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之外

　　“零夜，你怎么有空带我来L市？”
　　墨末挽着零夜的手。零夜俯下头，微笑着刮了她的鼻子：“我记得，你说你梦到我们来到了L市，跨过弗莱克河，在城堡顶上看不一样的星空。”
　　他还记得。墨末轻笑出声。

　　我在变成半机械之前做过很多梦。我在梦中，曾看见过自己的身影变成灰白色，曾在茫茫人海中与你擦肩而过，也曾谛听着时钟，迎向我的死亡，或是你的死亡。甚至哭着醒来。

　　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零夜的手。
　　“别走了呀。”
　　什么？
　　他们几乎同时转过头来。目光相撞。
　　你不要离开我了。
　　“去天空之眼吧。我预定了。”零夜说。
　　墨末的目光越过弗莱克河。对岸的摩天轮在旋转，旋转。
　　好像永远不会停止。

　　“零夜，我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东西发生在我成为非人以前……”墨末靠在零夜的肩上，感受着摩天轮的上升。听到“非人”二字，零夜的肩膀僵了僵，随后他的手抚过墨末垂落在他肩膀上的发丝。
　　“你怎么会是非人？你明明有人类的心脏。”
　　墨末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伸手触碰零夜的左胸腔，“你看，你的心脏多么有力。”
　　鲜活的。热血奔涌的。存在于新鲜躯体的。
　　“……我会一直陪你。”零夜握住墨末的手，“别多想。那些过去都不重要。”
　　快到最高点了。
　　听说在摩天轮最高点牵手的恋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零夜攥着墨末的手，望向窗外。
　　他眼前弹出信息提示窗口：“完成泄露源追踪。”

　　——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也撒谎了，不是吗。

　　“你是鹰眼。”墨末走在L市边缘贫民窟的街道上。身边破旧的房屋内不时传出打骂声和小孩子的尖叫声。她面无表情。
　　“是。”
　　“为什么。”
　　“为了陪你。”
　　“没有必要。”
　　墨末向来知道零夜的双眼是人工器官，甚至那场手术就是她看着完成的。但她不知道拥有那双眼睛需要以脑内植入控制性芯片为代价。
　　本来她只是对近日的一些舆论骚动感到疑惑，直到今日访问暗网才发现，一段“鹰眼杀手”的视频已经随处可见，而视频的主人公就是零夜和……
　　Eve。
　　“我已经到达泄露的IP源地址周围了，火力掩护。”她没有多说，转头进入了另一条巷口。
　　下一秒，枪声消弭，子弹破空。

　　为什么。为什么。
　　墨末抓住零夜的领口，重重的把他抵在墙上。
　　“我分析过那天的音频，”墨末咬牙切齿，“是消音的子弹。是Eve，对不对。”
　　“……是。”零夜喘不过气，脸颊通红。
　　“你用鹰眼杀了她，对不对？”
　　“显而易见。”零夜努力扯出一个笑，慢慢抬起右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咳……我只是正当防卫。”
　　在零夜触碰自己太阳穴的同时，墨末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空白，耳边出现尖利的啸叫声。她松开零夜的衣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都是为了陪你。”零夜缓了口气，走到墨末面前蹲下，“你要相信我。”
　　“可那是控制性芯片！”墨末的声音带着哭腔，“植入大脑后就不是合法的人类了！”
　　“我不要你这样陪我！”
　　耳边的啸叫声越发刺耳。墨末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眼前依旧是一片空白，甚至多了雪花般的噪点。她想再说点什么，喉咙里却挤不出一点声音，最后只能屈服于这无解的干扰，放弃对所有机械肢体的控制权。
　　零夜抱起脱力的墨末：“如果我不能让这个世界允许你存在，那我会是你唯一的依靠。”他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变革是需要流血和失败的。”
　　“……怎么会泄露。”墨末无力的靠着零夜的胸膛。
　　“意外。”零夜冷笑。
　　是“梅塔”的车载摄影。
　　“你来L市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我……”
　　零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墨末的双眼变得无神，最后缓缓闭上，陷入睡眠。他关闭了鹰眼的干扰信号，把墨末抱上了床，掖好被子。

　　2046年，3月16日。
　　新约科尔顿风投公司大楼，CEO办公室。
　　“你好，克里斯。”
　　“你好，零夜先生。”克里斯对不速之客露出一个游刃有余却又充满杀机的笑，双手交叠放在翘起二郎腿的膝盖上，“有何贵干？”
　　“感谢您黑白通吃，对我公司起到了莫大的帮助。”零夜拿出了左轮手 枪，对准克里斯的眉心。
　　克里斯摊开双手：“你觉得这么一把老旧的左轮，能把我怎样？”
　　“就凭我可以用这几十年前的老东西干掉你。”零夜反倒不急着开枪似的，漫步走向克里斯，手中枪口一转，击中了左右探出身来的攻击性机械臂，“你看你这些装置，甚至还不如Eve。”
　　“我给了你武器库密钥。”克里斯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本该感谢我。”
　　“自从你授意你在L市的人泄露鹰眼存在的机密开始，我就不再感谢你了。”零夜的枪口抵住了克里斯额头，“我以为群像爆炸案会让你听话一点。”
　　“……有些人本不该死。”克里斯突然伸手抓住了零夜的手腕。零夜感觉后脖颈一凉，立刻在克里斯试图用力前开枪击毙了他，回头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袭来的机械臂。
　　机械臂的利爪深深嵌入了零夜的手臂。鲜血浸透了他的西装外套，濡出暗色的阴影。
　　零夜皱着眉，把枪口插入利爪中央开了一枪。机械臂震动了一下，然后便缓慢松开，残破的爪前端缓缓垂下。他脱下外套，扯开一段布料裹在受伤的胳膊上。
　　强反干扰装置，可惜多少有点不成熟。零夜想。幸好把墨末留在总部休眠，如果她来战斗，核心芯片肯定过载。

　　变革是需要流血的。向来如此。

　　零夜在车里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了身衣服，又在春寒料峭的街头来回走了十几分钟，才折回实验大楼。
　　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受伤。
　　对……
　　电梯大门打开的瞬间，零夜闻到一股似铁锈的味道。走廊的应急电源全部开启。
　　他转身。刚出电梯门，视野内便闯入数具尸体。
　　……对吗？

　　他心率陡升，几步冲到核心实验室。
　　中央培养缸内空无一人。
　　控制主机损坏。

　　零夜愣了愣，随后注意到了什么。他绕到培养缸后，伸手，微微颤抖着触摸墙体上干涸的暗红色液体。它们断断续续构成一句话：
　　“You can’t save me, why not kill me ?”
　　（你无法拯救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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