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小姐！小姐！”语生从外面跑进来，却见到成瑶悠闲端坐在桌旁，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书。意识到语生跑过来，才抬起头问道“何事？”
　　语生见小姐气色好了许多，于是放下手中的盘子，喜上眉梢道“姥爷回来了，把您的禁给解了。”
　　成瑶拿着书的手顿了下，而后干脆将书放到桌上，懒懒的翻了一页。
　　语生见她这般反应，顿时觉得这禁解不解都无所谓了。因为解不解，她家小姐还是坐在这里盯着那本书。
　　“小姐，听说姥爷这次回来是给二小姐张罗婚事的。”语生一边倒茶一边抬眸偷偷看向旁边的人。
　　只见对方气定神闲得又翻一页书，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语生也不在多说，心里却有一万个不平衡。
　　这二小姐才14岁，要说亲事也该是为大小姐说。毕竟大小姐也15岁，到了订婚的年纪了。怎么偏偏就先是二小姐呢？想来肯定是二夫人没有多少吹枕边风。
　　“全府上下都在说二小姐的婚事，您就一点也不好奇？”语生探出头问道。
　　说实话，要说美貌她敢说自家小姐是她见过最好的女子。单是坐在桌旁，那般端庄就胜得无数世间女子。
　　可当事人却不以为然，每日束着最简单的发饰，穿得做朴素的罗衫。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语生想到这，她就狠铁不成钢。
　　就是因为她这般低调，所有风头都被二小姐抢去。以至于世上只知道侍郎府二小姐人美又通琴棋书画，却不知大小姐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成瑶抬眸就看到语生脸上像是在演话剧般精彩，一想她这般样子肯定是心底在为她打抱不平了。忍不住笑着问道“那你跟我说说是谁？”
　　语生原本还在神游，却没想到成瑶还真的来了兴趣，于是迫不及待说“成王二公子！”
　　“成王？”成瑶一阵奇怪，怎么会是成王呢？
　　西山成王的属地位于西北一带，属于离京城最远的属地。从地理位置来看西边接近西楚，北边临近北照。天气夏日炎热干旱，冬天天气恶劣起来风雪可以将人都吹起。
　　“赵氏怎舍得将女儿嫁到那地方。”成瑶自言自语道。
　　“就是......”
　　语生的话还未说完，两三个仆人从院子外走进，向成瑶行了个礼。
　　“见过大小姐。”
　　“请起。”成瑶一眼就看出这三人是赵氏的下人，于是带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语生。这意思，不就是麻烦找上门了。
　　她淡淡的看着三人，只见那三人面带和善道“二夫人唤您去前殿，姥爷也在。”
　　成瑶想到刚刚还在讨论二小姐成欣的婚事，怎的接下来就叫她。她脑袋里顿时闪过一个原因，不由冷笑了几声。
　　她抬头无奈的看向语生，见语生满脸担忧的样子看来也猜到了八九分。
　　她握了握语生的手，然后安慰道“无妨，先陪我去看看。”
　　说着，她们两就随着三仆从去往前殿。
　　还未到前殿，就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哭诉。
　　“爹爹，那西北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不要嫁过去！”
　　“你懂什么！那成王手握西北重兵，成王家的人也是忠贞铁骨，满门将士皆为正直之辈。其四个孩子各个文武双全，众人皆知。成王二公子更是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新封四品定远将军。外人巴不得嫁入成王府，你倒好！”
　　“哪有！爹爹你骗人，我身边没有一个小姐说是要嫁给成王府的。成王家的人素有气性野蛮，长相粗旷，行为粗鄙之称。那定王二公子更是一代杀神，世间都说他是小阎王。女儿怎的能嫁给那种人！”
　　“放肆！口无遮拦！你！怎的养着这么个女儿！”
　　“姥爷，大小姐到了。”仆人正在此刻打断了侍郎成殷的话，将本来陷入白热化的争吵按上了暂停键。
　　成瑶走上前微微屈伸行了个礼“问爹爹安，二夫人安。”
　　成殷挥手示意她起身后，长叹了口气坐回位子上。
　　“你怎说出这种话？欣儿不愿意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你为何偏要嫁？就算要维护你的职位，你的女儿又不止有欣儿一人。”二夫人赵氏说这话时，眼神看向成瑶。
　　成殷也看了一眼成瑶，刚才的气便收了三分。
　　“成王家也并非那般耀眼，要不然怎会被陛下安排到西北这么多年都不曾宣召回京。要我说，还是晋王世子好，和欣儿也是从小长大的。年少才气名誉京城，虽无官职但也总比得上那乡野之徒！”赵氏继续道。
　　“乡野之徒？”成殷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妇人，“你说成王家是乡野之徒？”
　　“难道不是？一辈子在那漠北野地可不就是？”赵氏白了一眼。
　　“真是后宅妇人，孤陋寡闻。你......你可真行！”成殷憋着一口气站起身，指着赵氏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甩手离开，走之前还看了一眼成瑶。
　　成瑶自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她速来善于这些，毕竟寄人篱下就是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一个也听不见。
　　“母亲！”成欣上前就趴在赵氏怀里哭起来。
　　“没事没事。娘不会让那个你嫁到那个兵荒马乱道地方。”说完，赵氏安抚了几下后，便将成欣拉开走向成瑶。
　　成瑶立刻行了个礼，她自是知道赵氏的意思，也能猜到接下来赵氏该说什么。
　　“瑶瑶，你也知道我只有欣儿这么一个女儿。”赵氏一改往日面色，此时的她仿佛就一个慈母。
　　果不其然，成瑶装作一副无辜的眼神看向对方，让赵氏都不免一震。
　　怎还没开口，就这么可怜的样子看她，这让她倒觉得有些心虚了。
　　成瑶心底不屑的哼了声。赵氏自己不舍得嫁女就想要她嫁过去。自然逼迫是没法逼的，毕竟她好歹也是大夫人的女儿，尽管大夫人不待见她。
　　不过能这般来跟她低声细语商量，这赵氏也是够疼自己女儿了。不然这高傲的性子，怎会舍得向她低头。
　　可是她也不能平白就被人安排，显得自己很好欺负似的。她刚要反驳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十分刻意的咳嗽声。
　　“二夫人，莫要失了分寸。”殿外突然出现两道身影，其中一个被搀扶着。一身素衣，面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张阿婆扶着她踏过门槛，成瑶下意识地跑过去接过对方的手“母亲。”
　　她也没想到大夫人居然会来，带着疑惑看向她身边的张阿婆，对方向她轻点头，眼神里给出一个放心的提示。
　　成瑶瞬间心安定下来，即使这么多年来大夫人没有十分疼爱她，但是该给的还是给了。只能说养育她成人，依然是最大的慈悲。以至于虽然对这位母亲没有多少感情，但是至少有十分敬意。
　　她垂眸看着大夫人的神色不免温和了几分。
　　“大夫人。”赵氏和成欣纷纷行了个礼，将主坐让了出来。
　　成瑶扶着大夫人坐到位子上，将张阿婆递过来的披肩盖在她的腿上，随后退到一旁。接下来可没她的事了，她偷偷松了口气。
　　带大夫人喘息平复之后，她有气无力道“我听姥爷说了，成王妃借成王二公子新封将军回京谢恩之由，顺便看看京城是否有合适的女子。咱家还不一定能选上你说是不是？”
　　整个殿内顿时只剩下她微弱的声音，却无形之中形成压迫感，使得周围人皆低着头不敢抬头。
　　“是。”赵氏点头。
　　“到那个时候定会举行迎风宴会，让几个孩子都去看看。”大夫人轻咳了几声，然后不急不慢的用帕子擦了几下嘴语气随意道“不就是个聚会嘛！就当各府少爷小姐都认识认识。”
　　“您说的是。”赵氏不敢多说什么。对于眼前这个人，赵氏在她面前就没法抬起头。要不是她身体不好，这管家之责怎轮的到她。
　　凭出身，大夫人文家自出过太傅，也出过皇后，当朝皇后便是她表姊。就如此般，那人只要坐在那，即使是油尽灯枯也让人心生忌惮。
　　“欣儿。”文大夫人轻声唤了一声。
　　成欣急忙上前，微微屈身，细声细语道“大夫人。”
　　此番可怜兮兮的样子，与刚才和她父亲对峙的模样截然不同。等等，这让成瑶突然想到一件事。二夫人素来害怕大夫人，莫非刚刚甩袖子出去姥爷是搬救兵了？
　　想到这，成瑶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笑了几声，看来姥爷一早就有和大夫人商量着来了。
　　“带着你大姐去看看。这种管家小姐的聚会你熟悉。”
　　“是。”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大夫人示意要起身。成瑶赶紧上手搀扶住，向眼前人轻声道“你随我一同来。”
　　“是。”成瑶答应后，看了一眼二夫人。
　　她面上带着笑，点头同意了。毕竟，是二夫人先叫她来的，走之前和她招呼一下是必要的礼仪。
　　到了大夫人房间后，成瑶将她扶到床上坐着。满屋子都是药膳的味道，让她也忍不住咳了几声。
　　“不太习惯吧！孩子。”大夫人轻拍了几下她的手。
　　“没有，母亲。”成瑶摇头。
　　“你五岁时我将你带入府中却从未多看过你一眼，你可有怪我？”
　　她突然这么说让成瑶又些惊讶，印象里这位大夫人没有说过什么交心的话。但今日这副要认真和她谈话的架势，让她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但要说怪不怪，那肯定从未有过的。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呢？是她把她从地狱里拖出来的，能有一个地方住有吃就是莫大的恩了。
　　“未曾。”成瑶回握住对方的手，耐着性子道“母亲是我的恩人。”
　　大夫人听到这句话也并没有太多感动，只是有些惋惜“要是我的瑶儿还在，也同你这般大了。”
　　原本的成瑶和她几乎同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挑中的她。想来把她接到府上却没法给出那份爱，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那个女儿。
　　“瑶瑶，成家自是如姥爷说的那般。虽是地方远了点，但也远离这里的纷争。二公子也是年少出名，皇家孙子辈目前来看就只有他被封官。前途无量，若你愿意......”
　　成瑶苦笑，果真是成殷请来的救兵，救的并不是她，而是成殷亲生女儿成欣。
　　“你也知道，姥爷的仕途是为临门一脚，要是能得到成王府的助力，那兵部尚书的位子轮也该轮到他了。”说到这，大夫人浅笑了几声“想来也不要我多说，你都知道。若是你不愿意，母亲也不为难你。毕竟我们也有十年的母子情分。”
　　好的坏的，大夫人都说尽了。
　　成瑶垂眸，她这一生不求来日回西楚夺回什么，只求能平安度日。若是弟弟还在，还能找到弟弟，那便更是圆满。
　　想来父皇和母后也不会责备她。
　　嫁与谁不是嫁，西山成王她听过。成家的故事在西楚也有所传闻，也是因为有他们家镇守西北，西楚数十年都不敢轻易冒犯。
　　成家人的威武她也是在父皇母后那听到过的，虽传闻里他们长相如西北人那般粗旷，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被世人传得如魔鬼一般的家族。
　　可那都是传闻，戏本子里将其神魔化了而已。
　　不过大夫人和她讲这般话，难道还得让她主动去勾引人家？想到这成瑶不免心生不悦，她讨厌这种心机手段。也是因为这些她从不和府中弟弟妹妹争抢什么，在自己府中偏安一隅。也因此在府中落下一个好性子的形象，说是好性子，其实就是好欺负。
　　“瑶瑶？”大夫人唤了一声她。
　　成瑶回过神“怎么了母亲？”
　　大夫人笑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成瑶浅笑，不免感叹大夫人不愧是文氏之后。棉里藏刀，处处柔软，又处处充满了威胁。
　　若是不答应，那就是不孝。但凡扣上这顶帽子，以后在侍郎府怕是待不下去了。她微微坐直身子，将语气尽为平和道“母亲抚养女儿长大，此般养育之恩女儿无以为报。即是母亲所愿，女儿自当从命。”
　　听到这里，大夫人松了口气，满意地用指腹轻扶了几下她的手。
　　“只是女儿不喜后宅那般做文章，也不喜在人前搔首弄姿。”成瑶轻瞥长眉，甚是为难的模样。
　　大夫人瞬间知晓她所担心之事，摆手道“无需这些。你的性子我知晓，听我的安排就行了。”
　　成瑶也不在意她口中的安排，想来这件事有七八成把握她才会这么说。文家在前朝有人能说话，在后宫更是如日中天，有这背景还愁什么能不能入她成王妃的眼？
　　“你且回去，我有些累了。”大夫人说完话，周围侍女便上前扶着她躺下，随后将窗帘闭合。
　　张阿婆点起安神香后，回眸看了一眼成瑶，示意她无需多礼。
　　整个过程极为迅速，好像怕她反悔一般。成瑶心里难免会有些难过，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省得这些规矩，于是自行行了个礼后便出了门。
　　刚走出房门，语生自行迎上来。
　　待两人往回走，拐个弯到了花园后语生才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姐，如何？”
　　成瑶突然驻足，歪头问道“你...可知成王二公子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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