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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的养成(二)
第二章
曾嬷嬷原是想着姑娘们到底受了罚、不是光彩事。
由外面跪着的贴身丫鬟搀扶回去正好,不好兴师动众、大张旗鼓。
但她也是忘记姑娘们的贴身丫鬟年纪都不大,寻常还只做些伺候姑娘的精细活计。
府里的规矩又严,姑娘们都极有教养,管教下人也很有章法,从不随意打骂处罚。
这些丫鬟估摸着也是头一遭受此大罪,现下那腿脚不比姑娘们好到哪儿去。
太师府里的姑娘都住在永嘉园,西府的几个姑娘则要到侧门乘马车。
路途都不近。
要是只靠贴身丫鬟搀扶,没得把姑娘们摔了去。
那就是她的罪过,毕竟裴家的姑娘个个都金贵着呢。
“是老奴思虑不周,姑娘们先缓一缓,奴婢这就去唤人来。”
曾嬷嬷快步离开,没一会儿就带来几个壮实的仆妇。都是在寿安堂当差的,算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还另拿了一匣子药膏,挨个分给姑娘们的大丫鬟,一并交代道:“回去仔细照看着姑娘,先把这膏子给敷上,大夫一会儿就到。”
玉宁由一个夫家姓张的婆子背着,稳稳当当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现还不到寅正,往常这时候的澹青苑该是院门紧闭的,今日却大开着。
顺着院门往里望去,一眼就能看到跪在院中的下人们——奶娘曾嬷嬷打头,后面还跪着几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
昨个儿月末,是两府家宴,姑娘只带着两个贴身大丫鬟。
晚晌不见姑娘回来,却有寿安堂的人过来传话,让给姑娘送个挡风的披氅。
曾嬷嬷到祠堂送完东西回来就带着澹青苑其余下人跪着。
向来都没有主子受罚、下人休息的道理。
老太太虽说罚的是姑娘,但她们做下人的一个也逃不掉。
玉宁见这老的老小的小也是跪了一夜,发话让她们起身。
进屋后,曾嬷嬷一边给玉宁红肿的双膝上膏药,一边心疼道:“姑娘受罪了。”
商枝正在一旁用热帕子给玉宁擦手擦脸,闻言安抚道:“虽说受了罚,但也踏实些。不然总吊着心神,怕得很。”
事发时,商枝恰在玉宁身边随侍,可谓是目睹全程。
她是家生子,最是知晓裴家的规矩。眼见着那天过后,寿安堂毫无动静,她心中没有一丝侥幸,只觉得不安。
现下老太太发过话,连带着她们也落了罚,商枝心下反倒踏实些,感叹这事总算过去了。
玉宁却没那么庆幸,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头,心想:今夜受罪的哪是只有她们,这事也远没有过去呢。
***
果真,天未亮透,各房的太太就到老太太的寿安堂请罪受罚去。
她们是主母,对姑娘有教养之责。姑娘犯错,她们也逃不脱。
下晌,各房的老爷们下值归家,第一件事也是去老太太的寿安堂告罪。
他们可以不理内宅,但儿女的教育却必是要留心的。
玉宁的父亲,太师府现今的二老爷裴延杭在自家母亲那儿受过训,转头就得拿着家规到三个女儿的院子挨个转一遍。
养不教父之过。
他要给女儿们说明她们犯了什么错,触了哪些家规。讲完后,还顺手留下了五遍家规的罚抄。
等到休沐日,在各个书院还有国子监读书的兄弟们归家,也逃不过到祠堂的一顿罚跪。
他们是兄弟姐妹,是同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直到最后,老太太亲自去祠堂,给祖宗上一炷告罪香,这事儿才算是告一段落。
姑娘们的罚跪几乎把裴家上上下下折腾个遍,起因却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这得追溯到三月十八那日,西府的老太爷过六十大寿。
忠静巷北两个宅院,太师府在东,裴府在西,故而太师府一贯把裴府叫做西府。
这西府原是尚书府,是裴立言的次子裴正衡升任工部尚书那年成宗皇帝赐下的。
后来裴正衡去世,就由他唯一长成的儿子裴定平继承。因无圣上的旨意,尚书府的牌匾是不能用了,故而改挂裴府。
成宗皇帝一朝,裴家一门两尚书,何其兴盛。
然而这两位尚书的儿子却都是平平之辈。
继承太师府的裴定开好歹考了个三甲同进士。但一辈子都熬在无甚实权的太常寺,到死也才是个从四品少卿。
继承西府的裴定平则是靠着父辈余荫进了国子监做监生,后又进了鸿胪寺,曾任鸿胪寺丞。但前两年因身体抱恙而辞官。现就是个万事不管、颐养天年的老太爷。
因此,英宗一朝,裴家稍显沉寂。
好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虽无大权在握,但皇家未曾忘记裴家先人功绩,逢年过节,不曾少过赏赐。
十年前,英宗驾崩,今上登基,改元怀庆。
如今是怀庆十年。
太师府大老爷裴延柏除服脱孝,出任吏部左侍郎。西府大老爷裴延桦从工部员外郎升任顺天府丞。
其余几位老爷不论是外任还是入京,具前途光明。
眼见着裴家蒸蒸日上,颇有满床叠笏之态势,想要攀高接贵的自是不少,显见得裴定平的六十大寿少不了热闹。
因着来赴宴的宾客众多,西府怕照顾不周,早早就和太师府打过招呼,请他们当天帮忙招待。
当日,太师府的一众姑娘早早就过了西府预备着帮西府的几个姊妹招待赴宴宾客中的各家姑娘。
谁知还没等到客人,她们竟先闹起来。
起初,只是太师府的二姑娘裴玉凌和西府的大姑娘裴玉姝拌了几句嘴。
她俩一向不对付,众人也没在意。
谁知二人越吵越烈,眼看着话头不对,好似要动手。其余人连忙上去劝和。却越劝越乱,劝和变成拉架,到最后甚至有几分大混斗的趋势。
后面赶来的裴玉宜拿出长姐的气势都没能成功喝止,还是西府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恰好经过,才震住场面。
这事说小也小。
毕竟前后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并没闹大。姑娘们到底还是端着,没打起来,最多扯扯头花罢了。
重新梳妆后,又是仪态端庄的贵女。
各个言笑晏晏,仿若亲密无间。同心同德,群策群力,将赴宴的姑娘们招待得无比周到。
落在众人眼中,自是一出姊妹和睦、齐心协力的佳话。
不说宾客,估摸着两府的好些主子们都没想到当天还有这么个小插曲。
但这事儿既然被西府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撞到了,就一定会向上禀告。
裴定平比继承太师府的裴定开小几岁,向来听堂兄的话,事事以堂兄为尊。
堂兄去世后,又以堂嫂为尊。
西府老太太夫唱妇随,一向敬重太师府,万事都和寿安堂的老太太商量。
虽然寿宴过后几天都没动静,但姑娘们都知,这事儿定然传到了寿安堂里,个个惴惴不安,担惊受怕好些天。
无他,只因这事说大也大。
对照家规,她们可谓是——不睦姊妹、不成体统;从心所欲、不分轻重;不顾时间场合,罔顾家族颜面......
个个都是大罪。
理应受罚。
但老太太借着这件事,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折腾个遍,应是别有深意。
玉宁想到了前些天寿宴上听来的消息——礼部已在着手筹备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亲事。
一旦成亲,接下来就是封王、开府、入朝、观政,乃至——
夺嫡。
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子早夭,太子悬而未决。
恰当年龄的皇子有三四个,眼见得逐渐长成,个个蓄势待发、剑指东宫。
就算将来东宫归位,也不见得局势大定。
大燕朝景氏皇族,骨子里就流着好斗的血。选继承人就像养蛊似的,厮杀到最后的才是王者。
立国百余年,五代帝王,四次夺嫡,回回都是血雨腥风,拉下太子上位的也不是没有。
燕京城作为权力的中心,龙化虎变,风云再起。
裴家自来以忠君为本,是所谓的清流孤臣。
作为和大燕朝一同成长起来的氏族,秦南裴氏能在风起云涌中屹立百年,靠的从来都不是一人两人的权柄,而是——
严苛完善的家规,以及整个氏族所有人的慎独。
玉宁想清楚这些,自是更加谨慎。又再三约束澹青苑的下人,莫再言寿宴当天的风波,也不要再提罚跪的事。
因着几位姑娘和少爷都在养伤,族学也停了,但停课不停功,夫子依然布置了居学作业。
一连半月,玉宁是脚未落地、手却不停,抄家规、练大字、做功课——
孜孜不倦。
可见族学的夫子下手有多狠。
到后面几天,玉宁已经开始‘笔走龙蛇’,写下的字和前世医生开的药方有的一拼。
写完最后一个字,裴玉宁把笔一扔,摊在榻上,无力望天:“摊牌,开摆。反正明个儿就是十五,家宴一过,这事儿就算完了。潦草就潦草,凑合着看吧。”
翌日四月十五,照例是太师府每月一次的家宴,太师府四房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聚在了老太太的寿安堂。
宴后,大老爷裴延柏隐晦地提了提两位皇子的亲事,众人闻言无不神色凝重。
“行了,这事你们知晓就罢,也莫思虑太多。咱们裴家向来不参合这些。一如既往严正己身,谨言慎行即可。”
老太太说完,又扫一眼堂下的孙子孙女,温声言:“你们这般年龄,该是沉心向学的时候。多看书、多习字,精力都用在学业上才是正道。”
玉宁给翻译一下——都卷起来,别没事找事。
老太太难得开口,就是要把这一页揭过去。
一众少爷姑娘连忙起身行礼:“孙女/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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