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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叹调2
方家云的男朋友刚才来了信息,他担心暴雨下的太大,让方家云在便利店门口等着,要来接她回家。下午阮颂年睡着了,店里的活儿大半都是方家云做的,阮颂年也不好在这时候抛下方家云一个人在这里等人,为了显得不那么不懂知恩图报,这会儿只能陪着她。
风更大了,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在其中摇曳,那些因为温度过高变黄的叶子也被吹落,沿着马路卷起了叶浪。
她是十年后的灵魂,即使对这段时间,这个地方记忆如何深刻,也不会对所有细节都一清二楚。记忆就像一座大冰山,她能清晰记住的也就是个冰山一角。演奏会的事或许是过了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而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事比比皆是,放在庞大的人生里,就是沧海一粟。
更何况,遗忘是惯性。她努力想了下:便利店这份兼职她没做多久,期间也很平淡,没发生骇人听闻的大事,也就是说大脑这个机器不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打上独特的标签,写上“重要,切勿忘记”,没有标签,人生这本大书,谁还能记得这一页写的内容?不是重点,也不值得回顾。
至于这次做与这些有关的梦的原因,她也没办法解释。不记得是在研究所工作的第几年开始,她时不时就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她都会回到过去,时间不定,地点不定,潜意识这口大井,偶尔喷薄,然后识趣地关上,留下些微弱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回去过。
更诡异的是,她每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一点不记得具体梦了什么,只觉得心率加快,浑身犯疼。开始时,她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类或者是心脏类的疾病,还在研究所同事的介绍下去看了专家,结果检查了半天,只得出一个身体健康,压力过大,精神焦虑的结论。专家开了一些药,她也慢慢吃着,减少了工作强度,可不见效果,她还是会做梦,梦醒依旧。
渐渐地,她习惯了与之伴生。直到现在,她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她又做梦的事实,还能在梦里按部就班地生活,等待梦醒,回归现实。
“小云,这里!”
“他来了!”
方家云朝远处挥手,阮颂年的思绪被打断,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淡蓝水洗牛仔裤的男孩。头发微长,盖在耳侧,五官清秀,望向方家云的那双眸子清澈透亮,闪着光芒,显然,男生很喜欢方家云。
阮颂年猛地想起,这个男生似乎就是方家云以后的老公。虽然关系淡了,但方家云还是在自己结婚的时候给阮颂年发了结婚请帖。人家都发了,阮颂年也不好拒绝,何况只是来往不再密切,又不是破裂,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她当时很忙,只好抽空包了个红包,让人送过去。
结婚邀请函的照片上也是这个男生,看来,两人最终修成了正果。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家吧!再不回去就不安全了!”方家云眨着眼,对阮颂年告别。
阮颂年点点头,嗯了声。
方家云提着伞跑了出去,见她离开,阮颂年也拿起脚边的伞,迈步想走。
谁知,方家云突然在中途停住,转过身来提高音量问阮颂年:“那你还认识他吗?”
阮颂年脚步一顿,看向方家云,她正笑的热烈。浓颜轮廓又深邃的人笑起来会有很强的攻击性,对于她的表情,她的话,阮颂年都不解其意,于是只能老实地反问:“你说谁?”
方家云没答,只笑着看她。
阮颂年略加思考,偏了偏头,指着方家云身后梧桐树下的男生,“你说他?”
说完,阮颂年灵活地捕捉到了方家云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她掩饰的很快,只一下便恢复了正常。
她嘴角扬得更高了,回:“是啊!”
阮颂年蹙了蹙眉,她心知方家云话里有话。直觉离奇,她按捺住了询问的冲动,诚实地回答了这个表面问题,“不认识。”
“那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好。”
对于“下次见”,“之后约”这样充满着无数变故的话,阮颂年已经形成了回复“好”,“可以”,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回答的习惯。因为大多数人只是出于客套,说完这句话,你们再见的机会都渺茫,既然如此,不如给大家的最后一面一个比较美好的结尾。
方家云跑到男生身边,亲密地挽住男生的手,男生又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手里,十指交握。两人牵着一起走了,很快,就在拐弯处消失不见。
阮颂年收回视线,打量了眼沉得滴墨的天,心道再不走不行了,待会儿暴雨来临真就困这里了。
她看了眼门口的岔路口,凭着记忆选了个方向,也跑了出去。
暴雨预警是临时的,此刻不少人得知消息后都在紧赶慢赶地回家,马路上车流如水,鸣笛声此起彼伏,行人也脚下匆匆。
蓄力完毕,大风呼地又刮了起来,地上的尘土飞扬,直直钻进阮颂年的眼睛。她站在红绿灯前,幸好此时是红灯,不用着急。阮颂年闭着眼掏出兜里的卫生纸,擦了擦,不禁刺激,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倒是把眼里清洗干净了。她眯了眯眼,觉得没问题了才睁开眼睛。
恰好绿灯,周边的行人都开始动起来。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命运,阮颂年觉得应该是“偶然就是必然,必然就是偶然。”偌大的人流中,她只是恰好的瞥了眼相交的另一个路口,就错过了这一次绿灯。
等待红灯的人群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量很高,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卫裤,身后背着个大盒子,气质很独特,有种难以描述的干净温和。阮颂年之前看电影的时候看见过这种盒子,似乎是装乐器的。
可能是感受到炽热的眼神,那个人侧头偏了过来。
金色微卷的齐肩长发,两边被他卡在耳后,只是一个锋利的侧脸,阮颂年就已经猜测到他正脸会有多惊艳了。
长发,干净......阮颂年不由想起另一个很像的人,因为她刚才才见过。方家云的男朋友也是给人差不多的感觉,可是和眼前碰到的这个人比起来,小巫见大巫,而且她忽然间产生了股颇为不礼貌的心情:她竟然觉得方家云的男朋友身上有一种模仿的劣质感。
阮颂年知道这样毫不闪躲地盯着一个陌生人看很不礼貌,研究所的女生平时都在讨论帅哥的时候,她也从无兴趣,但很怪,此时此刻的她就是无法挪开赤裸的视线,也无法迈动离开的步子。
绿灯,另一口路口的人流和这边的人流交换,阮颂年看着那人偏回头,慢悠悠地过了马路。
路口挨着天桥,人一旦走过去,就会被天桥遮住。
那个人就这么在天桥后不见了。
在他消失在天桥前的最后一刻,阮颂年的内心忽然涌起一种疯狂的慌张,心里有道声音告诉她快追过去,不追过去的话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来不及探究原因,她遵循本能闯了红灯,奔着朝那边去。
一瞬间马路上响起了司机的谩骂,行人的惊呼,可这些都被她都被她抛在了脑后,风越吹越大,雨滴开始降落,洒在干涸的土地上。
它们相遇了,可是阮颂年却找不到他了。
——
雨倾盆而下,酝酿了几个月的量实在大的惊人。
阮颂年回到家时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她忙着追人,伞在半路跑丢了,等反应过来,大雨兜头泼来,加之这雨一看就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没办法,她只好顶着雨拔足狂奔。
凤凰街的居民们收到天气预报早就收了东西,关了店门,躲在家里避难。楼道里摆满了雨伞,雨衣,水滴凝结,顺着楼道流淌,阮颂年觉得自己就跟它们一样,浑身都是水。
害怕感冒,她立即换了湿衣服去洗澡。
热水浸入全身,瞬间血液都顺畅了,她一边洗一边反省:人没追到,还给自己淋成这副模样,是不是太冲动了?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抱着如此之大的好奇心?
以她的性格不会做这样不在控制范围内的事,她厌恶失控,会让她有种抓不住的挫败感,那种感觉仿佛是你的手里握了一把流沙,你用尽全力攥紧,可是它却会从你的指缝里不断流出。
算了,没追上就没追上吧,再思考也没意义。一路上数不清的人都有缘无分,她能一眼看见他,是不经意的偶然,也是有缘无分的必然。
洗了澡出来,窗外完全黑了下来,闪电在空中擦过,照亮了半座城市。阮颂年擦干头发,拉上窗帘,又把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抖干净,准备扔进盆里明天搓。
“啪沓!”
一个信封随着她抖衣服的动作掉在地板上。
蓝色封壳,上面画着弯曲的音符连成缎带,就像宇宙中的银河,而这些漂浮的音符,即将在其中演奏出动人的旋律。
她略微迟疑,把信捡了起来。这个信封摸着手感很好,应该是上好的纸张做的,轻轻一嗅,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看的出来是精心而成。
她打开信封,里面滑出来一张票,写着:
M.e乐团20xx年年中音乐会
时间 DATE: 20xx年7月20日20:00分
地点 ADD: 音乐厅
........
音乐会?这就是方家云说的那个演奏会吗?她拿开票,白底信封里侧还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来听。
周稚京。
阮颂年捏了捏指骨,她没记错的话方家云说的是谢简找她听音乐会,但现在这音乐票上留名的人却是这个叫周稚京的。只有两种说法说得通:要不就是他们互相认识,要不就是她同时收到了两人的邀请,不过周稚京的这份她不知道......那为什么这个周稚京要请她听音乐会呢?难不成这人偷偷摸摸暗恋她?想到这儿,阮颂年自己都颤了颤,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骂了句:“什么时候那么自恋了?”
票上的标题是粗体,实在显眼。阮颂年看了几眼,拿出手机进入搜索引擎,输入M.e乐团。
跳出来的百度百科说这是个新生代的交响乐团,成立于八年前,成立者是一位美国华人。M.e近两年似乎在国内人气很高,巡演一票难求。
再下面是关于乐团的成员介绍。M.e的外国成员不少,中国人寥寥无几,翻看了一大排,也没几个。她缓缓地刷着,打击乐组,铜管组,木管组,弦乐组......
阮颂年的目光停留在了弦乐组,她在这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男生穿着燕尾服,白色衬衫上打着极有绅士风度的领结,他坐着,面前放着一把大提琴,看向镜头的时候温和地笑着,融化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带来的尖锐感。
而下午被他卡在耳后的金发在照片里却被他虚虚地扎在脑后,露出精致的五官。
下面打着一排字:大提琴 周稚京(cario 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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