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立志守寡

　　徐蔷正琢磨着颜卓的血经，皇后便开始传膳。

　　一叠叠的小菜，一盏盏的汤羹，一盘盘的点心，一盅盅的炖品被端了上来。

　　整整七七四十九道，摆了满满三桌。

　　“今儿的早膳娘娘可是几日前便开始张罗了，光菜单子就改了五回，昨晚儿临睡前才定下，今儿更是寅时就起来亲自去小厨房盯着……”

　　金樱一边轻扶着徐老太君的锦袖请她在桌前坐下，一边将主子的孝心表了出来。

　　“蒙皇后垂爱，寿宴的事本就劳心费神，还让娘娘如此分心，是老身的罪过。”

　　女儿备了一顿早餐，亲娘还要感恩戴德地客套一番，徐蔷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后宫女子的悲哀，一旦入了宫门，再高贵的母家都是微臣。

　　“母亲难得进宫一次，本宫便想将您之前说过好吃的，和自己觉得还不错的都备下，结果竟有一百一十八种，还是奴才们提醒，才拆成两餐，就是辛苦母亲起了个大早。”

　　徐蔷看着徐皇后热切的眼神，心中一酸，徐皇后如今的种种，就是她日后的种种，若说世界上有谁能对徐皇后的苦感同身受，便只有她了。

　　“娘娘，便是拆成两顿，也太多了，这山海一样的餐食，老身哪里吃得下。”

　　“一样尝一口便好！再说不还有蔷儿嘛！”

　　徐皇后将侍女们都打发下去，亲自拿着银著给祖孙二人布菜，倒让徐蔷不好拒绝了。

　　前世入宫后的徐蔷，也曾因为无聊醉心研究美食来消磨时光。

　　当初她对着精心研究出来的食物，也曾想过，如果祖母瞧见她做出这等美味得多开心，若能放进祖母口中叫她尝尝，又该多幸福，只是时不我待，天人永隔。

　　如今倒是可以借着姑母这顿早膳以偿夙愿了。

　　徐蔷决定暂抛前尘旧事，享受当下与祖母的饕餮时光。

　　老夫人年纪大了，胃口一般，徐蔷就成了徐老太君的嘴巴，尝一口品评一句，

　　“这山楂锅盔，外皮酥而不脆，很好嚼，内里的山楂陷儿微酸回甘，祖母吃刚刚好。”

　　听了孙女的推荐，徐老太君赏脸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来，果真如她所说，也赞许地点点头。

　　“这栗子玛口感柔和细腻，咬一口满嘴的红豆香气，祖母可以尝一尝。”

　　徐老太君听话地取了一根，咬了一口，认同地伸出大拇指。

　　“这南瓜一口酥，健脾和胃，最适合祖母这个年纪吃了。”

　　徐老太君连忙取了一块。

　　……

　　“这奶香玉米耙酥脆甜香，只是祖母的牙可未必咬得动，还是罢了。”

　　徐老太君嗯了一声，将手放回背后，

　　“这份水晶蒸饺鲜咸可口，不过里边加了蟹肉和虾米，您这两天上火，不宜吃。”

　　徐老太君一听，忙将送到嘴边的蒸饺放回了碟子里。

　　……

　　徐皇后瞧着祖孙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尽兴，心中无比满足。

　　令她惊诧的是，一月不见，小侄女竟变得如此体贴周到，言谈举止有礼又不疏离，让她始料不及。

　　看着母亲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口一个宝贝心肝儿的叫着，再想起昨日皇帝与她说起的赐婚一事，徐皇后隐隐担忧起来。

　　若徐蔷顺着皇帝的意思嫁给颜卓进了王府，将来再入了宫，规矩可就多了，她这独女已不能承欢膝下，若是再夺了唯一的孙女，母亲该多孤独，可受得了。

　　徐皇后越想越觉得母亲可怜，看着祖孙二人亲密的互动越是于心不忍。

　　有徐蔷在前边试菜，徐老太君吃得刚刚好。

　　徐蔷却是挨样尝了个便，食物已经顶到了喉头，似乎一低头，就能吐出一整个溜光水滑的虾丸子。

　　徐皇后瞧出来徐蔷的窘迫，便让金樱引着她去御花园里走一走，消消食。

　　徐蔷看出徐皇后眼神中的犹豫，猜到她是有话要对祖母说，识趣地随着金樱出去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徐皇后要说的话和她的婚事有关。

　　上一世徐蔷只想着下午的宴会，将徐老太君晾到一边，早餐全程吃得心不在焉，自然也没得了徐皇后这份怜惜。

　　宫宴虽然设在午后，但因为皇子们都会参加，所以有心的外命妇们以给皇后请安的名义，提前带着自家女儿早早入了宫。

　　徐皇后知道她们真正的心思，便免了请安，并将几位皇子请去御花园，又命宫人将贵女们都带了去，随他们各花入各眼。

　　徐蔷来到御花园门口，只见硕大的院子里星罗棋布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她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四下打量，想要寻个僻静处。

　　金樱并不清楚徐蔷的心思，但这位小姐向来不善与人交际应酬，若是闹出龃龉，她也不好向皇后交代，便带着徐蔷去了御花园西北角的忘忧亭，亭子建在三丈高的假山之上，地势极高，周围还有几株百年的梧桐，在枝繁叶茂的巨树掩映下，亭子并不惹人注意。

　　徐蔷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她立在亭子前，凭栏而望，整个御花园尽收眼底，初夏的园子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徐蔷刚一站定，视线便被空中飞着的一物吸引了去。

　　竟是一只身形矫健，羽毛油亮的苍鹰，打着旋盘桓在碧空之中，张开的双翼足有八尺长。

　　宫城中怎会有鹰？

　　徐蔷正纳闷，就见那猛禽平张双翅，一动不动地从半空中斜插下来，两只利爪窝在身下，待接近地面时忽然张开，旋即稳稳落在一人手臂之上。

　　引得一众花园里女眷阵阵惊呼。

　　徐蔷的视线顺着苍鹰，落到了一名男子身上，他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一身窄袖黑袍，腕口收紧，只在左臂上戴一只皮护套，以免被利爪捉伤，看身形倒像是一位习武之人。

　　仔细瞧去，面貌竟与颜卓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五官更深邃立体，身材更修长魁梧。

　　平心而论，单单这幅容貌，绝对算得上翘楚，尤其这一身的贵气和英气，显得他气度卓然，风姿俊伟，让人挪不开眼睛。

　　徐蔷有些意兴阑珊，这一身好皮囊，脑子却不太好。

　　前一世，她无聊时喜欢看些杂记实录，比话本子可是精彩多了，上边记录：

　　有人为了标新立异，乘着西域宝马于长街上扬鞭飞驰，结果踏伤行人，被带着枷锁游街；

　　有人为显风仪潇洒，十冬腊月穿着单衣，结果染了风寒，不治而身死命消；

　　还有人为显身份地位，出行前前后后带着百十保镖，结果遇到流寇，被自己仆从踩死。

　　眼前这位，三点都占了。

　　御花园中带着雄鹰，嫡母生辰穿着黑袍，几十名侍从前呼后拥。

　　这是哪位皇子，印象有些模糊了，皇子中竟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吗？

　　徐蔷坐回石凳之上。

　　侍女已铺好软垫，架起了红泥小炉，煮了健脾消食的山楂茶。

　　徐蔷于茶之一道不慎讲究，只是这茶香四溢，确实沁人心脾，一口饮下，回味甘甜，入腹温暖，觉得肚子也没那么胀了。

　　她不在意，有人却是鼻子灵，循着味儿便来了。

　　“是哪位好妹妹在此煮茶？哥哥也来讨上一杯！”

　　这声音不高不低，尾音微微上挑，透着一股子潇洒不羁，若是寻常十几岁的少女听了，直接就要心痒起来。

　　奈何徐蔷这稚嫩外表下是一副三十六岁的老魂，现在就是潘安复活，兰陵王重生，她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她无动于衷地猜测是哪位不开眼的小皇子来占她的便宜，就瞧见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沿阶而上，肩膀上还停着一只猛禽。

　　“竟是金樱姐姐，那里边坐着的是徐家表妹？失礼了，倒不是要故意占表妹便宜，闻着茶香还以为哪位公主，不知可否讨杯茶喝？”

　　金樱见状忙俯身跪下，口中尊道，
　　“五殿下万福！”

　　原来是他！可惜了，长得再帅又有什么用，注定英年早逝！

　　徐蔷对这位五皇子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大婚第二年，他就去了战场，然后没几个月就传回了阵亡的消息。

　　徐蔷楞了一下，也起身行了个万福。

　　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令徐蔷心中不悦，脸色沉了下去。既知失礼便应该转身离开，怎么还厚着脸皮要起了茶？

　　对于徐蔷的脸色，颜远似是毫无所觉，轻撩前襟，大剌剌地坐到了对面，也不待金樱为他斟茶，取了个倒扣在托盘中的翠玉琉璃杯，便为自己斟满，举起茶杯，反客为主地冲她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洒脱恣意中透着一股子自在风流。

　　徐蔷淡淡地看着，心说：
　　喝吧！喝一口少一口！

　　不懂徐蔷眼神中的怜悯因何而起，颜远品评道，

　　“茶是狮峰龙井，山楂是泰山甜红子，所以说这宫城之内，若论品茗，无人能出皇后娘娘其右，今日借表妹的光了。”

　　徐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可没有这么精贵的舌头，尝不出山东的山楂和山西的有什么不同。

　　一旁的金樱心中打鼓，徐蔷与颜远孤男寡女单独饮茶，于礼不合，若被人撞见传出闲话，难免又给了人家一条攻讦皇后的理由。

　　徐蔷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她不想害人。

　　于是她悠悠起身，也懒得找借口，直接说了句“失陪”，便欲下山而去。

　　颜远见徐蔷起身，笑着说了句“慢走！”

　　只是来容易，想走却难，假山下三五成群的少女正翘着脚左顾右盼，看样子是要沿步道而上。

　　徐蔷瞳孔一缩，看这光景她倒不能下去了。

　　若说颜远是被茶香勾来的，那这些人就是被颜远勾来的。

　　谁惹得祸，还是让谁平去吧。

　　于是她回首对着专心品茶的颜远说道，

　　“殿下，假山下来了许多蝴蝶，还请您去扑一扑吧！”

　　颜远闻言，起身来到徐蔷身旁立定，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嗤笑一声，

　　“茶还没喝尽兴，扑什么蝴蝶，要扑表妹自己去吧，何况守着世间最美的花，蝴蝶哪能扑得干净！”

　　说完还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笑得亦正亦邪。

　　徐蔷一愣，她是被调戏了吗？他说的最美的花是她？还是他自己？

　　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应付这种小状况于徐蔷而言驾轻就熟，她淡定地扭过头对着身后的金樱说道，

　　“辛苦你去跟姑母和祖母说一声，五殿下留我在此品茶，若是有事直接派人来此地寻我便是。”

　　颜远见她搬出了皇后和徐老太君，登时眉梢压了下去，起身赔笑，

　　“徐家表妹，你莫要生气，放心，她们上不来！不过，你此刻最好也不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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