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我泼了,你随意
“两套入门弟子份例,劳烦师姐。”
他要拜这个人为师了么?纪怀迟后背被掌门轻推一下,才发觉场上已几乎没什么人了。离开之时,剪三秋还是牵着少女的手走的,纪怀迟的目光不过稍微在那只手上面多停留了片刻,就被后背长了眼似的剪三秋嘲讽道:“怎么,不会自己跟上?你是当自己是平地会绊倒的女娃,还是不牵就没法走的狗?”
一句话调侃两个人,两人都闹了大红脸。少女羞赧而娇嗔地跺了下脚,稍微迟疑地看了纪怀迟一眼,松开了剪三秋的手。剪三秋倒是没再揪着不放,而是为两人一人招来一小朵祥云,让他们学着自己的样子踏上去。
软得不像是眼前的人应该给出的东西。纪怀迟不知为何,有一种预感,总觉得这样的温柔不会长久。
三人落在半山腰,小三层的楼阁上悬挂着“六月息”的匾额,早有一名断眉弟子叼着草根斜依在正门前,见到他们便整了整衣裳上前来一抱拳:“师父。”不像修真人,倒像极了凡间那些落拓不羁的江湖子弟。
“齐天乐,照顾一下他们起居。”
剪三秋短暂交代后又飞离,齐天乐像是一下卸掉了担子一般,又吊儿郎当起来:
“新来的,走了走了,别看了,师父住山顶,不和我们一块。拜师茶敬了没?没敬还要用脚走上去敬,有你们受的。”
“那师兄,什么时候能学会飞啊?”少女用指头拨弄自己的羊角辫,向往道。
”看悟性。不过就算学会了,这座峰上,能飞的也只有峰主级的人。\"齐天乐将两手往脑后一背,踹开了大门:
”别看戏了!一个两个的平时也不见得怎么勤奋修炼,就知道这时候装鹌鹑,推我出去应对师父,等大师兄回来我定要告你们一状。”
霎时楼阁上下许多奇形怪状的脑袋探出来:
“齐师兄辛苦了!”“齐师兄最棒棒!!!”“师弟师妹这边走,看我看我!”“师妹好可爱嘿嘿嘿给师姐捏捏撒!”“哈哈哈我终于不是小师弟啦!!!”“给钱给钱给钱,男的女的都有,庄家通吃!”“死大头你不要脸!”
有的蓬头垢面,像是至少半个月没打理过;有的脸上贴了一张湿润的白绢,不知作何用处;有的迫不及待冲下楼来,牵起羊角辫少女的手就是一顿乱摸,若非同是女子这场面多少有点失控;有的只披了件中衣,衣衫不整冲出门去状若疯癫……
鸡飞狗跳中,纪怀迟初入仙门的疏离不适感消散了不少,不论高堂上的那些大人物派系如何纠葛,至少这一瞬间他觉得活在人间。
次日,在齐天乐带领下,两人准备登山去敬茶,这是神游宗拜师的主要流程。在走过这个流程之后,两人就是月息峰正式的弟子了。
齐天乐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是在带路这一件事上还是尽到了最后的职责,天不亮就把两人薅起来。“困吧?困就对了。日出之后,月息峰的灵兽开始活跃,上山顶就更难。你们加把劲,小胳膊小腿的,起码要走上半个时辰。拜师茶我替你们准备着,到地方了就一个个进去。”
纪怀迟昨日也得知了少女的姓名,叫做安叶。她看着机灵,却是真的能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随后又加快速度小跑跟上。两刻钟后,安叶露出的双手上青青紫紫惨不忍睹,更不用说双腿了。
齐天乐像是没看到一样。纪怀迟皱了皱眉,去拉安叶起来:”我背你。“他也不全是发自善心,主要是安叶明显更得剪三秋喜爱,若是被剪三秋看到摔成这个样子,齐天乐会不会受到追责他不知道,他的拜师路估计够呛。
安叶摇头:”谢谢你,小师兄。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需不需要呢?“
纪怀迟愣了一下。
安叶继续说:“我没遇到师父之前,一直是这样的,一直磕磕绊绊的。是他治好我的腿,送我新衣服,给我梳辫子。我的腿已经好了,这是心病。摔多了才会走,我已经比之前少摔了很多,不至于再摔残一次,你让我自己走吧。”
这时候,走在前头的齐天乐吐出嘴里叼着的草,问:“广场那段我听人说过了。小师弟,你知道为什么你是安叶的师兄而不是师弟吗?\"
纪怀迟道:“我以为,是因为师父更加喜爱师妹,并不想收我为‘关门弟子’导致师妹无处可去。”
齐天乐耸肩:“师父是更喜欢师妹没错,但是他不是因为怕安叶无处可去。不然安叶理应是你的师姐。你记住,月息峰‘有教无类’,‘适者生存’。除了安叶,你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师弟、师妹……我言尽于此,多顾好自己吧。”
纪怀迟有些懵。他一向做事不悔,但听闻这些话,第一次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他仿佛是主动拒绝了成为那人独一无二的关门弟子,但是若非做出让步,他甚至进不了剪三秋的眼睛。
峰顶,那人的居所就在眼前,他回忆起那个鹰隼一般的眼神,突然感觉,原来是早有预谋。
剪三秋在厅内一把太师椅上坐着假寐,厅内陈设素雅但是凌乱,直到齐天乐推门进来,将晨曦布进这幅颜色浅淡的图画,也让座上的那人缓缓睁开了眼。
纪怀迟与安叶都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茶盏。
纪怀迟只觉得眼前不像仙人居所,而是一个宿醉者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地方——他知道修真者不需要睡眠,也大可一道法决将屋内清整。
在他眼里,现在全屋唯一一块称得上干净的地方就在剪三秋的座位前,就像是敞开了桌案等羊羔上跪。
剪三秋略微直了身,注意到安叶的伤,招手让她先上前,说了句“齐天乐,带安叶去镜天谷领药。”说罢接过茶抿了一口,就算是过关了。
安叶拜别,行走间,眼里流淌着细细的光,回头看了纪怀迟一眼,纪怀迟对她摇了摇头。他大概理解为什么剪三秋会喜欢安叶,但是心思敏感、处处为他人着想,加上被明目张胆地偏宠,这样叠加下来的后果,要强的她真的能承担吗。
不过在剪三秋眼下跪了一刻钟之后,纪怀迟忍不住想,正如齐天乐所说,他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为妙。
昨日入门考试所带给双腿的乏痛,加之晨起登山的劳累,让还是□□凡身的他双膝发麻,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难捱。
剪三秋就在这时候大发慈悲接过了那盏茶,纪怀迟心下一松,不禁向上望去——光影投在剪三秋轮廓清晰的锁骨上,那枚红色单珠被级细的丝线牵着,但此时就像是嵌在其中,与略苍白的肤色结为一体。
也就是这一抬头,他猝不及防被那一盏茶泼得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和言语能力。
剪三秋的指尖似乎完全没有被拜师茶温热,又或者那点热度早随着茶水冷下而消散,冰凉地贴上纪怀迟的下颔和双颊:
“很好,就是这个表情。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座第三十七名弟子。”
纪怀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被剪三秋眼中浓重的恶意冲击,不断复盘从初次见到此人至今的一幕,都得不到完整的解释。
好在刚入门的弟子随众修行,他暂时不用将这样的事再经历一次。纪怀迟沉醉于修行的海洋中,他几乎是为此而生,完全不觉疲倦,只有在很少很少的时间里,会想起除了一杯冷茶什么都没给自己留的师父。
于理,剪三秋完全没有必要对他产生这样大的恶意,以至于私底下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态度。那么就是于情——归功于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太上长老,又或者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身世——
总归初见,不至于真的讨厌他这个人吧。
早课后,各峰新弟子会聚在广场进行切磋,纪怀迟酣畅淋漓打完一场,转首见到剪三秋阴冷到有些怨毒的眼神,不禁背后一寒。
他想起剪三秋那句“愚钝不堪,难成大器。”很好,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剪三秋不是真的觉得他无能愚钝,因为那个眼神,纪怀迟在人间的这些年来早已司空见惯。
妒恨。
【小番外 月尘(上)】
“千年前,有一对道侣在此祈愿。每一百年,玉蝉扫过月息峰这处悬崖,就会留下一段月尘。”
“若你所钟之人曾在此驻足,就可见到他彼时的影。”
纪怀迟问齐天乐,要练天真决去哪里合适。齐天乐神神秘秘带他到了这里,告诉他关于月尘的传说。
“师兄见过?见到了谁?”
齐天乐嘴里的草都停止了上下舞动,一瞬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很快又没事人一样,断眉一挑,狠狠给了他肩膀一掌。“你小子,练着吧,练不死你!”
纪怀迟笑了笑,就当他是说了个笑话。
月上中天时,清风送来了一些水的气息。他很难形容水是什么味道,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嗅觉传来的氤氲。那是一种气味,他想,周身的灵气成分并没有改变,并不是真的水。于是他睁开了眼。
只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眉目唇泽带着水汽,柔和温润,身着白衣,在月下朦胧发着微光。萤火略过眼前,人影倏尔不见。
鼻端残余的气味,浅淡得就像一场幻觉。又或者本身就是一场幻觉。
钟鸣、早课、午膳、剑场、书阁。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在意。于是他再一次登上了那处悬崖,入定得并不顺利,只在等候那水的气息。只是今天的水更冷一些,像是日出前凝结的露。他睁眼,才发现那道人影距自己这样近,低垂的眉眼、光洁的鼻尖朝向他的下颔,近到纪怀迟可以看见少年锁骨间的一枚红色单珠。
纪怀迟只觉口舌略干,想尽量不惊动眼前的人影咽一口唾沫,却发觉少年正在抬眸。
略带了些下三白,但是仰视的角度只显得那双眼无辜而忧郁。
纪怀迟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才发觉这少年的眉眼,像极了自己师尊。风带来了一片薄云,轻笼玉蝉,少年的身影随月光减淡而模糊,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听不真切,看口型大概是在问纪怀迟是谁。
“纪怀迟,我叫纪怀迟!”他忍不住开口,可那阴云不断,还不等看清少年神情,那身影就消散得毫无踪迹。
插入书签
下一章就有补充小番外了,今天会三更,请大家多多支持,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