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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支线
03
宅妹不喜欢医院。
无论她的精神世界有多丰富多彩,脱离了二次元她仿佛踏出真空,一下子被生活的重力牵引着下坠。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平静普通的面孔,意识到她不过是经历着生死悲欢的凡胎□□,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拥有的也只是世俗意义上平凡无奇的一生。
只是她没想到竟会因为这一场痔疮手术和严宁重新联系上。
无数被她刻意埋在心底的情绪穿越时光带回了那个少女时代的她。酸涩,委屈,羞耻,自厌,还有心痛如绞。严宁就是三次元送给她的当头一棒,让她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梦碎一地。
所以她彻底醒了,连带着真正的自我一起觉醒。她是一个聪明的观察者,在危险来临前无比警觉。她逐渐变得开朗自信,她学会了不卑不亢。她在没有他的岁月变成了另一个翟美美,只会潇洒大步前行,绝不再跟随任何人。
可是她和严宁十年间兜兜转转最后到了同一个城市,彼此距离居然还很近,不得不说是很巧。
其实如果她想,她有很多渠道能了解他的近况,但她还是鸵鸟心态地宁愿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听。这么久了,她仍然本能地害怕知道他的事情。或者说害怕那种痛。
一切都停在那里就足够了。
宅妹这样告诫自己。
严宁每天都会去病房探望她,偶尔还同查房时间撞到一起,一来二去倒和肛肠科的医生们变熟了。
严宁算的上是肿瘤领域的青年才俊,皮相又好,在这家医院小有名气。
“小严啊,又来看702床的姑娘啦。”主治医生笑眯眯地朝他点点头,“她情况很好,再过一周就可以顺利出院”。
“宁哥,她真的是你妹妹吗?”
“对对,你俩不是一个姓,长得也不像。”
“哈哈哈哈该不会是女朋友吧,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我看妹子这一周下巴都圆了。”
“那完了,咱科的护士们要哭死了嘿嘿。”
严宁无奈地看着这群才二十几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一出病房就丢了装出的沉稳变成叽叽喳喳的八卦麻雀。
“没有,只是邻家妹妹而已。”
“喔~~~”语调却是将信将疑。
终于打发走了他们,严宁透过病房门前的玻璃窗,看向倚靠在床头,戴着耳机安静看书的她。
当初懵懂不自知的,现在却能明了。
虽然忘了曾经和她有过什么对话,但是他还记得跟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很舒服,轻松自然。回忆起一起上下学的时光,他的脑海里竟然是夏风,蝉鸣,汗水,冰块掉进杯底的清脆撞击声,可乐的气泡咕嘟咕嘟冒出来。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很少闲聊也说不定。
他遇到的太多人,都急迫地表达着自己,想要快速进入对方的心。可是有些地方,是语言无法到达的。
当对话停歇时,才突然发现,原来心与心的距离很远。
他知道自己生得好看,所以从小收获了很多理所当然的喜欢。
这是一个讲求匹配的世界。室友在心心念念的女神面前卑微讨好,被视为理所当然;那位系花同他走到一起,大家仍当是理所当然,室友只能强忍不甘送出祝福。
可是什么才真正属于我?
他看着同他一样把全部精力投入实验,在学术方面大放异彩,却在异性方面无人问津的师兄,忍不住去想,被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这副注定老去的躯壳?
人们急切地按照历程往前走,身体与心还未一致就要求其一先行,他开始感到索然无味。
约会就是吃饭看电影,他对美妆追星综艺游戏都不感兴趣,加上聚少离多,给不了对方想要的浓烈感情,很快就被理所当然地分了手。
正确的答案可以在无数次实验中求得,可是真正的我,有人真正在理解吗?
宅妹抱着保温桶忍不住又喝了个底朝天。
真的很美味。
饶是向来不挑嘴的她也受不了医院里寡淡无比的稀粥、蛋花汤、萝卜汤了。所以在碍于情面喝了第一口他带来的流食后,她认怂了,高冷反正是维持不下去了。
后果就是现在每次看到他,宅妹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绕着他手上拎的保温桶转,没出息得狠。被发现后,他就会低低地笑。
尽管如此,宅妹还是努力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再那么拘束,也不会多么热情。
她继续看她的小说和动画,到了精彩处会激动屏息也会笑出声。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不会再为了迎合谁而伪装了。
他只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削水果,帮她接开水,或者给她调换吊水。
偶尔对上他若有所思的注视,他只是轻轻一笑,她有些慌乱地垂眸不语。
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眼角余光还是会随他灵巧的指尖而流转,不经意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这双手在手术室里也是这样灵活地为病人解除病痛和烦恼吗?
也许,我可以把他当成朋友,只是哥哥。
这天,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那个游戏。
自从上次发现解锁的新人物很像他,她就没有再打开过。
现在她已经能够平心面对三次元的他了,二次元还怕个毛线。而且万一是之前看花眼了呢,岂不是要错过一大瑰宝!嗷!
宅妹裹紧了小被子,嘿嘿嘿掏出手机,趁着病房人声嘈杂没人关注她,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点开了游戏。
毫无防备地,后颈处传来一阵湿热吐息。
“美美,你在看什么?”
!!!!!!!!!!!!!!!!!!
“……宁,宁哥?!你不是走了吗!!”
还不等她来得及收起手机,那根葱白如玉的手指就触上了她的屏幕。
宅妹再次眼前一黑。
04
猛地睁开眼,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有点想吐。
捂着胃缓了很久,宅妹才勉强支撑起身体,使劲按压着太阳穴。
剧烈的心跳声简直震耳欲聋,浑身上下都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只有掌下冰凉的地板可以带来一丝慰藉。
可最诡异的是她的小腹中仿佛装了一个大火球,灼烧般地胀痛。
很快她的额上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伸手抹了一把汗,扶住周围的物体爬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
借助昏黄的烛光,虽然视线还是模糊不清,但她能肯定这里不是病房了。
…好像是一间卧室。空气中还飘荡着些许隐约的香气……
她重重地晃了晃脑袋,之前的零星片段从脑中一闪而过。
对了!她点开游戏了…后来被严宁发现了…
……!?!
她跌跌撞撞地在房内四处寻找可能的出口,可是无论她怎么翻找,怎么拍门,都看不到一线光亮,没有任何回应。
她被困在这个幽暗的空间里,目所能及的只有角落里那一点悦动的火苗,烧穿了寂静的黑暗。波状晃动的光影让她坐立难安、嘴唇发抖,急促的呼吸声在房内格外清晰。
突然间,原本平坦的床铺下传来几声闷闷的低吟,紧接着缓慢蠕动出一个轮廓……
她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双目瞪圆,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
随着一大股浓郁的玉兰花香开始弥漫在房间内,她有了一个让她更加惊恐的发现……
严宁感到很痛苦。
明明闭着眼,他的眼前还是飞快闪过一簇一簇色彩斑斓的光块,耳边是叮叮咚咚、乒呤乓啷的音键胡乱在敲。
所有的感知都有种虚空中漂浮般的不真切。这让他想起了大学时第一次进酒吧,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走出来后的恍惚感。
他的手脚冰凉,后背发寒,可他却百爪挠心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他现在的状况很糟糕。脑中的医学知识自动为他下了专业判断。
半撑开沉重的眼皮,他在昏暗中看到了熟悉的摆饰。
他怎么回家了。几点了。
他强忍着不适从床上挣扎起来,想要掀开把他埋住的绒被,却突然看见了斜对面那个抱着头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微微一怔,脑中顿时灵光一现:“……美美?…是你吗?”
“……宁哥?…”她试探着慢慢抬起头。
尽管异常沙哑,她还是马上辨认出了严宁的声音。他也跑进游戏里来了吗……
“美美,过来…”他坐在床上,轻轻抬起手唤她走近。
她佝着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进。然而每挪动一步,那股花香就拼命朝她鼻腔里灌,几乎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要她血脉喷张,却又让她莫名地焦躁难受。
“美美,过来…”
他的声音却逐渐像鬼魅一样飘忽不定,从遥远的彼岸传来。
她才刚刚靠近床边,骤然间就被拉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片刻之后,意识到现在和谁贴在一起,她有点难为情地推了推严宁。
“宁哥,放开我。”
然而他岿然不动,反而越抱越紧,直接埋在她的脖颈以及发间狂乱地嗅她的味道。
她感觉这很不对劲,又不知道原因,只好强行挣脱他双臂的禁锢,不料却对上了那双炽热的黑眸。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狂热的模样,不正常的嫣红甚至蔓延到了他的眼角。
她不禁咽了口水,缩了缩脖子。
真的大事不妙。
可是她……好像也不太好了……
严宁早就在闻到她身上焦熟干燥的气味时就失去了理智。
仿佛被扔进暴烈骄阳中炙烤,摸到她滚烫肌肤的那一瞬,他想要拥抱,又感到潜意识地排斥。
她是谁……?
可是我好冷,为什么要推开我。
…美美……?
脸颊不断被拍击着,急切的女声混乱地萦绕在他的耳边。
好吵。好吵。好吵。
好吵!!
于是他张嘴狠狠堵住了那个噪音来源。
太阳的味道像是融入了他的血脉,叫他浑身暖洋洋的,再也没有一丝寒冷。抱着她,仿佛就是怀拥万丈青阳。
一滴滴焦糖眼泪溅落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他握住她的手,伸指蘸去她睫毛上悬悬挂着的一颗泪珠,慢慢放入口中,像终于吃到糖果的孩童般满足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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