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

　　林鹭拉她来的地方是位于S市市中心的一个商业广场，这个广场也是S市人流量最高的地方。即使是在这样的夏天，也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客流量。

　　这个商业广场上除了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商场，也有着一排集市。集市中搭着一排排白色的帐篷顶，棚顶下是摊主摆的商品，有手工艺品、钩织的配饰、耳饰，也有诸如套圈、射击等游乐设施，还有一些小吃在卖。来来往往的游客三三两两，有的为他们所停留，有的行色匆匆。

　　谢栀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也确实很久没来了，上一次来还是好几年以前张琴带她来买衣服，那会儿她还刚刚搬到张琴那边跟她一起住。

　　那一天是周六，因为张琴周末有临时的工作安排，谢栀便早起给张琴准备早饭。

　　谢栀刚刚把热好的早饭放到桌子上，洗漱完的张琴正好走出来，看到谢栀还有点惊讶：“只只怎么起那么早？”

　　“想给妈妈做早饭。” 谢栀那时候刚刚搬到这个家，还有些不安，局促地捏着衣角，不知道张琴喜不喜欢吃这些。

　　张琴蹲下身，摸着谢栀的脑袋，笑的非常温柔：“谢谢我们只只了，不过以后周末的时候就好好休息，不要那么辛苦啦。”

　　女人温柔的手抚摸着谢栀的头顶，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暖暖地晒在她的头上。

　　“知道了。”谢栀的声音轻轻的。

　　在妈妈身边真好。

　　张琴看了看谢栀身上的衣服，有些起球，衣摆处还有一点缝补过的痕迹：“只只很喜欢身上这件衣服吗？”

　　谢栀不明所以，老实地回答道：“一般般。”

　　张琴皱了皱眉，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见到谢栀的时候基本都穿着这件衣服，晾衣杆上每天晾着的衣服除了自己的，也就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两件是谢栀的，急忙起身走进谢栀房间，打开了谢栀的衣柜。

　　谢栀跟在张琴身后，不知道大人的目的，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害怕。

　　看到眼前张琴沉重的表情，谢栀想起以前在那个家的时候，每次大人突然走过来打开她的柜子的时候，都会恶狠狠地问她：“是不是又偷钱了！”

　　那时候的谢栀只能无助的摇头，再多的辩解都是徒劳，一旦那些大人认定了是她，说再多也没用，最后都是挨打。

　　谢栀没想到刚刚还对她那么温柔的妈妈，下一瞬间也会变成那样，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染上了几分哭腔：“我、我没有偷钱。”

　　听到她的辩解，张琴一开始还有些疑惑，转而明白了什么，愤怒爬上了她的胸口。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用力抱住面前泪眼婆娑的女儿：“对不起只只，是妈妈没有尽到责任。”

　　谢栀没有等来记忆中的骂声，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还有妈妈的道歉，有一点茫然，还没来得及细想。

　　“走，只只，妈妈今天带你去买衣服！”耳边传来的是张琴昂扬的声音。

　　仍然待在妈妈怀抱里的谢栀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可是妈妈不是要上班？”

　　“不去了，今天请假。”张琴转身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牵起谢栀的小手，“今天只只最大！”

　　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曾经的谢栀不明白，但现在的谢栀已经非常明白了。

　　她很爱妈妈，也非常感激妈妈，也因此她总是尽自己所能的减少给张琴添麻烦的机会，也尽量去做到张琴想要的样子。她把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家务上，很少有空余出去玩乐。

　　而这两年间，张琴待在家里的时间增加，也主动要求分担一部分家务。一开始谢栀是拒绝的，不希望妈妈在工作之后还要烦恼家里的事情。但在张琴强硬的要求之下，也只好答应了。

　　也因此，谢栀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出门走走。但在遇到林鹭之前，她一个人也不会来这样人多的地方，基本都是去书店这种清净的场所。

　　吃过饭，林鹭带着谢栀走进了位于地下一层的电玩城，一进门，谢栀就被游乐设备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吓到。她一直知道这类地方，之前也只是走过路过没有走进去，没想到这里的音乐会那么响。

　　待久了耳朵真的不会坏掉吗……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即将英勇殉职的耳朵默哀，身旁林鹭却很兴奋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转头对她说着什么。

　　谢栀：？我的耳朵坏掉了！

　　谢栀只看到林鹭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乐下，没有能够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林鹭激动地眨了眨眼：？

　　谢栀想着靠近一点，能够听清林鹭究竟说了什么。刚刚把耳朵凑过去，就听到一声爆炸般的：“只只！”

　　林鹭也想着想让她听清楚她的话，在谢栀凑过去的时候同步提高了音量。骤然在耳边升高的音量炸的谢栀脑子一片空白，条件反射性猛地往后一退。

　　可谁知，那迈出去的一脚感觉到的不是冷硬的地面，而是软软的，似乎是鞋面的东西。

　　在这种时候，谢栀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林鹭曾经说过，经常会看到有些男生舍不得穿自己那双巨贵的球鞋，当做老婆抱在怀里赤脚走路。

　　完了，踩到人家老婆了。谢栀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句话。

　　想着要赶紧放开别人的爱人，谢栀往反方向退开，可谁知这一脚踩到的不止有地面，还有一根硬邦邦的杆子，凹凸不平的脚下使得她又抑制不住地向后退地方向倒去。

　　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这就是玷污别人妻子的代价吗。

　　在倒下的那一刹那里，谢栀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了无数画面，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幸好今天没穿裙子。

　　正当她认命地闭上眼，等待与地面的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在空中扑腾的胳膊，再略一施力，重新帮她保持了平衡，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林鹭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声只只，能引起这么多的蝴蝶效应。看着眼前像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老套又不过时的情节，心里有些惋惜：怎么没有一把直接拽到怀里呢！

　　然而，刚刚避免了一场祸事的谢栀没有林鹭心里那么多的想法，接二连三地东倒西歪让她有几分惊魂未定，心脏都不自觉地跳快了几分。

　　胳膊上的那只大手正稳固地钳着她，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手臂上，难以令人忽视。

　　而更令人难以忽视的，是一道灼灼的目光。

　　谢栀回望过去，那只大手的主人正沉默地注视着她。

　　眼前的少年虽然带着黑色的棒球帽，下半张脸又被黑色口罩所遮盖。但帽檐之下的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无法忽略，那是一双明亮清澈，淡棕色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也同时倒映着她的身影。

　　当这双眼睛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一片温暖的海域，即使是不会游泳的人漂浮在其中，也不会感到害怕，包裹着她的无论浪花还是海水，都是温柔的。

　　谢栀几乎要沉溺在这双眼睛里。

　　原来人体其实是能导热吗？谢栀感觉手臂上的温度正逐渐攀上她的脸颊。

　　“只只，你还好吧！”耳边传来林鹭担心的声音。

　　回过神来的林鹭急忙扑过来查看谢栀的情况：“对不起啊，我刚刚只是想让你听清楚，没想到声音太大了又正好遇到你凑过来。”

　　少年也像忽然注意到一般，微微垂下眼，收回了仍然钳在谢栀手臂上的手，重新放回了身侧。

　　谢栀也被林鹭的声音唤回意识，下意识回了句：“我没事的鹭鹭。”

　　但是好像他有事啊！

　　谢栀低头看到少年一尘不染的白色鞋面上，多了一个明显的黑色鞋印。如果把她的凉鞋脱下来跟这个鞋印作比对，她想她绝对插翅难逃。

　　“啊……那个，谢谢你刚刚拉我一把，还有，对不起踩了你一脚。”想到被踩了一脚的受害者还不计前嫌地成为她的救摔恩人，谢栀忍不住对眼前的少年多了几分好感度，道歉的语气非常诚恳。

　　“没关系的，不用道歉。况且，”少年压了压帽檐，继而说到，“是我自己凑过来的。”

　　怎么有人被踩了还说是自己伸过来脚的？谢栀迷茫了。

　　眼前的少年犹豫了一下，继而又看向她：“你……”

　　“你在这儿干嘛，该走啦，快来不及了！”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背后来的另一名同伴勾住肩膀，直接往门口的地方带走了，远远还能听见同伴大嗓门地说话声音传来，就算是电玩城的音乐也没有能够盖过去。

　　“币都投完了你还在这儿干嘛呀，我都走到门口了才发现你不见了回头来找你。”

　　也不知道少年回了什么，两人走远了，也只能听见他的同伴隐隐约约的一点声音。

　　“赶紧走了，还约了隔壁班的打球呢！”

　　少年一开始还是以被同伴强硬拉走的姿势倒退着走着，走了两步大概觉得不舒服，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把同伴勾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下去，渐渐走远了。

　　身旁的林鹭已经动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往电玩城深处走去：“走啦只只，我们先去兑币。我跟你说，我这里来了好多次了，熟门熟路！”

　　谢栀想着刚刚少年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几分遗憾：不知道他刚刚想说什么呢……

　　转眼间林鹭已经拿好了一杯子的游戏代币，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走！今天带你玩个遍。”

　　被林鹭的热情所感染，谢栀的嘴角也沾染了笑意：“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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