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旧制小姐

　　“小姐，舒小姐，夫人请你们过去看戏。”之前那位引路的侍女走到屏风旁，前来通报，不过这次看见路疏渺也在就显得较为放松，不在那么拘谨。
　　“丝丝，这次是哪个戏班子啊。”路疏渺坐在木门槛上，手上端着刚刚送来的点心，却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回大小姐，看那模样和上次来的是一个戏班子，只不过换了身扮相。”丝丝曲膝回答后，便离开了。
　　路疏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大摇大摆地走向舒婉清的房间，敲了敲房门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婉清姐姐，我们一起去看戏班子吧，这个戏班子是我听过最好的，在国外都不一定有呢！”路疏渺进去的时候舒婉清正在画画，画纸上都是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路疏渺走过去接过舒婉清手中的画纸，一张一张的翻看，有在空中盛放的烟花，有即将启航的游轮，还有未曾见过的歌舞升平的聚会……
　　而还剩最后几张画纸的时候，舒婉清突然想伸手阻拦，可是刚将手拿起来就来不及了。
　　画纸上画的是路疏渺，是在不同模样的路疏渺，虽然不多，但是每一张都画的栩栩如生。
　　路疏渺在很多地方见过自己，铜镜，水面，和舒婉清的眼眸中，而在画纸上似乎还是头一遭。
　　“可以送一张给我嘛？”路疏渺的手指摩挲着画纸，看着画纸上的自己笑得那般的开心，她自己也笑了。
　　看着她明媚的笑，舒婉清突然发觉这位生活在旧制中的大小姐，似乎在这被束缚的人生中追寻这仅有的自由。
　　她心中所追求的似乎和自己的相似，都是那未曾相见的自由，是对未来的仅剩的希望和期待。
　　“好，想要多少就拿，等一下我再给你画，谁让我家渺渺这么美呢。”一想起她常年被关在家中，如果这画可以让她开心，那想要多少，舒婉清就给她画多少。
　　而这一瞬间也让舒婉清觉得路疏渺和她是一类人，她不是外人口中的墨守成规，满腹女戒的闺阁小姐，而是一个对这旧制无可奈何，却又在这旧制中坚守自己的小姐。
　　而舒婉清她自己也不是外人眼中，万事自由，开朗自信的留洋小姐，而是一个被家庭控制，没有自由的囚徒。
　　“好啦好啦，我们快去看戏吧，你一定没有看过的。”路疏渺放下手中的画纸，牵起舒婉清的手就朝着路夫人的院中走去。
　　刚刚走过屏风，绵绵就着急地扯了扯路疏渺，看着很慌张：“小姐小姐，这不是在自己的院子，夫人会说你没规矩，到时候又该罚你了！”
　　一听这话，路疏渺犹豫了一下，松开了舒婉清的手，将身架子端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走着，不过这刚走了两步，却又将舒婉清的手牵了起来，十分无奈地朝她笑了笑。

　　“渺渺，你坐在那里，我给你画画，好不好啊？”舒婉清在门前轻声喊着路疏渺。
　　经历几天的相处下来，两人都慢慢的了解了彼此，也慢慢地熟络起来。
　　路疏渺直接从房中跑到了舒婉清的房中，坐在了画板前方的凳子上。
　　“要坐很久嘛，那我们可以一边聊天的，对不对？”路疏渺倒是能坐住，只不过这张小嘴儿可就不一定了啊。
　　舒婉清倒也只是笑了笑，看着她这开心的样子，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开心。
　　“我家渺渺想说什么呢？我听我家渺渺的。”舒婉清一边用笔比量这她的模样，一边问她，语气倒是宠溺。
　　“我我我，怎么就是你家的啦！”路疏渺小声嘀咕着，但终是未曾说出口。
　　“婉清姐姐，我听说国外也有戏看，和我们前几天听的那般好吗？”路疏渺看着不断飞舞着铅笔的舒婉清。
　　今日的她装扮但是更加英气，格子小马甲加西装裤，微微弯曲的头发尽数披散，头上还带着一个贝雷帽。
　　“怎么说呢，完全不一样诶，国外的戏啊，衣服都和我们的不一样，表演方式就和更不一样啦……”
　　舒婉清不急不慢地说着，而手中的笔也从未停下，而对面的路疏渺也听入了神，眼睛透出了渴望。
　　“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吧，我们一起去国外看。”说到着，舒婉清的笔停了下来，视线也从画纸上转去了路疏渺的眼眸。
　　起初路疏渺以为她在跟自己说笑，可直到对上了舒婉清的眼神，才发现她是说的那么的认真。
　　“好啊，我也很想去看。但是我有点儿饿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吧，好不好？”那个眼神让路疏渺慌了神。
　　她发现她对舒婉清的感情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她已经没有了继续坐下去的勇气了。

　　“渺渺！”
　　“婉清姐姐！”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刚刚跑出门，就看见了彼此的身影，两人手里都拿了东西。
　　相互试探着看了看，然后路疏渺冲到了舒婉清的面前，身子直接探了出去，和舒婉清的脸就隔了几厘米。
　　“婉清姐姐喊我干嘛啊，手里是拿了什么东西啊？”见舒婉清将手背到了身后，于是直接扑了上去，双手环抱着她，而舒婉清这时同样用手环住了路疏渺。
　　由于舒婉清比路疏渺高一些，所以路疏渺就抬起了头，将嘴嘟了起来，眉间紧锁。
　　两人环抱着彼此，距离很近，都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而这时两人也未从察觉到气氛的改变。
　　“我家渺渺身上很香呢，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儿！”舒婉清捏了捏她的脸，调侃着她。
　　“啊，到底是什么嘛？”路疏渺倒也装作没听到，只不过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她的两只手来回扑腾着。
　　“好啦，渺渺乖啊，是山鬼花钱，我刚刚编好的呢。”舒婉清将手绳悬在了路疏渺的眼前，左右晃着。
　　“哇塞，好好看啊，但是我要送给姐姐的也是这个诶。”路疏渺直起了身来，将她手中的山鬼花钱拿到了手中，把自己手中的山鬼花钱放入了她的手中。
　　而舒婉清却在后悔为什么这么早拿出来，早知道就多抱一会儿了，不过看着手中的山鬼花钱还是很开心的。

　　“舒小姐，这里有你的信，夫人叫我给你拿过来。”丝丝又出现在了屏风旁，手中拿着一封按了蜡油的信。
　　这时舒婉清在院中给路疏渺画像，只不过看这进度还得需要点时日。
　　“好的，帮我放在桌子上就好了。”舒婉清就瞟了一眼，满不在乎这封信是谁写的，从哪儿寄过来的。
　　等到画完了个大致以后，舒婉清就停了下来，示意让路疏渺也休息一下。
　　舒婉清转身坐在桌边，看着那封信思索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打开了那个信封，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婉清姐姐，怎么了呀？”路疏渺坐在她的旁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脸，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后，路疏渺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了。
　　“渺渺啊，我得赶快回去一趟，我母亲病重了，那副画我回来再给你画完，好不好啊。”舒婉清想到了这是家书，这是催她回去的信，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母亲病重了。
　　舒婉清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泪溢了出来，一滴又一滴，落到了信纸上，落到了路疏渺的手背上。
　　“没关系没关系，姐姐赶快去吧，我等你回来给我画完。”路疏渺说着说着将舒婉清搂了过来，而舒婉清再也无法忍耐，趴在路疏渺的肩上哭了起来。
　　可是路疏渺不知道的是，这泪水中也包含了对她的不舍。就算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路疏渺在舒婉清心里却变得那般的重要。
　　而在不经意间，路疏渺的眼角也滑落了一滴泪，路疏渺是多想说出舍不得啊，但是她不能，她有什么资格呢，她只是相伴了不足一个月的朋友啊。

　　走的时候舒婉清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回去，其他的都还在那个院子里，尤其是那个在心里放不下的人，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路疏渺送她到了内院的门口，这也是她可以踏足的最远的距离了。
　　“回去吧，在我桌子我给你写了封信，等我回来。”舒婉清语气有些许哽咽，看着路疏渺通红的眼眶和将要落下的眼泪。
　　舒婉清抬手将滑落的泪擦干，摸了摸路疏渺的头，捏了一下她的脸，深呼了一口气后，便直接转身走了。
　　路疏渺就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仿佛心里最重要的那块东西，也跟着她去了，她是多么想追上去啊，可是这路府的规矩是冰冷的，是死的。
　　舒婉清在上船的时候还在往路府的方向看着，虽然她知道她已经见不到路疏渺了，但是这一别她总归有些不好的预感。

　　路疏渺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看着她留下的信，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看着这清秀的字，路疏渺心中思念汹涌，可止不住的还有难受，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一别可能她就不会再回来了，也可能自己也等不到她回来了。
　　路疏渺来回摩挲着她的字，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一滴泪落在了信纸上，墨水渐渐晕染开来。
　　看完信，路疏渺站起身来，看向了这个舒婉清居住了数日的屋子，衣架上还挂着舒婉清第一天来时穿的裙子，而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信纸上的一字一句。

　　“渺渺啊，你看见这份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登上了出国的游轮。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哭鼻子，但是没关系，我会找你回来的，我马上就回来的，那副画我还没有画完呢！你送我的山鬼花钱，我可一直都带在身上哦……”
　　“渺渺啊，我有点舍不得你，一分一秒也不想，但是这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疏渺，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出去，我带你去看烟花，看繁华的世界。”

　　路疏渺走到床边，摸了摸立于旁边的画板，看着那副未完成的画，笑了起来，笑的那般灿烂。
　　可是滑落的眼泪又是那般的令人心酸。

　　“小姐，夫人有请。”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等路疏渺到路夫人房间时，路夫人已经等的有些许不耐烦了，不过这分明是亲生女儿。
　　“怎么来的这般的迟，现在连我都请不动你了？”路夫人脸上的戾气倒是丝毫不见少，仿佛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仇人。
　　“舒小姐来的这几日，母亲应该演的很不耐烦了吧，现在这样倒是真实一些。”路疏渺也毫不客气地回了过去，只不过端在身前的手不停地攥紧。
　　路夫人直接往桌上拍了一下，声响倒是不小，不过下人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么拍一下，可不符合路夫人这刁蛮的性子，她将手旁装有滚烫茶水的杯子扔向了路疏渺。
　　路疏渺俯视着她，看着杯子朝自己扔来，便伸手挡住了，而仍以满眼的不屑地看着路夫人，全然不在乎手背的滚烫。
　　那句被路夫人挂在嘴边的话又说了出来:“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东西。”
　　“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也就不会死，为什么不是你死，你凭什么！”
　　虽说不在乎，但路疏渺的心里仍旧觉得揪得疼，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路夫人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说完，路疏渺便转身离开，可刚刚走了两步路夫人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老二的祭日要开始准备了，你知道要干嘛吧？”一字一句地拍打在路疏渺的心上，冷冰冰的。
　　“不就是要我的血吗，这都多少年了，我自然记得，到时候派人来取就是了。”路疏渺头也不回地就这么走了。
　　看着手背被烫出水泡的皮肤，只是觉得讽刺罢了。

　　“我的生辰又要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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