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件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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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文）
　　愚笨如我，很久之后我才恍然大悟，那便是我与他的一场约会。
　　青春期会给每个有爱的人带来热烈的力量，这却不包括我。
　　那天之后，我仍然是远远的躲着他，总是有女生向他告白，或是找他玩。小学时，我总是苦于自己不是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的女生，到了中学，我又苦于自己不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生，而不敢靠近他。
　　可我又总是不小心笨拙的引起了他的注意，真的不是故意的。
　　幼儿园起我不喜欢数字，数学简直就是我的天敌。
　　他数学很好，是课代表，每天都要负责收发作业。
　　某个早自习后，他被班上那个总是偷偷不交数学作业，又不老实报名字的人气的摔本子，在讲台上破口大骂。
　　然而对着花名册逐一查出名字后，又默默收拾好本子，去办公室向老师请求晚点上交。
　　此时我坐在最后一排心惊胆颤的埋着头，那个小人人正是我。
　　一本数学作业丢过来，落在我桌上，我贼眉鼠眼的抬头，他正满脸不经意的走过。
　　到后来，只要是少了一本，他便不查了，而是走过教室后面时，扔一个作业本给我，等下一节课课间时，我便会蹑手蹑脚的放到他桌上。
　　我小心翼翼的青春里，还有许多只有我和他知道的事情，现在想来，我多次有大好的时机可以去走近他，却总是一个人窝着，一步也不肯踏出。
　　我很喜欢阳光一样温暖的他，可他却没能一直做我心中蓝天一样澄澈的少年。
　　这样温和的时光并没有维系多久，我没想过，天灾人祸会发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他的家里出事了。
　　他的父亲因生意上的事和人起了冲突，发生了重大事故，被捕入狱，据说情节十分严重，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小地方。
　　他肉眼可见的颓废了。
　　从一个明朗的少年，变成了心事重重的人。
　　一开始我还以为，没有关系的，他会自己慢慢变回来的。
　　班上的人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同情里夹带着许多复杂的情感，我看不明白。
　　而对我冲击最大的是，有一天他忽然想不开了，据说是想要从走廊上跳下去。
　　班上顿时炸了，许多同学围着他，阻止他，劝说他，甚至有几个女生已经急哭了。
　　我吃完午饭慢悠悠的回到教室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被围在人群里，有人随时准备按着他，他靠着门瘫坐在地上，门上有几处凹陷，他的脸上还挂着泪，手背上流着鲜血，脸色苍白，绝望的喘息着。
　　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往日在我心里绚烂无比，这次却像被暴风雨卷席过的蝴蝶，羽翼残损，落在泥巴里，无力的颤动。
　　我怔怔的站在教室后门，心一紧，有种说不上来的痛感，周围的人很吵很吵，我好想要奔向他，站到他身边，抱住他。
　　可我还是畏惧别人的目光，我害怕我站到他身旁的那一刻，别人对我投来诧异的眼神。
　　我最终只是呆站在那里。
　　他抬眼时，于人群中看到了我。
　　他嘴唇在动，我好想听清他向我说了什么，可有人看过来时，我还是怯懦的低下了头。
　　片刻后，老师匆匆赶来了，又个女生走过来清场。
　　“和他不熟的人都出去。”
　　就这样，我低着头走了出去，到最后也没有站到他身旁。
　　他后来被带去了办公室，我们照常的上课，班上许多同学焦急的看着窗外，我照常的将头埋在课桌里，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5
　　放学之前，老师领着他从办公室出来了。
　　然而回来之后，他忽然调成了我的同桌。
　　从前我们的位置隔着很远，我在后面他在前面，我在右边，他在左边。
　　我平静如常的样子下，是一颗剧烈摇晃的心，我不知所措，心里如有千万重浪。
　　可我又忐忑，好在大家都认为，他一定是想靠窗坐。
　　他刚坐我我旁边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也不敢看他，也不敢和现在的他讲话。
　　他也异常冷淡，总是静静的趴在桌子上，偶尔跟我讲话，态度也很疏远。
　　每当看到他这样，我都会有些痛心，我比谁都记得清晰，他以前是一个多么活泼的人。
　　来找他表白送东西的女生依然络绎不绝，教室的窗子总是被外班同学忽然打开，正在补觉的我也总是被陡然惊醒。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礼貌的拒绝，而是皱着眉，不耐烦的伸手把窗直接关上，然后看我一眼，示意我继续睡。
　　之前老师们都说，他慢慢变坏了，而我总是装作不在意他，却悄悄的看着一切。
　　他现在总跟那些躲厕所抽烟的人呆在一起，开始约着人一起去网吧打游戏，开始上课睡觉，不爱学习。
　　可即便这样，他也会在晚自习写好数学作业，随意的摊开在桌上，然后逃课去打篮球。
　　他家人送来的零食，总是被他以各种理由，塞到我的抽屉。
　　本以为这样偷着乐便好了，可坐在窗边的我，还是引起了一些女生的敌意。
　　去洗手间的时候，我被一群高年级女生围着警告，并且予以巨大的嘲讽。
　　回来的时候，我没忍住坐在桌上偷偷的擦眼泪。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改往日的冰冷，柔声询问了我整个晚自习。
　　我第一次见他的眼眸中充斥对我的担忧，我便知道，总是千变万变，他还是我心中的那个他。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哭的更凶了，为了不引起班上同学的注意，便把头埋到手臂之间，也不和他说话。
　　他还是知道了，或许的打听的，或许是猜测的。
　　课间的时候，我一旦起身去厕所，他即便在睡觉，也会跟着起身，隔着几个人的距离，跟在我的身后，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我只要一回头便能看到他，站在人群中，目光沉沉，脸色虽然冰冷，心却似火。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被人打扰过，之前找我麻烦的女生也只是会瞪我几眼，然后匆匆离开。
　　那段日子，在我的学生时代中，如冬日里缓缓升起的白色氤氲，暖了我许久。
　　直到有一天，我被叫去了办公室，这段日子又到了尾声。
　　“林希希，当时情况不好，他自己和老是提出要做你同桌，特殊时期，没有办法，现在来看，他难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老师对他的看法已经差到了极致，老师的好意我没有反驳，我怕我多说一句，都会被看出倪端。
　　那天走出办公室时，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我知道，他和我做同桌的时间不多了，老师在规划新的座位表。
　　那天过后的中午，广播里放了一首关于爱情的歌，歌词里尽是表白之意。
　　我背对着他伏在课桌上，我总是在午睡铃声响起之前就睡觉，他这个时候也时常不在座位，今天他却难得的没有在操场打球，而是也趴在桌子上，距离我不过咫尺。
　　教室的音响模糊而动听，他在我的耳边唱起了广播里的那首歌。
　　声音温柔而细腻，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听到。
　　我背对着他，闭上眼，拦住了眼泪，心里有万重浪。
　　窗外正值夏天，阳光绚烂，树影婆娑，喧闹声遥远而模糊，光这次打在我的眼里，温度刻进我的额头里。
　　直到歌曲唱完，我依旧是没有回应他，那次我没有一直睡着，却装了整个午时，不敢面对他。
　　6
　　后来我们的位置还是被调换了。
　　有女生使坏，告诉他是我自己到办公室要求更换的，原因是不堪其扰。
　　此前，我们之间也发生了一个小矛盾。
　　那天他不大舒服，坐在位置上休息，我又喜欢开着窗吹风。
　　“把你外套给我披一下。”
　　他顶着风抬眼，看向我放在抽屉的校服外套。
　　我有些紧张，手都摸向了抽屉，忽然想起衣服上有一些没洗的油渍，很脏，而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他再三的催促，我一时嘴笨，说了句：
　　“借谁也不借你。”
　　这不是我第一次冷言冷语。
　　他愣了一下，眼底结起了一层冰。
　　“你总是这样冰冷。”
　　他捂着肚子，不再说什么。
　　自此我和他之间又是几天沉默不语。
　　对于这次换位置的事情，我以为他还会和从前一样，拍打我的桌子，让我解释，或是直接不信。
　　可他却真的不再打扰我了。
　　此时，我和初见时的他，位置转换了。
　　我成了班上学习还不错的，有望考重点高中的人，而他，成了班上的差生。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有许多人喜欢，而我依然在班级里不受待见，不敢做任何引起注意的事情。
　　后来，在他身边总能看到一个女生，很高挑，皮肤很白，讲话很温柔，每天陪伴着他，敢大胆的站在他身边，我在他脸上再次见到了少有的笑容。
　　我再次陷入自我保护中去，再不去在意有关他的一切，心里便不会难过。
　　我隔他很远，每天安安静静的搞学习，就这样一直安稳的到了中考前夕。
　　我又有了一个新的同桌，可有时暗自对比起他来，发现这家伙差劲太多了，甚至简直是个人渣，会在我午睡时故意惊醒我，会在我学习时故意干扰我，各种添麻烦。
　　到了中考那天，我们集中到一个自习室里复习，我猛然发现那家伙，居然偷偷拿走了我一张很重要的复习资料，我丢的时候急哭了，找了很久。
　　如今发现，居然被他心安理得直接拿去用了，要不是他翻书时掉出来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登时火冒三丈，将那张资料撕碎，扔到地上，来发泄对他的厌恶。
　　被我当众揭短，那家伙也恼羞成怒。
　　距离进考场前二十分钟时，他当着很多人的面，抡起拳头砸向我，我力气小挡不住，被揍的很惨，额头都肿了。
　　身边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我头也不回的跑去厕所哭，没在意身后狂奔过来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外面忽然有人叫我。
　　等我出来时，我居然看到了他，正在教训人。
　　揍我那家伙正被他拎着胳膊，鼻青脸肿，看起来已经挨过揍了。
　　“她要是不出来，你我今天谁也别想考了。”
　　他恶狠狠的对着那家伙说。
　　他在阳光的暴晒下不知道站了多久了，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那家伙看到我后，一个劲的道歉。
　　我很诧异的看着他，他也抬眼看向我，眼神坚毅，此时还有十分钟就要关闭考场了。
　　“林希希，不要想了，快去考试！”
　　他冲我大声喊道，让我一激灵。
　　我心中一颤，也顾不上心里的五味杂陈，一抹眼泪，坚定的奔向了我的考场。
　　他在我身后，遥遥相望。
　　我翻飞的情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时安定下来，漫天的试卷，层层叠叠的书，混着他气息的暖暖同桌时日，都在中考结束后一同坍塌。
　　将他，和我那有着微弱活力的青春，留在了原地。
　　考试顺利结束，我上了个不错高中。
　　而他，杳无音讯了。
　　那又是一个漫长的暑假，我没有作业，整日无所事事，我在暑假期间瘦了不少，也白了不少，留起了长发，心里也成熟了不少，开始有人夸我是个好看的女生。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觉得很眼熟——我在照着他身边出现过的那个女生打扮，我总在骗自己，没有想起过他，却把与他有关的一切烙印在了心里。
　　说到底，我还是一直在默默守望着他啊。
　　暑假期间，我又听到他曾午间在我耳边唱过的那首歌，我平时不会主动去听，那样直白的爱意，我竟是一下也不曾接住，我也没有过多难过，我总觉得，这个夏天还没有到尾声，他还会出现的。
　　又是一个开学季，我又走向了一个陌生的学校，进了一间洁白的教室。
　　这里有着似曾相识的白色瓷砖，有着更加开阔的走廊，我依然坐在了窗边。
　　与以前不同的时，我这次目光坚定，望着窗外。
　　来之前我特意没有去看分班名册，我深知，他的名字紧紧的挨在我的下面，这种事情，或许不会再发生了。
　　我很想重回那时候的心情，知道下一秒他一定会出现的心情。
　　可直到后来啊，班上都坐满了人，青春里挤满了人，也只是看到过他的影子，在各种各样的男生身上出现过，但都与他无关，他从我青春里彻底消失了。
　　我妈则时常在那庆幸，我的青春期平稳的度过了，完全不用操心早恋问题。
　　我见过比夏天还要绚烂的他，总怀抱侥幸，以为他会在下个夏天再次出现，我心里有一片废墟，我仍然守望着曾经的那片绿意，不愿意走开。
　　7
　　再后来，我也长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了，活泼开朗，落落大方，也有很多人追我了，但我始终没有看到过称心如意的。
　　我忽而想起我的那个朋友，或许，我还能再见到他。
　　“他啊，真是不幸呢，上中学的时候，他爸判的可是死刑啊，他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他的家就那样碎了，他人很好的，怎么偏偏是他呢……”
　　聊到了中学时期，我的回忆是苍白的，而与他有关的，却是活生生的。
　　我的朋友也只是儿时与他有来往，后来大家都散去了别的地方，甚至我见到他的次数比我朋友还多，我却要向朋友打听他。
　　我想起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出现在了他生命中，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相反我还是被抚慰的一方，抄他的数学作业，吃他的零食，受他的护佑。
　　话到这里，还没完。
　　“我上次得知他消息也是几年前了，好好的人得了胃癌呢，我都不敢相信，他那个年纪，啧啧啧。”
　　“据说上学的时候就吐了几次血了吧，后来他姐姐还去照顾他了，我说，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和朋友坐在镇上的水泥台上，晚风绕着天边的晚霞吹过来，我望着天空的紫色霞云。
　　我说不出话来了。
　　有雨落进了眼里。

　　我在朋友诧异的眼神中，态度坚决的告诉朋友，我要去找他。
　　“你去找他做什么？而且他都……”
　　对于朋友而言，对于所有人而言，我和他，就是不熟的人，甚至关系很淡漠。
　　可是对我而言，他是我的青春所有。
　　这次我没有惧怕任何人的目光，四处打听他的踪迹。
　　亦如十年前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样，靠近我。
　　我以一个朋友不是朋友，陌生人不是陌生人的身份找去了他最后居住的奶奶家。
　　他奶奶是个很和蔼的人，见到我第一眼时便笑了，我有些心慌，我还以为我会被当作一个奇怪的人赶走。
　　“您认识我吗？”
　　他的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笑，带我去了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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