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如花

　　俗语讲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凤凰城，繁花锦绣盛产之地，名人雅士逍遥之所。
　　正值六月，烟雨迷蒙，雾气萦萦，一连三天都阴雨绵绵。
　　凤凰街上，湿气腾腾，炊烟弥漫。
　　这种不辨牛马的天气，本不便出行。
　　可是一匹骏马，拉着一辆绿色车舆，仰天嘶啸，马不停蹄。
　　“哒哒”声传与街头巷陌。
　　是骏马受惊而乱，还是有人驱鞭长策？
　　突然，马车猝然停住。
　　车中一个绿衣女子嗔道：“怎么了，突然停住！”
　　车外半响无人回应。
　　此时那烈马适才之威，也不翼而飞，变得乖巧不已。
　　马车骤然挺与街道中央，任丝丝细雨敲打车帷。
　　“ 阿福，阿福......”绿衣女子又喊两声，依旧无人理应。
　　无奈绿衣女子玉手翻开车帷，探出头来。
　　车夫阿福双目圆睁，额头鲜血直流，正向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见状，并不慌张。
　　思忖“该来的还是来了，没想到竟如此之快！”
　　绿衣女子先发挑衅道：“峨眉的追月尼姑，武当的伪君子，崆峒的鬼影子老儿，少林的圆寂秃驴，现身吧！”
　　“砰”的一声，四扇窗棂化成灰烬，四个黑影从阁楼内穿出，直落马前。
　　一个道姑打扮，手持拂尘，五十上下，但肌肤如水晶莹。
　　一个尖嘴猴腮，细瘦如柴，双掌异常硕大，皮肤褶皱不堪。
　　一个身着长袍，迎风而立，虽儒雅，倒也令人生畏。
　　最后一个已近古稀，长眉冉冉，秃头，左手持禅杖，右手捻佛珠，一副和尚打扮。
　　“好你一个妖女，好生无理！虽然正邪两道势不两立，可我们毕竟长你几十岁，竟然如此不尊重长辈，还敢叫圆寂大师为秃驴，看我一会撕烂你的嘴！”追月师太大怒。
　　绿衣女子见如此众人，都是江湖高手，竟也不忌惮，甚至索性放下车帷，端坐于车舆中。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凭什么你们是正，我是邪？我不过杀了几个该死之人而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绿衣女子伶牙俐齿，毫不示弱。
　　“阿弥托佛，苍天有好生之德，即使蝼蚁上有偷生之权利，你怎么能视人命如草芥，如粪土。回头是岸，不要再危害苍生了！”圆寂大师慈眉劝道。
　　“秃驴，别再假惺惺了，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勾当，非要我戳穿你么？凭什么蝼蚁要偷生呀，凭什么草芥就贫贱呀，大师你不是以慈悲为怀么，可为什么要欺负蝼蚁与草芥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圆寂大师听罢，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大胆妖女，如此不可理喻，真是冥顽不化！”
　　绿衣女子安然坐于车中，咯咯笑道：“圆寂秃驴，原形毕露了吧，才一句话你就如此，还什么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怎么我这么一个冥顽的女子，你就不要拯救了么？”
　　圆寂大师哑口无言，似乎自己的伪面目被人揭发的体无完肤。
　　追月师太听罢，想笑却不敢笑。“不晓得方丈大师如何惹得妖女，把他骂的胸闷气短，脸红脖子粗。”
　　“好一个邪牙恶齿的妖女，真是罄竹难书，罪不可赦！”旁边的鬼影子帮衬道。
　　那女子先是一阵冷笑，夹杂着漫天烟雨恨恨而答。
　　“罄竹难书，好大的罪名。可是如果要扣在你们四个人头上，恐怕还不够呢，你们才是当之无愧的罪不可赦！”
　　“妖女，你刚才讽刺我伪君子，不跟你计较！怎么还血口喷人，我怎么罄竹难书了，你难道没听到百姓提过‘两袖清风’赵无垠么？休要纠缠不止，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一直沉默的赵无垠怒道。
　　绿衣女子声音冷如冰川：“好，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本想给你们留几分颜面，现在看来已没必要，不把窗户纸捅破了，你们是不服了！”
　　细雨丝丝，萧萧而下。
　　然而凤凰街上却是杀气腾腾，火药味十足。
　　“什么名门正派，什么谦谦君子，什么拯救苍生，什么守身如玉，我呸！”绿衣女子越说越气。
　　“圆寂秃驴，你的住持位置怎么来的，还记得圆镜和尚么？论资质，论武功，论人气，你哪一点比得上他，怎么偏偏你当上了九灵寺的住持？”
　　圆寂一脸悠然，毫无异色。
　　正襟而道：“老衲承认，我那圆镜师弟确实强老衲许多，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本寺中了。”
　　身边的追月师太也补充道：“确实如此，圆镜师父德高望重，身肩巨任，已赴天山求真经，寻佛法去了，现已十几年了！”
　　谁知绿衣女子依旧发出一阵冷笑：“纯属假象，我问你们，你们谁见到圆镜去天山寻佛法了？”
　　这一问，直问得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没亲眼见到圆镜师父前往天山，无非道听途说罢了。
　　圆寂脸色骤变，双眼迷离，不敢再去看身旁众人。
　　“圆镜死了，是被这秃驴毒死的，还砍下头颅，大卸八块，投入枯井之中。所以他才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主持。”绿衣女子一脸惋惜。
　　众人听罢，无不惊讶！
　　有谁能够想象到一向以慈悲著称的圆寂大师会有如此作为呢！
　　追月师太见状，连忙打圆场。
　　“妖女，休得胡说，圆寂大师佛法造诣高深，担任主持一位，众望所归。”
　　绿衣女嗤之以鼻，冷笑道：“凭你也来打圆场，本不愿与你讲话，因为你实在太肮脏了！西湖的水洗你三日夜也洗不干净。今日的细雨浇在你身上，恐怕顿时浊泥滚滚了。”
　　追月师太泣不成声，委屈得泪雨链链。
　　江湖之人素来知道峨眉历代掌门都是处女之身，以冰清玉洁著称。
　　旁人是丝毫不敢拿肮脏去诋毁追月师太的，简直如亵渎女神一样。
　　谁知绿衣女子竟然口出恶言，这般羞辱与她。
　　这种侮辱简直比万把尖刀刺入追月师太的心脏还要恶毒。
　　“老尼姑，别再装腔作势了，别人以为你守身如玉，我可不这么认为。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就是名副其实的□□、□□。”
　　“你让徒弟以金帛古玩作诱惑，为你搜寻江湖俊美男子，然后将他们关押在石室中，每日与其□□。不从者，乱刀砍死，拖出去喂饿狼。被你折磨致死的男人不尽其数，你才是罪不可赦！”
　　绿衣女子说得头头是道，如亲眼目睹一般。
　　鬼影子，赵无垠，圆寂和尚听后，寒毛直立。
　　谁能想象一向不惹红尘的追月师太，竟然如此□□，如此狠毒。
　　追月师太见丑事当众被揭发，也不顾颜面不颜面了，索性打肿脸充胖子，死不承认。
　　骂道：“贱人，胆敢诬赖与我，看我一会不将你撕成两半。”
　　雾气蒙蒙，傍晚时分。
　　丝丝凉意不觉侵入每个人的心头。
　　绿衣女子脸角闪过一抹邪笑道：“看来时间不久了，接下来就是鬼影子与赵无垠了。”
　　赵无垠圆滑狡诈，为了遮掩自己的糗事，连忙道：“三位，不要跟她啰嗦，一起上吧，为天下死去的江湖好汉报仇。”
　　如此一来，四人拉开架势，准备一搏妖女。
　　“慢着”！黑暗中一个清唳的声音，穿透细雨，穿透马车，久久回荡于街巷。
　　一个冠玉男子，不知何时站于追月师太等人的身后。
　　这个男子伫立在细雨中，一直默不作声，已经站立了很久。
　　赵无垠立即迎上笑脸道：“慕容雪，你又姗姗来迟了。不过还算及时，一起上，将那妖女碎尸万段！”
　　语气虽无特意谄媚之意，但也有三分敬意。
　　慕容世家的少公子慕容雪，长的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一把正义刀，仁义剑已经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江湖人称“玉面郎君”。
　　今年，虽不过二十，却和赵无垠，鬼影子等人密切交往，是江湖上公认的少年英才。
　　慕容雪阴冷道：“无垠兄，且慢，听车中女子讲下去。”
　　众人以及车上的绿衣女子都暗暗吃惊。
　　五人中，他是第一个没称绿衣女子为妖女的人，而且还让她继续讲下去。
　　难道慕容雪很想听妖女如何污蔑名门正派之人，而且誉是满天下之人么？
　　赵无垠面色极为难看，生怕那女子将自己的丑行一一揭露出来。
　　再一次阻拦道：“慕容雪，别听她废话，一起上前杀了她！”
　　慕容雪只是冰冷道：“我倒要看看她是怎样恶语中伤别人，听她讲完，再要了她的命也不迟。”
　　语气虽平缓儒雅，但含有一股阴森的杀气。
　　众人见状，也不好阻拦。
　　雨气渐渐凉谧，绿衣女子又冷笑一阵：“鬼影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鬼影子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向来光明磊落，妖女能有什么把柄。”思虑再三，挺胸而道：“我鬼影子身为崆峒派的四大长老之一，岂能是你赐话与我，可笑。你有何魅惑之术，一起使出来吧！”
　　女子又一阵烂漫之笑。
　　“鬼影子，行事倒也算明朗，从未做过龌龊之事。可是我曾听过一句古话叫做‘吾不杀伯仁，伯仁吾其而死’”
　　追月师太等人听得一头雾水。
　　只有慕容雪在冷冷地笑，完全没有表情，像一具行尸走肉。
　　鬼影子听罢此番话，心里隐隐作痛，像是绿衣女子已将他深值于心底的“刺”连血带肉拔起。
　　绿衣女见状，不忍再咄咄逼人，她已似乎看出鬼影子的愧疚之心。
　　这时，一个沙哑、痛苦的声音回荡雨里：“是我，我失手杀了一个婴儿，刚刚五个月大。”
　　鬼影子说罢，痛苦地蹲在地上，捶胸顿足。
　　颤抖的双手撕扯着本已花白的头发，俨然失去了理智。
　　这件事情是鬼影子心中最大的痛楚，唯一的悔恨。
　　他夜里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梦见一个血淋淋，满目咒怨的婴儿，瞪他，咬他，恨他，一直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圆寂等人见状，忙去搀扶解劝。
　　绿衣女子也动了恻隐之心，劝道：“你不必太自责了，那个婴儿毕竟不是你有意为之，那只是一场意外！”
　　原来，十年前，鬼影子为了替天行道，一路追杀当时恶贯满盈的大盗北极狼，最后，追到一家农舍。
　　农舍之中，只有一个女婴喁喁啼哭。
　　那北极狼人性丧失，竟以那女婴的性命相要挟，要鬼影子放他一条生路。
　　鬼影子无可奈何，只得丢掉兵器。
　　待北极狼逃远后，鬼影子连忙去观看那婴儿，可惜婴儿早已死于襁褓之中。
　　这就叫“不杀伯仁，伯仁因其而死！”
　　鬼影子两眼呆滞，往事历历在目，悔恨不跌。
　　此刻，他眼冒血丝，面目苍白，早已杀念全无，变成了一个风都能吹倒的老人，一个充满伤痛的老人。
　　想不到绿衣少女只是一番话，就让享誉江湖的鬼影子，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追月师太满脸杀气，直勾勾盯着绿衣少女，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嚼其骨。
　　这时慕容雪又冷冷道：“继续说下去…….”
　　语气冰冷如川，没有一点温度。
　　脸上射出一阵阵尸体般的阴气。
　　绿衣女子似乎有些后悔了，这本来就是一场厮杀，又何必讲些废话。
　　可是慕容雪冰冷的威逼，像一支寒剑直刺入她的喉咙，使她骑虎难下，不得不讲。
　　赵无垠可行的是君子之风，做的是善人之事，难道也有把柄么，有不堪入耳的丑行么？
　　圆寂以及追月也很疑惑，只等那姑娘开口揭秘。
　　突然，一支长剑直直逼向车中女子。
　　这一剑似乎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杀气，愤恨，咒怨。
　　这一剑似乎容不得车中的猎物再呼吸半口气，存活一秒钟。
　　那气势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一只张着血口的秃鹫，完全将车子里的女子团团笼罩住。
　　任其有三头六臂也逃不掉，纵然是插上翅膀也难化险为夷。
　　这一招过于突然，过于凶猛。
　　车中绿衣女子还未开启樱桃之口，赵无垠就应声倒地。
　　这一剑是赵无垠刺出，应声倒下的也是赵无垠。
　　追月师太与圆寂方丈绝对是老了，甚至眼睛功能都退化了！
　　要不他们怎么没见到绿衣女子发出飞镖，击出玉掌，亮出绣腿。
　　甚至连她动弹一下，他们都没瞧见，赵无垠就瞬间毙命。
　　纷纷细雨，漫天血腥，萦绕与整个凤凰城。
　　赵无垠最终死于慕容雪的正义刀，仁义剑之下，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血泊里，慕容雪眼神森冷，面目扭曲，形态诡异，此时的他宛如一个嗜血的恶魔。
　　那句冰冷的声音仍在回荡着：“继续说下去，说下去……”
　　正是：
　　马蹄哒哒纵交通，雨落沙沙凤凰城。
　　千秋万代侠义客，面具揭下心儿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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