧。”
不等程老爷答复，她又阴着脸吩咐蔡嬷嬷：“嬷嬷往日做事也是个稳重的，后面弄玉堂过来要人，你要讲清楚，这丫鬟恰好今日被家人赎回去了，这赶巧的事，谁也没办法。”
蔡嬷嬷连连点头，看程老爷虽没答复，也没阻止，就赶忙出屋。
她没给红袖好脸，招呼院里站着的几个粗使丫鬟，让她们带着红袖立刻出府。
红袖作势哀求了两句，蔡嬷嬷连回房收拾行李都不许，就这么给撵出去了。
隔着窗户，程氏盯着往外走的女子背影，眼神眯了眯。
见了回屋的蔡嬷嬷，屋中二人都没再提红袖。
程氏讲了几句铺子里的事，程老爷表现得没什么兴趣，把茶杯放下离开了。
蔡嬷嬷眼见老爷出了院门，才开口问程氏：“夫人，那丫鬟要不要……？”
程氏柳眉一竖，骂道：“嬷嬷这是要荣养了吗？什么事都要我来教你做？”
蔡嬷嬷心中暗暗叫苦，脚下却没闲着。
跑去外院找了办惯了这事的小厮德旺，低声交代几句，才又慢慢回转。
想到昨夜那张落泪的小脸，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但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就是个做下人的。
这边红袖出了府门，慢慢踱到一个避人的巷子。
左右看了看没人，就往她最熟的那条街上跑。
一边跑一边摸腰间的荷包，她的两只脚更有力了。
她以前休假日出来逛过，知道这附近有个租车马的地方。
陈家村离颖城坐驴车要两天，前世她死在了半路上。
今生她早早地就出来了，身上有银子，身子骨也是好的，她想自己一定能回去。
她打听到有辆拉货的骡车要到万县，那里离陈家村还有小半天的路程。
红袖没犹豫，交了定钱就进了车厢，车厢中堆的都是药材。
她在角落里收拾出一小块地方，直到此刻她才敢轻轻地喘一口气。
骡车慢悠悠地驶离繁华的街道，出了城门，速度才加快了一些。
红袖透过车缝，看见远处的高山，眼里流出了泪水。
她的心还在剧烈的跳动。
早上在如意院屋外候着的时候，她是不怕的。
她想过如果赌输了，她就去死好了，反正又不是没死过。
可出了那个院子，她再不愿意死了，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这么美。
红袖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骡车，待彻底看不到颖城以后，她就掀了车帘一角看外面。
驾车的是一个中年的汉子，叫冯东，还有一个老人跟车。
老人沉默寡言，除了搬药材时盯着讲了几句，什么药材和什么药材不能混在一起放，后面再没听见他说一句话。
倒是冯东看起来是个脾气好的，到了中午掏出干粮还问了问红袖。
红袖身上除了那个荷包什么也没带，自然也没干粮。
她和冯东讲好，中午和晚上的干粮钱都算在车资中，到了地方她一起付。
这车要后半夜才会到万县，据冯东讲，这条路他是常年走的，到了万县附近，都是大平路，走夜路也没问题。
冯东家就在万县，他还没娶妻，听说红袖只是在万县中转，摸着脑袋想邀请她去自己家里住，可又开不了口。
主要是这姑娘长得太俊，看起来还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他自觉是配不上的。
冯东想着，到了地方，这姑娘要是没地方去，他再提的把握能大点。
吃过晚饭的干粮，冯东给骡子饮水，红袖和老人都从车上下来走动。
老人绕到车后自己在那踱步。
红袖看出来老人不想和自己有太多交集，也自觉地走到另一边活动手脚。
只是还没等到她们再次登车，就看到远处跑来一辆马车，速度很快，转眼就到眼前。
红袖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抬眼紧张地盯着那辆马车，看见上面走下来一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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