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

　　暧昧的灯光下，淡淡的酒气下，宋凝小声的念着陆恒的名字，表情一变，记住了。
　　她也沿着高脚椅转了转身子，左手搭在桌子上拖着下颚，又问：“你对法语好像很熟知，你生活在这里吗？”
　　“小时候学过法语，现在会经常来巴黎，所以熟能生巧。”
　　宋凝轻轻的点着头：“我觉得法语好难学，单词我认得，口语不太行，不过我现在也很后悔当初的放弃。”
　　“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嘛。”宋凝抢了一句：“道理我都懂的，但是每个人的天赋与能力真的不同，我会英语、日语、韩语，还有西班牙语，但是法语，我有点弱，也有可能是上年纪了，记忆力不行了。”
　　“我可以认为年纪只是个托词吗？”陆恒毫不留情的说。
　　宋凝偷笑着，举起手中的红酒杯，与他手中的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他自然的饮了口酒，问：“你是来巴黎旅游的吗？”
　　宋凝有些俏皮的语调：“我和巴黎有个故事。”
　　“嗯？”
　　“我想成为巴黎。”
　　这句话，宋凝无需经过思考，答的洒脱。
　　陆恒看着她，眸光微动。
　　这是一句很雄伟的话。
　　“为什么？”
　　宋凝眯着眼笑：“其实我是一只囚禁之鸟，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挣破鸟笼，就在早几天我终于做到了，我放下了一切安稳的、可能不受伤害的现状，带上了我那不怎么灵活的翅膀，用力的飞走了，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你喜欢巴黎？”
　　宋凝点头：“它是我心中一直渴望的自由与浪漫。”
　　陆恒的心中一时有些感触，他第一次在陌生人那边听到心里话。
　　或许是职场上尔虞我诈太多，人心都太复杂，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听的时候也得揣测万分，所以才觉得这个陌生人看似脱口而出的话，显得真实、听得轻松。
　　他的手往桌旁挪了几毫米，指尖轻轻跳了下桌板，然后，转手拿起杯子，做了喝酒的动作，随后将酒杯重新落下，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如果你是囚禁之鸟，那我就是潜海巨龙。”
　　“潜海巨龙？”宋凝看他，有些惊奇。
　　“我在找机会一飞冲天，海洋是我修炼的地方，天空是我自由翱翔的世界。”
　　宋凝捂唇一笑：“我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渴望的地方都是......”她指了指上空：“天空。”
　　他也孩子般的往上看了看，明明是木制的天花板，竟就像是看到了真正的天空，那里白天是一望无云的蓝天，晚上是有点点繁星作伴的黑夜。
　　他说那里可真好。
　　这一晚，两位陌生人渐渐豁达。
　　一杯杯志同道合起来的酒落肚，午夜的钟声准时敲响。
　　宋凝看着吧台墙面上大摆钟的时间，视线开始重叠。
　　陆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以为是钟有什么问题，下一秒，她转了过来，无任何铺垫的说了一句：“陆恒，你看过《午夜巴黎》吗？”
　　陆恒回：“看过。”
　　宋凝的眼神像小鹿般充满灵气：“十二点了，我猜马车要来了，有菲茨杰拉德夫妇，有达利，有毕加索，还有我喜欢的海明威。”
　　陆恒以为她在说电影里的事，顺着说：“是的，午夜巴黎已经来了。”
　　宋凝兴奋的拉住他的手：“你想见海明威先生吗？他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我想把你介绍给他认识。”
　　陆恒愣了一下。
　　她的眼睛还很闪耀，他完全没有联想到她可能是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因为他见过很多人醉后的样子，却唯独没有见过像她这样可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
　　要不是她的表达愈发的离谱，她的痕迹不容被发现。
　　“你叫什么名字？”陆恒试探的问了一句。
　　宋凝站了起来，脚步很不稳，竖起食指，眯眼笑着：“你很调皮哦。”
　　“……”
　　陆恒已经确定她是真的醉了。
　　他起身付钱，宋凝趁他不注意期间，又抓起一杯酒灌了下去，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
　　陆恒知道这一杯下去，她一定更加的迷糊了。
　　此时酒吧门口的街道，路很宽，人很少，大家都还在酒吧里享受这个迷离的夜晚。
　　冰凉的夜风吹来，将宋凝的裙摆吹得飘舞。她发出“嘶”的喊冷声后又乐呵呵的对陆恒说：“我不冷。”转瞬又端庄雅致的站着，望着空旷的路的尽头，等待着。
　　陆恒看着宋凝，精致的小黑裙搭配卡其色风衣，看着都冷。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陆恒说。
　　宋凝迟钝了半晌后，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容，一排小白牙整齐的排列着：“巴黎圣母院。”
　　随后行了个骑士礼，开始自我介绍：“你好，先生，在下正是雨果本果，住在巴黎圣母院。”
　　陆恒疑惑了一秒，双手叉腰被逗的喘不上气。
　　这个人喝醉了可太有劲儿了。
　　“雨果不住在巴黎圣母院。”陆恒故意说。
　　宋凝的眼睛疑惑的眨了眨：“那住哪？”
　　“你知道现在是哪个世纪吗？”
　　果不其然，她一脸看到傻子的表情说：“十九世纪啊。”
　　他只笑着，也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提醒她现实，而巴黎圣母院在2019年4月已经被大火烧毁。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车光闪了闪，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款款而来。
　　宋凝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不少，全身细胞都活跃起来，她的双腿在原地按耐不住的跳动着。
　　车子恰好因为她的挥手以为需要什么帮忙而停下，车主摇下车窗。
　　宋凝望着车主说：“海明威先生，你好！”
　　车主不得其解，表示听不懂中文。
　　陆恒用法语表达了他的这位朋友喝醉了，车主了然，摇上车窗将车开走。透过后视镜，眼看着那个醉酒的姑娘就要追上来了，车主一踩油门，加速前进，消失在拐角。
　　宋凝受打击了，停在路中央，双眼沮丧，呆若木鸡。
　　陆恒上前将她拽到了路边的安全位置，“看吧，海明威先生表示不认识你。”
　　谁知她说：“抱歉，是我认错了，那不是海明威先生，我猜下一辆才是海明威先生的车。”
　　陆恒看着遥遥无期的路口，看来今晚是要在路边度过了。
　　夜越来越深，凉风吹得人意犹未尽，人潮散去又来。
　　路边的店门前，陆恒坐在地上靠着店面的石砖，右手面是仍在高谈论阔无止休的姑娘。
　　她明明很迷糊，讲的话却很清楚，她能从《巴黎圣母院》的故事讲到法国电影《初吻》，又聊到《爱在日落黄昏时》，而他居然都很耐心的听她说完。
　　彼时，气温越来越低，却也盖不住困意，他无法再配合她，准备给她在酒店开间房。
　　“你带护照了吗？”陆恒问。
　　宋凝抬起沉重的眼皮：“你要干嘛？”
　　“太晚了巴黎圣母院关门了，我给你去酒店开个房间。”
　　宋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摸出护照，倒是摸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些未读消息在屏幕上，宋凝怎么也看不清，直接把手机拿给了陆恒：“帮我看一下谁都发了什么。”
　　陆恒拿过手机，看到微信里置顶的“快乐巴黎”的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第二天早上，晨光入室。
　　宋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头疼得厉害。
　　眼前，是明亮的一片，天花板、水晶灯......
　　这环境怎么那么眼熟？
　　宋凝扑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转转悠悠的绕了两圈室内终于想起，这是在巴黎的公寓。
　　昨晚不是去喝酒了？那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宋凝自问却不能自答。
　　这对一个每次醉后都能忘记过程的人来说是一个未解之谜。
　　洗漱完后，宋凝垂着脑袋没什么精神的下楼去往餐厅。
　　随着台阶一格格的下来，宋凝的视线也越来越宽阔。
　　餐桌上只有三个人在就餐了。
　　吕沁、林翔宇，还有一个是……
　　看到他，宋凝震的脚步不稳踩空了一格噗通一下滑倒下来跌坐在了三楼的地板上。
　　宋凝狼狈的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腿里，双手抱头，“太丢脸了……”
　　吕沁一边咯咯咯的笑一边上来扶她：“宋凝姐，酒还没醒呐？”
　　宋凝抓了把头发，强忍着屁股的疼痛感，强颜欢笑：“嗯。”
　　此时只能拿这件事当借口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宋凝闻了闻自己：“我洗澡了，酒味还很浓吗？”
　　吕沁说：“昨晚半夜我肚子饿下来找东西吃，结果就看见你和陆恒哥哥一起回来了。”说到这吕沁把悄悄话贴到了宋凝耳边：“他抱着你回来的。”
　　宋凝瞳孔瞬间张大，默默把视线转向了陆恒。
　　此时陆恒平静的剥着鸡蛋，连抬头看她的意思都没有。
　　“宋凝姐，你和陆恒哥之前就认识吧？”吕沁问。
　　这句话大家都听得见。
　　宋凝和陆恒是异口同声回的：“不认识。”
　　两人这才对视一眼。
　　“不认识啊。”吕沁觉得这太蹊跷了，“那你们昨晚怎么一起回来的？”
　　陆恒说：“酒吧碰到的，人群里唯一一个中国人，很显眼，于是聊了……几句。”
　　陆恒不由想起昨晚她的高谈论阔，但是想必酒醒了的人都不愿意被人提起过程，陆恒省略过程继续说：“她看手机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聊天置顶有我们‘快乐巴黎’的群，所以我送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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