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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小星?”对面的孩子上下打量着贺繁,“你多大了?”
贺繁不说话,纪嵛又替他说:“他六岁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有孩子问:“他是哑巴吗?”
纪嵛顿了一下,才说:“不是。他胆子小,不敢和你们说话。”
“好吧。”
吃完饭,纪嵛问贺繁为什么不说话,贺繁半天才说:“不熟。”
“什么不熟?”
“就是不熟。”贺繁闷头说。
纪嵛听不懂,不知道他的意思,一头雾水,只得又说:“你不能只跟我说话啊。”
“知道。”
“……”
后来贺繁的铺子安排在了纪嵛旁边,贺繁半夜醒来,翻了个身,发现纪嵛不在。
他以为纪嵛去上厕所了,就又睡了,但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他又醒了,发现纪嵛还是不在。
贺繁是自己偷跑出来的,然后才被人拐走的,他不想回去,他不喜欢自己的家,但也熟悉了那个家,所以他在这里晚上根本睡不着觉,他一个人睡惯了,这里这么多人,有打呼磨牙的,还有梦话的,吵的很。
快十五了,窗外的月亮又大有亮,简直比路灯还亮,月光照进来,贺繁借着月光下了床。
穿好衣服,贺繁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有一颗非常大的树,贺繁路过的时候树上传来了声响。
“咦?”
是纪嵛的声音。
贺繁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团黑影在树上。
“你怎么出来了?是想尿尿?”纪嵛问。
贺繁不好意思说是来找他的,就嗯了一声。
黑暗中,纪嵛点点头,说:“去吧。”
贺繁没动,在纪嵛又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才憋出两个字:“不去。”
“嗯?”纪嵛真是搞不懂他。
“你不是要尿尿?为什么不去。”
“……”贺繁低着头,“别管。”
纪嵛一时无语,他靠在树枝上,枕着胳膊悠悠道:“那你就站着吧,让蚊子盯你。”
贺繁听完一溜烟跑回屋了。
纪嵛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还真给唬住了。
之后第二晚,第三晚,贺繁都发现纪嵛半夜总是会出去爬树看月亮,这天贺繁因为晚饭不合胃口,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所以半夜感到胃里一阵一阵地疼,其实就是饿得慌,他更睡不着了,大家都睡了,只有纪嵛没睡,贺繁便穿好衣服又出门去找纪嵛。
贺繁站到树前,抬着头小声喊了句:“月亮。”
月亮没回。
贺繁便又提高了一点音量喊了句:“月亮?”
“小星?”
月亮的声音在身后倏然响起,贺繁给吓得一颤。
纪嵛弯起眉眼,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他说:“你在这儿和树对暗号呢。”
贺繁有些恼了,他不说话。
“行了,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贺繁比纪嵛低一头,纪嵛走到他脸前顺手摸了一把他微乱的头发。
“我饿。”贺繁大眼看着他,他知道纪嵛在铺子底下藏了很多吃食,那都是他去上学的时候学校发的奶和糖。
纪嵛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学校就在孤儿院旁边,里面像纪嵛这样到了年龄又身体健全的人是可以和普通人一样上学的,贺繁本也应该去,但他现在才来,很多手续没有办,所以暂时上不了。
纪嵛又笑了一下,跑回去给他拿奶了,贺繁就坐在树下的木头墩子上等他。
“给你,草莓味的。”纪嵛拿了一盒草莓味的奶给他,还有一个面包。
贺繁抬头看他,眼神在问那个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纪嵛说:“同学给的。”
贺繁抿了下唇,“我不吃。”
“吃吧,”纪嵛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我不爱吃。”
僵持半天,贺繁还是收下了。
纪嵛每天上学,贺繁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等带他们的姐姐安排自己的生活,早上七点,贺繁看着纪嵛背着斜挎包对自己招手拜拜,一直等到下午五点,纪嵛跟着队伍再回来,不知不觉,贺繁已经习惯了下午五点钟就坐在院子门口等他回来。
纪嵛把他当做一个小弟弟,处处带着他,从学校带回来的好吃的也给他吃。
贺繁虽然表面不说,但纪嵛知道,他在这里和自己最亲了,毕竟自己当时忙进忙出得照顾他。
纪嵛要做作业,他和几个人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姐姐说别人不能打扰,贺繁进不去,就站在门外,一直站着。
别人都在院子里结队玩,只有他格格不入,大家欢声笑语,他面无表情,像个守门童。
院长路过的时候看见了,问他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贺繁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贺繁从没玩过那些游戏,什么丢手绢,老鹰捉小鸡,那都是他的知识盲区,而且他每天僵着一张脸,和谁都不怎么说话,大家也都不愿意跟他玩。
贺繁记忆里……是那一架自己胳膊都敞开了也够不到头的钢琴,是古诗集,是困住自己的三层楼,是好像永远也摆脱不掉的人。
纪嵛很聪明,写作业也很快,他每次都是第一个跑出来的,他会带着贺繁玩,因为他总是带着贺繁出去玩,他的朋友还说过他,那时贺繁就站在一旁,他躲在纪嵛身后,听的一清二楚。
后来贺繁就离纪嵛远了,有时候躲起来纪嵛都找不到他。
“下次不许乱跑了!”纪嵛喘着气按住了贺繁的肩膀,不难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你自己说说你这是第几次跑出去了,天黑了才回来,哥哥姐姐们都吓死了!”
这是贺繁被人训完又被纪嵛训了一顿。
贺繁就低着头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跑出去让纪嵛找不到。
纪嵛真的生气了,后来两天都没理贺繁,其实算不上不理,因为贺繁也没主动找他。
纪嵛放学回来也再也没看到过门口等着自己的那一抹身影。
持续了几天,贺繁的手续就办下来了,一年级。
在孤儿院还好,都是自己家人,可去了学校那人就多了,贺繁又不爱说话,纪嵛怕他被欺负,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了自己的班后才回自己的班里。
虽然每天看着,但上课了总是照顾不到的,这天放学纪嵛就看到贺繁脸上有一道血印子,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划的,纪嵛绷着脸,问他怎么弄的,贺繁说:“摔的。”
纪嵛点点头,又不跟他说话了,见他转身走了,贺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憋住了。
第二天,纪嵛又看到了贺繁单薄的校服上多了个脚印,他又问他怎么弄的,贺繁说:“摔的。”
“……”纪嵛忍无可忍,但他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最后还是气呼呼走了。
后来贺繁没有再被两个人很高很胖的小男孩欺负,那天他们结伴路过自己的时候低声对自己说:“有哥哥了不起啊!”
然后就和自己擦肩而过走了。
贺繁站在原地,手指扣着书,瞳孔转了转。
下午放学,他终于主动和纪嵛说话了,他问:“你打他们了?”
纪嵛还在写作业,抽空扫了他一眼,说:“没有。”
“哦。”贺繁轻点了下头,没话了。
纪嵛咬牙,跟他说:“以后被欺负了要跟别人说,跟我,跟哥哥姐姐,都可以。”
贺繁又点了一下头,看着乖的不行。
纪嵛知道,他这肯定是装的。
纪嵛也才八岁,但那两个小坏蛋也不过六岁,纪嵛比他们高点,他叫了两个同学吓唬吓唬就过去了。
贺繁总是什么也不说,纪嵛只能自己等每节课下了的时候跑楼梯到他的班门口就看他,如果不是被他看到,还不知道这小家伙会瞒多久。
等贺繁终于熟悉这里的一切后,已经到了冬天了。
纪嵛趴在窗户前,闭着眼神神叨叨的。
贺繁默默走到一旁看着他神叨,倒也没出声打扰,等纪嵛睁开眼的时候,给吓了一跳。
“你咋不出声儿?”
贺繁看看他,又看看窗外,不说话。
纪嵛撇嘴,也看向窗外,说:“其实我是在祈祷。”
贺繁没问在祈祷什么,纪嵛就自顾自说下去:“我在祈祷今年冬天可以下雪。”
“最好是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贺繁看了看他,终于开口:“冬天都会下雪的。”
“NONONO……我活了这么多年,C城就下过两场雪。”纪嵛叹息说。
C城确实是个很少下雪的城市,偏偏纪嵛又很喜欢雪,他又不能离开C城,只能每年冬天都祈祷下雪了。
他说:“你这么肯定,一定不是C城的,你知道你原来的家在哪里吗?”
要知道早回去了,可小孩子就是想不到这些。
贺繁没隐瞒:“A城。”
“我听说A城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多雪,是真的吗?”
“嗯。”
纪嵛又叹了口气,“今年冬天一定要下雪啊。”
今年冬天最终还是没有下雪。
过年那天最冷,孤儿院里的几个小孩子冻的脚趾发麻缩在大床上哪里也不去,只有纪嵛拽着姐姐的手一直在问今天这么冷会不会下雪,贺繁本来也在床上,但怕纪嵛冷,就下床去隔壁屋拽他了。
姐姐说不会,纪嵛亮着的眼一下又暗了,等看到贺繁过来了后又一下亮了,是那种带着火的亮,“这么冷你咋不在床上待着呢?”
“你不冷?”贺繁冷眼相向。
“我不冷。”纪嵛撒谎。
贺繁憋了一阵儿,小脸凶的不行,他奶声奶气丢下一句“冻死你”,逗的姐姐和纪嵛发笑。
“行了行了,咱赶紧回去吧。”
纪嵛拉着贺繁手走了。
开春了,纪嵛就领着贺繁玩跳格子,做弹弓,领他和别的小朋友玩捉迷藏,不得不说,贺繁真的挺有这方面的天赋的,每次藏的地方都出其不意,又一次还爬上树了,弄半天下不来,还是孤儿院的哥哥给抱下来的。
后来大家笑了他好久,笑得他脸都红了。
不上学的时候,两人形影不离,在大家眼里这就是一对好哥俩,哥哥热情似火,善良大方,弟弟冷漠如冰,沉默寡言。
纪嵛也在贺繁遇到困难的时候调侃:“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帮你。”
贺繁没办法,就能吐出一个“哥”。
带其实平常的时候贺繁都叫他月亮,纪嵛也问过他为什么叫自己小名,贺繁说好记,纪嵛挑眉,没说话。
纪嵛的生日在仲夏,十三日,也是丢弃他的姑姑说的,那年纪嵛不到四岁,记忆还是模糊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怎么样了,她只知道有一个不要自己的姑姑。
那天很多小朋友都把自己藏的零食玩具给了纪嵛,纪嵛也不是很好意思要,但也还是收了几个,让他没想到的是,贺繁也有礼物要送给他。
贺繁给了他一根笔,是他拿学校的奶跟别人换的。
纪嵛又惊喜又感动,笑着说他这个小弟没白疼。
纪嵛的生日贺繁知道,但贺繁的生日纪嵛却不知道,他问贺繁生日,贺繁说了个数字,纪嵛默默记在了心底。
后来等贺繁生日那天,亲手编了个头花送给他,贺繁觉得是小姑娘带的,看着有点不高兴,纪嵛觉得寿星为大,准备拿回去重改,但贺繁说什么又不肯还给他,纪嵛看他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盒子里,心底觉得好笑。
纪嵛一直想看雪,贺繁十岁那年,C城终于又下了一场雪。
贺繁长高了些,纪嵛已经有些记不清他六岁时的模样了,反正好看就对了。
其实不止纪嵛很期待雪,别说小孩子,就连这里的大人都很希望C城能下一场雪,这场雪大的很,除了有身体缺陷的孩子们,像纪嵛贺繁这样身体健全的早都带着院长夫人发的棉帽子出去玩打雪仗了。
纪嵛双手通红,手里拿着雪球,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见着谁扔谁,大家都是这样,贺繁就站在最旁边,以免被误伤,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纪嵛,纪嵛不知道。
纪嵛玩了半天,才想起贺繁,他趁贺繁转身,一个雪球扔到了他的后脖颈上,雪顺着脖颈流向后背,被体温热化,刺得冰冷,贺繁一个激灵。
他看着纪嵛偷袭得逞大笑的样子,也迅速团了个雪球,很冻手,他跑了过去,直接塞在了纪嵛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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